彼時的淮安知府王轂,乃安徽黟縣人氏,憑借貢生資格踏入仕途,曆經宦海沉浮,終在嘉慶十三年獲得了鐵保的賞識與舉薦,走馬上任淮安知府。
而山陽縣知縣王伸漢,則是陝西渭南籍貫,當時五十三歲,他的仕途起步源於捐納,即通過出資購買官職,從最低的從九品一步步捐升至知縣之職。就在嘉慶十三年的五月,山陽縣知縣一職出現空缺,時任兩江總督鐵保提出建議,讓王伸漢暫代知縣職務,並在同年十月正式上奏朝廷,請求將其正式任命為山陽縣知縣。
鐵保在奏折中對王伸漢推崇備至,稱其“心明眼亮,勤勉務實,自代理山陽縣以來,處理漕糧諸事務從未有過疏漏,如今正式調任實職,確是最佳人選”。
正因為如此,鐵保在主觀上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半年前自己力薦並給予極高評價的王伸漢,竟有可能涉嫌毒殺朝廷命官的事實,這豈不是等於狠狠打了自己一記響亮的耳光?這不僅是對他個人識人眼光的質疑,更是對朝廷官場製度的衝擊,為整個案情增添了無比濃厚的懸疑色彩。
正當鐵保草率應付複核工作之際,遠在山東的調查團隊卻步步推進,收獲了實質性的突破。
李毓昌的靈柩迅速運抵濟南,山東巡撫吉綸攜手山東布政使、按察使,連同濟南知府、曆城知縣一同親臨驗屍現場。遺憾的是,李毓昌離世已達八個月之久,其遺骸已嚴重腐朽,憑肉眼根本無法判斷是中毒身亡還是自縊而死。於是,吉綸等人決定采用古老的蒸骨驗屍法,以求揭示真相。
根據《清稗類鈔》記載,儘管李毓昌的屍身已然腐化,但經過仵作細致清洗,特彆是用水銀擦拭後,竟在其肌膚上顯現出了大麵積的青黑色斑痕,這昭示著死者生前確曾中毒。
在聖旨傳達之前,江蘇省的部分官員早已嗅到了危機,尤其是王伸漢,他不惜派人攜帶著厚重的銀兩奔赴濟南,意圖賄賂相關的官員、書吏以及仵作,期望他們隱瞞事實,助他脫罪。在權力與金錢的誘惑下,部分官吏出於人情考量或者利益驅使,答應了為王伸漢掩飾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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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王伸漢一黨試圖以賄賂手段乾擾驗屍進程之際,山東方麵的調查人員提出了更為極端的檢驗方式——蒸骨驗屍。這種做法在當時被視為對死者極大的不敬,因為這意味著必須將遺骸置於極端條件下,通過古代獨特的檢驗手段挖掘可能被掩蓋的真相。所謂的蒸骨法,實則是一種殘酷而又原始的法醫學檢驗手段首先挖掘地窖,內置熾熱的柴火使其四壁烘烤至通紅,然後將李毓昌的遺骨洗淨剝離肌肉,放入地窖內,熄滅火源,撒上酒和酸液,在熱氣蒸騰中熏煮至少一個時辰。
古人智慧地發現,經過這一係列操作後,借助紅油傘濾過的陽光照射,那些被化學作用強化的痕跡如深層創傷和中毒跡象會清晰可見。儘管這一過程對死者及其家屬極為殘酷,但為了尋求真實,李毓昌的家人在悲痛中忍痛同意了蒸骨驗屍。
六月十二日,驗屍工作正式啟動。然而,仵作在蒸骨完成後卻故意拖延,遲遲不肯給出結論。在一旁監督的按察使朱錫爵敏銳地察覺到其中定有貓膩。原來,王伸漢已上下疏通,賄賂了許多官員,甚至連驗屍現場都有人收了銀子而裝聾作啞。儘管屍骨中部分部位明顯變黑,仵作卻緘口不言,其他官員也裝作渾然不知。
朱錫爵是個有正義感的官員,麵對僵局,他佯裝勃然大怒,高喝一聲“來人,取大木杖來!事關聖旨交辦的大案,若有膽敢欺君罔上、隱匿實情者,立即杖斃當場!”
仵作被朱錫爵的威勢震懾,惶恐不安地報告“屍體的兩塊鎖子骨和肋骨皆呈現黑色,其餘骨頭未全部變色,據此判斷,死者生前確係中毒,而後又被人為加害致死。”
仵作終於道出了真相李毓昌先是中毒,後又遭受外力致死。這一報告出爐後,那些原本想要幫王伸漢遮掩罪行的官員再也無力辯駁。最終,山東省依據這一結論,向嘉慶皇帝奏報了李毓昌中毒後被外力殺害的實情。
嘉慶皇帝在收到山東關於李毓昌開棺驗屍的確鑿報告後,毫不猶豫地下達了雷霆指令,這份密令火速傳遞給了兩江總督鐵保,要求他立刻緝拿所有牽涉此案的相關嫌疑人。六月的尾巴上,一道聖旨在江蘇境內炸響,嘉慶帝下令鐵保與江蘇巡撫汪日章必須解除淮安知府王轂、山陽縣知縣王伸漢等人的職務,並將所有涉案人員悉數押解至京城,由刑部親自審訊。嘉慶帝對江蘇本土官員深感失望,認為他們難以徹底查明李毓昌案,決定親自過問此案。
鐵保領命,彆無選擇,隻得著手行動,首先拘捕了淮安知府王轂、山陽縣知縣王伸漢及其貼身隨從包祥、張祥、餘升,以及王家的廚子錢升。同時,他也全力查找李毓昌的三個隨從李祥、顧祥和馬連升。
李祥、顧祥二人因為在江蘇南部,很快便被找到並押回;然而馬連升卻不知所蹤,未能及時捕獲。在將這些嫌疑人送往京城受審之前,鐵保親自對每一個被捕者展開了深入詳儘的訊問。
在鐵保的嚴密審訊下,李祥等人透露了李毓昌衣物上血跡的來源,聲稱那是他在上吊時口鼻出血所致。對於李毓昌自殺的原因,他們提及了在核查災情期間,李毓昌曾受山陽縣西陳莊一位名叫陳監生的邀請,參加了其家中的宴飲。
酒席間,陳監生企圖騙取幾十張賑票——那是受災民眾獲取朝廷賑濟物資的憑證。事後,李毓昌對此事深感懊悔,終日坐臥不安。鐵保聞此,立即下令徹查這位陳監生,旋即查明其名為陳懋。陳懋坦白,他確實反複邀請李毓昌赴宴,並虛構了十二戶受災人家,請求李毓昌開具賑票,但李毓昌並未應允。
鐵保將所有涉案人員全部羈押,送往北京接受刑部的嚴厲審訊,並向嘉慶皇帝呈上一份奏折,詳述了他所調查的情況。鐵保傾向於認為李毓昌自殺的可能性極大,尤其在奏折中著重描繪了李毓昌赴陳家飲酒一事,暗示李毓昌之死背後或許另有隱情。鐵保心底其實期待此案能維持自縊身亡的結論,以免再生枝節。
嘉慶皇帝並未滿足於此,他下令將所有涉案人等速速押至北京,由刑部親自審訊。在此期間,一個意想不到的巧合出現了,一直在北京跟隨某官員擔任隨從的馬連升,得知此案已升級至朝廷層麵,無奈之下隻得主動前往刑部投案自首。
正是這個馬連升,在刑部辦案人員的高壓審訊下,率先崩潰,吐露了案發當日的實情。隨後,李毓昌生前的隨從李祥、王伸漢的隨從包祥等人,也在嚴刑拷問下,陸續承認了他們所知道的那一天的真相。
在許多人眼中,查賑不過是官場裡一道走過場的程序,是一場表麵文章的表演。不少官員視此為肥差,他們在確保賑災款項落入私囊的同時,又能在官方報告上粉飾太平,撈取政績。至於那些前來查賑的官員,不僅能拿到額外補貼,還有機會接受地方官員的“意思意思”,大家都樂得一團和氣,敷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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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步入仕途的李毓昌對此一無所知,他帶著滿腹詩書與理想的熱忱,對待查賑任務如同手捧聖旨。與其他幾位查賑同僚抵達淮安府山陽縣後,當地父母官王伸漢殷勤款待,設下豪華宴席,安排他們在官衙下榻。
李毓昌厭惡官衙裡的繁冗禮節和閒雜事務,覺得它們妨礙了他的查賑效率。於是,他毅然選擇搬進了寧靜簡樸的善緣庵,一頭紮進工作的海洋。他腳踏實地,挽起袖子深入田間地頭,走遍四鄉八寨,逐一核實受災狀況,挨家挨戶統計戶籍人口,嚴謹核查每一兩賑災銀兩的發放詳情。
每走進一個村落,李毓昌都會親手編製詳細的戶口檔案,標注老少人口數量,實地勘查災情輕重,並特彆關注是否存在賑濟遺漏或冒領現象。期間,儘管王伸漢屢次盛情邀約他參加宴會,並暗送貴重禮品試圖拉攏,但李毓昌堅決拒絕了這些誘惑。
李毓昌的辛勤努力很快就揭開了一場黑暗的貪腐陰謀,他發現王伸漢利用災情作幌子,虛增災情規模,偽造戶籍數據,大肆侵吞救災款項。初步估算,王伸漢貪汙的數額高達數萬兩白銀,這是赤裸裸地從饑寒交迫的災民口中奪食。
麵對如此觸目驚心的事實,李毓昌怒不可遏,他如履薄冰般收集證據,一絲不苟地記錄下每一個細節和數據,計劃向上級部門揭示這一驚人黑幕。
跟隨在李毓昌身邊做事的長隨李祥、顧祥和馬連升,看著自家主人不分晝夜地投入到查賑工作中,心裡不由得七上八下。他們擔憂的並不是李毓昌勞累過度,而是怕他過於耿直的行為會觸動某些人的利益,從而帶來無妄之災,殃及池魚。
身為長隨,他們之所以心甘情願地依附於官員,看中的可不是雇傭合同上那點微薄的工錢,而是寄望於主子手中的權力所能帶來的豐厚灰色收入。在當時的官場上,這種“潛規則”有個專屬名詞——“陋規”。
例如,負責征稅的長隨,本應收取一兩銀子的稅款,實際卻加倍征收,從中漁利;處理訴訟糾紛的長隨,左右逢源,兩邊通吃,對訴訟雙方進行敲詐勒索;即便是看門的長隨,也被尊稱為“門子大爺”,任何想見官員的人都得孝敬紅包。
這些額外收入數額龐大,遠超過長隨們工資單上的數字。據說,在一些州縣衙門裡,長隨們一年下來能撈到數千兩銀子,而這些“規矩”,官員們大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認了這種現象的存在。
從根本上講,長隨們的利益與官員主子緊密相連。主子步步晉升,官階愈高,長隨們依托的權力基礎就越穩固,所獲實際收益自然水漲船高。所以,長隨們無不盼望主子能夠平步青雲,因為他們自身的榮華富貴也隨之攀升。然而,李毓昌的清廉與執著,打破了這一平衡,也由此引出了一場涉及諸多人心思與命運的懸疑事件。
李毓昌的隨從三人組——李祥、顧祥和馬連升,之所以緊緊追隨他,其實懷著類似的夢想盼望著李毓昌能夠在官場上步步高升,這樣一來,他們這些隨從也能跟著雞犬升天,撈取更多的好處。當李毓昌甫一候補,就迎來了查賑的機會,三人欣喜若狂,幻想著可以在淮安府一路吃喝拿要,輕鬆撈一筆。
未曾料到,李毓昌公事公辦,嚴肅認真,每天帶著他們深入田間地頭,核實災情,查探實況,不但辛勤勞累,而且還顆粒無收。李祥等人雖然麵上不敢表露不滿,私下裡卻怨言連連,覺得這一趟差事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緊接著,李祥無意中發現李毓昌正在彙總調查結果,預備上報江蘇省,他心中一驚“糟糕!”他深知李毓昌此舉將挑戰一大批官員的利益鏈,勢必引來巨大的反彈。
李毓昌畢竟在江蘇省根基尚淺,若是執意揭露救災背後的黑幕,很可能因此陷入孤立無援的境地,甚至是犧牲自己的前程。李祥暗自思量,認為李毓昌沒必要為了一件看似與己無關的貪腐事件,將自己的未來當作賭注。於是,他多次試圖以各種方式提醒李毓昌這樣做不明智,然而李毓昌並未領悟他的暗示,仍然決意揭開山陽冒賑的真相。這讓整個事件變得更加撲朔迷離,暗流湧動。
李祥嘗試說服李毓昌改變心意無果後,想到了自己在長隨圈子裡的一位朋友——包祥。長隨們相互之間常有交情,形成了一張複雜的關係網。包祥當時正效力於山陽縣知縣王伸漢麾下,於是李祥決定找包祥碰碰運氣,看看能否找到一條解決之道。
兩人私下會麵,一番密謀討論後,李祥的初衷是希望包祥能個應對策略,或者說動包祥的主人王伸漢,在李毓昌揭露真相之前儘快堵住這個漏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包祥聽罷深覺事態嚴峻,倘若不阻止李毓昌公開真相,那麼他的主子王伸漢將麵臨丟官甚至牢獄之災,而自己也將隨之失去靠山和豐厚的收益。於是,包祥急匆匆告彆李祥,立即趕回去向王伸漢稟報了這個緊急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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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二人達成共識,決定儘快對李毓昌采取行動,通過各種手段勸阻或阻止他披露賑災黑幕,一場圍繞真相的博弈悄然上演,懸念迭起。
王伸漢首先祭出的對策便是賄賂李毓昌。他透過包祥這一渠道,瞄準了李毓昌身邊的三個隨從李祥、顧祥和馬連升。王伸漢承諾隻要他們能說服李毓昌,用銀兩換取那份揭露貪汙的調查文件,便會給予他們極其豐厚的報酬。王伸漢甚至開出條件,願意將貪汙所得的賑災銀兩與李毓昌平分。
李祥、顧祥、馬連升三人聽聞後積極響應,他們輪番遊說李毓昌,試圖動搖他的立場。
李毓昌在聽完隨從們傳達的信息後,陷入了短暫的沉思。隨後,他嚴肅地對三人說道“你們還記得嗎?今年我在殿試答題時,皇上出的題目是《德本錢末》,我怎麼能夠背棄皇上的教誨,墮入貪汙受賄的泥潭呢?”他堅決拒絕了與王伸漢沆瀣一氣的要求,使得李祥等三人吃了個閉門羹。
賄賂不成,王伸漢又策劃了新的陰謀設法盜取李毓昌的調查記錄。他再次通過包祥聯係李祥等人,慫恿他們盜竊那份至關重要的調查名冊。然而,李毓昌謹慎異常,無論何時何地,他都將辛苦搜集到的證據緊貼身邊,甚至睡覺時也隨身攜帶。李祥他們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機會。於是,王伸漢的第二個計策也宣告失敗。
王伸漢在接連受挫後,走投無路,隻得求助於同在一城的淮安知府王轂,指望他能出麵擺平此事,勸說李毓昌放棄揭發。這個王轂也不是省油的燈,雖然賑災銀兩的直接貪汙者是王伸漢,但王伸漢用部分臟款打通關節,其中就包括向王轂輸送了兩千兩銀子的賄賂。
王轂與王伸漢可謂拴在同一根繩上的螞蚱,在防止李毓昌揭露真相這件事上,兩人誌同道合。王轂欣然答應幫忙,主動邀請李毓昌來知府衙門一敘。然而,李毓昌在調查過程中隱約察覺到王轂與王伸漢之間有著深厚的貪腐關聯,他意識到王轂此舉定是為王伸漢說情而來,因此明智地拒絕了王轂的邀約。
王伸漢的所有伎倆逐一失效,心中的恐懼猶如烈火般燃燒。他深知李毓昌隨時可能將揭發材料遞送到上級手中,那時他將麵臨牢獄之災。王伸漢對李毓昌的恨意與日俱增,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當王伸漢意識到李毓昌堅決要揭開他的偽裝時,心中滋生出強烈的報複情緒,一顆殺心在他胸中蠢蠢欲動。他與包祥這對主仆沆瀣一氣,密謀策劃了一場毒計。
包祥掏出一筆數目可觀的銀兩,誘使李祥、顧祥、馬連升這三個李毓昌的隨從參與了這場邪惡的計劃。嘉慶十三年十一月初六的那個夜晚,王伸漢假借宴請所有查賑官員之名,設局灌醉了李毓昌。
宴畢,李毓昌昏昏沉沉回到住所,深夜時分,他因口苦舌燥,喚人取來醒酒湯。李祥適時端來一碗湯藥,細心喂他喝下。
李毓昌飲下湯藥後再度陷入昏睡,但很快,他的腹部猶如刀割般劇痛襲來,痛苦難耐,他在床上輾轉反側,淒厲呼喊。
在疼痛折磨與意識模糊之際,李毓昌注意到李祥等隨從圍在床前,他們麵麵相覷,無動於衷。就在這時,包祥從李祥背後閃出,雙手猛力扼住了李毓昌的喉嚨。
李毓昌掙紮著瞪大眼睛質問他們“你們究竟要做什麼?”旁邊的李祥非但沒有阻止,反而冷笑著回應“我們不能再為您效力了。”李毓昌心中一沉,意識到大禍臨頭,但很快便因劇痛與窒息昏厥過去。
李祥生怕李毓昌未死,與包祥聯手抓住李毓昌的雙臂,馬連升則解下腰帶,合力將李毓昌吊在了房梁上,製造了李毓昌自縊身亡的假象。他們幾個精心布局,意圖以此掩蓋李毓昌的真實死因,逃避法律的製裁。
初七的清晨,陽光還未完全驅散夜的陰霾,李祥、顧祥和馬連升三人急匆匆地趕到山陽縣衙,他們的臉上寫滿了驚恐與慌亂。他們聲稱,主人李毓昌在昨夜竟然自縊身亡了。
這個消息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瞬間激起層層漣漪。王伸漢,這位山陽縣的知縣,聞訊後立刻趕往善緣庵查勘。
一到案發現場,王伸漢顯得異常緊張。他急忙命令隨從先搜索李毓昌的文稿,那些可能揭露真相的紙稿,被他一把火焚燒得無影無蹤。隨後,他草草地查看了現場,便匆匆下結論“可憐啊,李大人自縊身亡了。”
然而,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王伸漢下令清理臥室的同時,淮安知府王轂也帶著人馬趕到了現場。淮安府的仵作李標,一個經驗豐富的驗屍官,他仔細檢查了李毓昌的遺體。他發現李毓昌麵色青紫,口鼻出血,這分明是中毒的症狀。於是,他如實報告“屍口有血。”
這本應是一個揭開真相的契機,卻沒想到王轂聽後勃然大怒。他下令將李標推出去,狠狠地杖責二十大板。差役們毫不留情地將李標推到外麵,劈裡啪啦的板子聲回響在清晨的空氣中。李標被打得皮開肉綻,被架回來後,王轂對他大聲喝道“你再給我好好查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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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李標學乖了。他深知官場的黑暗與險惡,不敢再堅持真相。於是,在“屍格”上,他填寫了“李毓昌上吊自殺”的字樣。
事實上,李毓昌案的真相遠比這複雜。李祥等人原本計劃用加入砒霜的醒酒湯毒殺李毓昌,卻不料毒性發作得太快,李毓昌大聲呼喊。在場的包祥臨時起意,和李祥、馬連升一起,將李毓昌掐暈後吊死在房梁上,偽造了他上吊自儘的假象。
而在這背後,更有王伸漢、王轂兩級官員的暗中配合。他們將李毓昌之死當作“自縊身亡”逐級上報,試圖掩蓋這起驚天大案。
李毓昌案,其實是一個錯綜複雜的連環案。首案,是王伸漢貪婪無度,竟敢私吞救災款項,置百姓生死於不顧。而更為駭人聽聞的是,為了掩蓋罪行,他竟指使手下對李毓昌下了毒手。
在這兩起案件中,王伸漢無疑是罪大惡極的罪魁禍首。被押至刑部大牢後,他依舊囂張跋扈,拒不認罪。刑部官員日夜審訊,他仍是咬緊牙關,拒不交代。或許,他仍心存僥幸,以為隻要死不認賬,就能逃脫死刑的製裁。
刑部對付這樣的硬骨頭自有妙招。王伸漢雖已年過半百,但怎能經受得住連日的熬審?不久,他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終於如實供述了自己的貪汙、行賄和殺人的罪行。
與王伸漢不同,淮安知府王轂倒是沒有選擇頑抗到底。他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深知此案已經驚動了朝廷,自己絕無生還的可能。於是,他決心以死謝罪。
在進入大牢之前,王轂偷偷攜帶了一麵玻璃小鏡子。在刑部審訊的間隙,他猛地砸碎鏡子,用鋒利的碎片劃向自己的腹部,鮮血頓時染紅了衣衫。然而,這一刀並未致命。王轂一心求死,又狠心地劃破了頸部的血脈。幸好獄卒及時發現,將他從死神手中搶救回來。
經曆這番折磨後,王轂的精神徹底崩潰。他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將自己貪汙、受賄,以及協助王伸漢掩蓋殺人真相的罪行一一交代清楚。這起震驚朝野的李毓昌案,終於隨著兩位罪魁禍首的招供,逐漸揭開了它神秘的麵紗。
李毓昌案終於真相大白,猶如一道驚雷,在朝野間引起了軒然大波。嘉慶皇帝在接到刑部詳儘的報告後,心中震驚不已,他喃喃自語道“江南之地,竟藏著如此離奇之案,可見吏治敗壞已至極點。”
憤怒之下,嘉慶皇帝對江蘇各級官員展開了猛烈的抨擊。他痛斥道“你們這些督撫大員,竟然對此毫無覺察!朕用人不明,誤用了你們這群敗類,這確實是朕的過錯。但你們,又有何顏麵去麵對天子,去麵對萬民?每當地方遭遇災害,那些不肖的州縣官員便趁機捏造災情,侵吞賑災款項,中飽私囊。而那些負責查賑的委員,更是與他們狼狽為奸,貪圖分潤。這簡直是在向饑寒交迫的災民奪口食,毫無人性可言!更令朕震驚的是,山陽縣在查辦賑務時,竟因委員秉持公正,不肯同流合汙,就遭到滅口之禍,這簡直是聞所未聞!”
為了徹底整頓官場,嘉慶皇帝下令展開一場規模空前的大追責、大查辦行動。他首先頒發聖旨,命令兩江總督鐵保和江蘇巡撫汪日章自行議罪,即讓他們自己給自己定罪。同時,他還摘去了汪日章的頂戴,以示懲罰。
就在這時,兩江總督鐵保卻自投羅網。原本與李毓昌案關係不大的他,因未能認清形勢,成了這場嚴厲懲處中的第一個犧牲品。
在京城深處,涉案的罪犯已經低頭認罪,然而遠在千裡之外的兩江總督鐵保,卻對刑部審訊的進展一無所知。他糊塗地呈上一份奏折,言辭中滿是不解“此案尚無確鑿線索,尚需深入調查。”他還提出了幾個疑問,似乎在為李毓昌案辯護,表達自己對這起案子的疑惑。
鐵保身為兩朝元老,封疆大吏,資曆深厚,本與李毓昌案無甚瓜葛,隻需承擔領導失察之責。然而,他的這份奏折卻透露出對江蘇官員的庇護之意,且未能抓住案件的關鍵,暴露出他平日裡的漫不經心與懶散作風。
這份不合時宜的奏折,如同一塊投入平靜湖麵的石頭,激起了嘉慶皇帝的怒火。他看過奏折後,心中怒火中燒“有此等糊塗總督,江南官場豈能不腐敗成風!”
於是,嘉慶皇帝決定拿鐵保開刀,以儆效尤。他頒布了一道聖旨,毫不留情地痛斥鐵保“你糊塗至極,自上任以來,辦事懈怠,玩忽職守。治河則河工頹敗,治吏則吏治鬆弛。你竟縱容下屬藐視法紀,貪婪殘忍,而你自己卻醉生夢死,實不堪封疆重任。現革去你的職務,發配至烏魯木齊效力贖罪。”
就這樣,鐵保這位曾經權傾一時的封疆大吏,因一份糊塗的奏折而黯然失色,被無情地推出了政治舞台。
鐵保的悲慘命運,預示著李毓昌案絕不會草草了結。嘉慶皇帝震怒之下,對江蘇省的其他官員也進行了嚴厲的處置。
他狠狠地斥責江蘇巡撫汪日章道“你身為巡撫,管轄之下竟發生如此驚天大案,你卻一無所知,簡直如同聾子瞎子一般。你雖然沒有鐵保那般固執謬見,但也已經年老無能,無法勝任巡撫之職。現命你革職回籍,好好反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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