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走後，劉邦側身打量了蕭何一眼，冷冷地說“相國今非昔比啊！”
此話一出，蕭何馬上意識到劉邦是想說他對朝政參與的太深了。
“臣所慮者，大漢社稷，臣儘忠者，陛下一人。”
蕭何麵色凝重，望著劉邦拱手作揖。
“朕若是沒記錯的話，前些時日，丞相還想著在家裡種菜呢，怎麼，相國府滿園的蔬菜，不用人管了？”
劉邦語帶嘲諷地問，不等蕭何回答，馬上又說“丞相的心思朕明白，百官的心思，朕也清楚，這是看到朕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了，便想著等到太子繼位了，你們好依仗著兩朝元老的身份，權傾朝野嘛，哼，什麼太子寬仁、實誠，不過是冠冕堂皇的說辭，朕知道你們隻是覺得太子軟弱可欺，好拿捏，好擺布而已！”
“老臣並無此意，朝中百官更無此意！”
蕭何明知劉邦這是在敲打他，還是跪在了地上。
所謂伴君如伴虎，皇帝的喜怒經常無緣無故地就發生了變化。蕭何早已習慣了。他從劉邦身上再也看不到那個站在稻田裡，兩腳踩著泥，破口大罵暴秦，一心想著拯救黎民於水火的泗水亭長了。取而代之的則是年屆遲暮，陰晴不定，整日裡疑心彆人竊取權力的暴君……
蕭何正是厭倦了這一切，又無法像張良那樣悠遊天下，擺脫這一切，才選擇了半退隱。可是，半退隱顯然沒讓劉邦滿意，還被他看成了虛偽，另有圖謀。蕭何實在不知道如何辯解了。“功過是非，留待後人評說吧。”蕭何心中暗想，忽然釋然了。若不是猜出陳平為了維持政治平衡的心思，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次出麵主持朝局的。
“沒有此意更好，若是有此意，朕勸你們還是早早斷了念想，朕的江山不是你等發家致富的好去處！”劉邦雙手背後，挺著腰杆說。
目的已經達到了，劉邦便習慣性地見好就收。他之所以要借著機會敲打蕭何，就是怕蕭何在漢軍大敗的情況下，效仿淮陰侯，在長安城中有什麼異動。隻是這個心思，他不能表露出來，隻能讓蕭何自己去揣摩。另外，劉邦要是繼續敲打蕭何，那可就成了逼他謀反了。
“臣知道了，多謝陛下。”
蕭何也清楚劉邦想說的話已經說完了，便磕了個頭站了起來。
“罪臣叩見陛下！”
蕭何剛剛站直身子，陳平就領著周勃、灌嬰走進了偏殿。
周勃、灌嬰見到劉邦，自然雙雙跪在地上，低下了頭。
“太尉有什麼罪，說來朕聽聽。”
劉邦瞟了瞟跪在地上的周勃，坐進了長案後。
“臣狂妄自大，對敵情預料不足，盲目進軍，這才導致十一萬漢軍，全部覆滅，臣，有罪，臣懇請陛下將臣梟首示眾，以警後人！”
周勃望著劉邦磕了個頭，淌著淚花說。被關押在大牢數日，他顯然吃了不少苦頭。頭發像蒿草一樣散亂，臉上汙穢不堪，一身囚衣更是破破爛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用皮鞭上刑時抽打出來的。
“你呢，你灌嬰不是號稱文武全才嗎？怎麼也中招了？”
劉邦目光一轉，落在了灌嬰低垂的腦袋上。
灌嬰比周勃也好不到哪裡去，看起來也受了不少苦。不過，灌嬰被關起來前已經受了重傷。這些日子下來，人可就憔悴的多了。
劉邦往日見到周勃和灌英都是一副英偉的模樣，今日還是第一次看他們這樣，心中著實不是滋味。可是作為一國之君，他不能將心中的同情流露出來。他必須繼續冷著臉，對待昔日同生共死的老兄弟。
“臣糊塗，臣有負陛下托付！”
灌嬰索性嚎啕大哭，哭得令在場之人無不動容。
等到稍稍控製住情緒，灌嬰挺了挺重傷未愈的腰杆說“臣擅自離開漢軍先鋒營，這才導致三萬漢軍被圍，臣自知罪行過重，梟首示眾不足以抵償過失，臣肯請陛下賜臣五馬分屍，以儆效尤！”
灌嬰這麼一說，馬上就將刑罰升級了。
周勃聽到後，趕忙說“臣罪過更大，該五馬分屍的是臣！”
“五馬分屍……以為自己是幫秦孝公變法的商鞅嗎？！”
劉邦頓時怒了，瞪著周勃兩人說“折損了十一萬士卒很重要嗎？重要的恐怕是你們兩位能不能重整旗鼓，為朕效命軍前吧！”
“臣等還有機會為陛下，效命軍前嗎？”
周勃噙著眼淚和灌嬰對視了一眼，將信將疑地望向了劉邦。
其實，灌嬰兩人見到劉邦之所以又是哭，又是搶著被車裂，主要是陳平帶他們來時，對他們有過專門交代。這兩人便按照陳平交代好的，在劉邦麵前賣力的表演了起來。如此一來，劉邦便有了台階下。
“那要看你們二人這幾日，在大牢中在都想些什麼了。”
劉邦意味深長地說，並沒有給周勃準話。
“臣以為此時正是平定燕國叛亂的好時候……”
周勃牢牢抓住救命稻草，將心中的謀劃說了出來。
灌嬰則在一旁，對戰術層麵的實施方案進行著補充。
劉邦聽完，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
“周勃、灌嬰，你二人害我大漢損兵折將，早已是死人了，不過，朕念你們為我大漢江山出力不少，平日裡對朕也是儘心竭力，絕無二心，因此，朕打算再給你們一次機會。”
話到這裡，劉邦特意在周勃二人臉上掃了掃。
周勃二人趕忙磕頭謝恩。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朕就跟你們明說了吧，你們的戰敗，朕其實早就預料到了。”話鋒一轉，劉邦嘴角忽然浮起了耐人尋味的笑“那十一萬老卒，早就在代趙兩地用廢了，盧綰想在燕地養著他們，就由著他吧，至於平叛所需兵馬，你們大可放心，朕已經在三河、上黨、齊、梁等地，為你們準備了二十萬精兵……”
“二十萬精兵？！”
周勃和灌英對視了一眼，同時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隻有蕭何和陳平表情如故。
因為，他們很清楚劉邦不可能預料到漢軍的大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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