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個山裡人!
趕集日,集市上人潮擁擠,買貨的買貨,賣貨的賣貨,吆喝聲、討價聲、說笑聲,各種聲音交雜在一起,無比喧嘩熱鬨。
陳景湛把車停在了朋友的店裡,上了鎖,然後和梁赳穿街過巷,首先去藥鋪把帶出來的草藥賣了,七八斤的草藥才賣出五十幾塊錢。
隨後,梁赳又跟陳景湛去購買各種農耕用品,從鋤頭到菜種子,梁赳注意到集市上買這些東西的人大多是婦人或者中年男子,極少,甚至沒有,會是陳景湛這個年紀的男生。
那張臉,走出大山去當明星都可以啊,為什麼就埋沒在這裡呢。不,當明星應該不行,他黑了點,現在的偶像明星個個都是小白臉,古天樂和宋小寶這種是稀有物種。
梁赳忽然想,如果陳景湛還讀書,今年高考的考生裡,應該會有他。就是不知道他讀書好不好。
陳景湛顯然不知梁赳這些心路曆程,他似乎已經習慣了,他連那個檔口那個小販貨最好都一清二楚。
梁赳望見斜對麵有小販在賣冰糖葫蘆,她穿越人群,走過去買了四串,等她回頭,陳景湛已經不見蹤影,不過她也不慌,她站在原地,他有心找她,擔心她,自然會找到。
除非他沒有那個心,也不甚在意她的安全。
梁赳就那樣在原地等了幾分鐘都沒等到陳景湛來找她,她心下便有些忐忑,她和顧硯做了十八年朋友都沒有把他等來,更何況,陳景湛連朋友都不願意和她做,是她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集市上人來人往,每個人都把傻站著的梁赳當猴子看來看去,看得她不舒服,梁赳想陳景湛應該還有很多東西要買,買完就要回去,回去就要拿車,於是,她憑著路感,走回放車的地方。
那是一個修車行,店主阿飛是陳景湛朋友,瞥見梁赳,連忙招呼出來“嘿,妹兒,怎麼自己回來了?東西買完了嗎?阿湛呢?”
梁赳輕聲說“他在買東西,我回來這裡等他。”
阿飛不清楚狀況,說“這樣也好,市集人多又亂,你磕到那裡都不好。”
梁赳點點頭,遞了一串糖葫蘆給阿飛女兒,小女孩禮貌地說了聲謝謝,阿飛笑她一點都不客氣。
十幾分鐘過去了,梁赳正坐在凳子上,盯著三串糖葫蘆,琢磨著要不偷吃一顆,兩顆,瑤瑤應該不介意吧,忽然嘭地一聲,一堆貨物扔到了她腳邊。
梁赳嚇一跳,抬頭看去,隻見陳景湛黑著一張臉,大汗淋漓,居高臨下地俯視她。
他眼睛裡有怒意,語氣很不好“你有病?”
梁赳怔怔地看著陳景湛。
“不願意跟著,嫌臟嫌邋遢要回來,不會說一聲?啞巴嗎?看你平時挺能說的啊!”
梁赳看他凶巴巴的樣子就知道他找過她,不至於到她人不見了半分擔心都沒有,起碼還知道回頭找她。
她低下頭,低聲說“你在買簍子,我看見對麵有買糖葫蘆,過去買,轉頭,你就不見了,我在那裡等了好幾分鐘。”
這下輪到陳景湛沒聲了。
買完簍子,陳景湛轉身離開時分明感覺到有人緊跟在身後,那個人,不是梁赳,又是誰,他就這樣以為著,買完一件又一件東西。
身後的人,步伐輕盈,且越跟越緊,生怕跟丟了似的。
明明再次坐上他的後座,她誤會了他說的那句,快到了路好走了,是不讓她再抓住她的意思,她就連同他不回握住她的手和她做朋友的那點委屈,和他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一時被人撞胳膊,一時被擺在路邊販賣的鵝嚇到,周身不協調。
最終,她還是知道離他近點最穩妥,僅僅相隔半步,完全依賴的模樣。
他心裡甚至有點安慰,心念,等一下回去,她但凡有一點點害怕,他都會主動讓她抓住。
誰知道,經過一家雲吞店,他想問她要吃嗎,回頭看到的卻根本不是梁赳,而是他初中的同班女同學。
陳景湛快速朝四周看,哪裡還有梁赳。他惱怒交加,甚至對那神經病似的跟他屁股的女同學罵了一聲粗。
心臟在胸膛間劇烈地跳動,前所未有的慌張讓他手腳都冰涼,她會走到哪裡去,那樣好看的女孩,那麼惹人注目,誰要動點壞心思,在這魚龍混雜的地方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
短短幾分鐘,陳景湛幾乎把集市翻遍都沒找到,整個人如墜冰窖。
他想,隻要她出現,他願意和她做朋友,他怎麼會不願意,她那樣好,他願意極了,可是他想都不敢想。
她那隻手,一看就沒有做過半點活,白白淨淨,像雕塑品一樣精致,他手上都是繭,指甲裡還有洗不掉的淤泥,修車的機油蹭到手上都洗不掉,他不敢去握她的手,他不敢。
剛開始,他甚至不敢看她。
她太好了,對他妹妹好,對他好,在果園裡會找帽子讓他戴上,會督促他多喝水,會遞紙巾給他擦汗;去幫彆人安裝水電,會擔心他觸電,會大大方方地誇他能乾,會教他妹妹一定要愛哥哥,哥哥很辛苦,哥哥很好很好。
外婆說,他永遠都不會成為她那樣的人。
可是,他渴望成為她那樣的人。
過去無數被無視和傷害的時光加起來都沒有被她洞悉他所有不堪的瞬間讓他羞愧,悲憤,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