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無遮無蔽的,又兼天寒地凍,實在不是什麼好天氣。
不過有人行在前方,真正意義上的人高馬大,幫著把冷風攔住,讓趙明枝得到一時空隙,透窗往外細細看了好一會。
她豎一隻耳朵聽裴雍許多介紹,自己則是另外分神尋出先前輿圖,把京兆府外對應重要山水、道路認了出來,心中總算有了概念。
馬車剛出城時道路上都是人,除卻排隊進出的,外頭竟還有野集,不少農人、商人、買東西的路人湊在一處,多少有點堵路,把眾人速度拖慢。
然而過了這一段,一走上寬大官道,前頭便四通八達。
那道路當中積雪或被鏟走,或被馬蹄、人足、車轍壓得結實,雖然跑起來隻有些微打滑,畢竟馬車不比駿馬,還是要拖慢些。
趙明枝便扶著車窗木框,仰頭道“二哥,我同木香他們在後頭慢慢走,你營中有事,不用在此處耽擱,先辦正事要緊。”
又道“我隻看看城外景致、兵士,眼下身份尷尬,不好去營中,也不用二哥帶路。”
裴雍隻想了想,便點了頭,矮身同她道“前頭車夫是我府中老人,世代居於京兆府,道路、風土、人情,無不熟悉,你若有想知道的,隻問他便是。”
“或是遇得不便問他的,等你轉完一圈,若是過了酉時,路過北營時不妨在門口等一等,我不在此處過夜,也要回城,你來接我回府便是——承彥擇了家酒樓,嚷了不知多少回了,今晚正好一同用飯。”
聽得裴雍叫自己去接他,明明隻是簡單一句,奇怪的是,趙明枝竟是生出一種自己在當家做主的感覺。
她哪裡還能推拒,一時隻會點頭應是,又問道“衛三哥今夜也得閒一同吃飯了麼?”
裴雍應聲道“等下午處理妥當番寨雜事,他手頭東西也就辦得差不多了,先休整半天一天的,其餘事情,後頭再說。”
趙明枝正要答應,那手按著窗框,因見得遠處有一條河流,河道不寬,應當正是方才裴雍所說渭河分支。
那河水表層早已結了厚冰,此刻上頭站著幾個人,正手持釣竿、漁網,圍著一處地方挖開冰洞捕魚。
她忽然就想起府裡廚娘,並其昨夜對著巡兵時憤憤然的委屈表情來,又想起這兩日對方得了機會便在自己麵前提鯽魚湯,據說備了好幾回,偏偏自家一次都沒有喝成。
而午間出門前,其人還特地上門來問晚上想吃什麼,隻說要早早做菜候著雲雲。
若按裴雍說法,怕是就這幾日,她便要一同趕赴京城,也不曉得那魚湯還有沒有機會吃。
倒不是為了那一點口腹之欲,隻看那廚娘認真期待模樣,又聽她說魚多麼難得,實在不想這許多心血白費。
趙明枝便把魚湯事說了,又笑道“聽聞二哥特地著人去尋的大鯽魚,掌寬一條,衛三哥想吃外頭酒樓裡菜色,哪一日不能吃?”
“這冬日鯽魚肚肥肉厚的,難為二哥請的人不知哪裡捉來的,不吃了它們,實在可惜。”
“好好幾條大魚,不能入了你我腹中,死也不得其所——咱們不如回府享受一桌舒舒服服家常菜,等一席吃完,那院子離鏢局也近,也不怕時辰太晚,正好二哥同衛三哥方便回去休息。”
裴雍一手把在車窗上方木框處,一手並雙腳控著所騎馬匹速度,餘光看著前路,大半心思卻仍在車廂裡那人身上。
他眉宇間儘是放鬆,聽得趙明枝慢慢把話說完,過了一會,才半垂眸看她道“都聽你的。”
又道“既是回家吃,我便不管了,後頭跟著的人儘可以隨意分派,你來安排便是。”
說完,卻是打馬讓開幾步,同那車廂並行,向著趙明枝道“外頭風大,你隻開一線布簾便是,雖遮著臉,也要小心凍傷了。”
等看著裡頭人半掩了車窗車簾,才一夾馬腹,放開韁繩,轉身招呼後頭幾名綴著的隨從,疾馳而去。
而趙明枝目送前方數人離開,又看了幾眼窗外,隻見遠遠近近,兩邊道旁都無什麼特彆事情,便也沒有什麼要問的,隻留出一道縫隙,自己則是退回了車廂當中。
她才坐回原來位置,便見一旁木香目光幽幽望得過來,其中竟有幾分複雜,又做細看,那神色卻已收斂妥當,再看不出來。
“二當家的雖然有事在忙,前頭趕車的彆叔卻是出了名的‘事事通’,看景也好,領路也好,我來京兆府這許多年,還沒遇得有誰比他強的,姑娘今日既是出了城,也不用管其他,有景無景都不打緊,咱們自逛自的。”
木香說完這幾句,本還想要說什麼,又閉了嘴,片刻後,再忍不住道“論理不當我來囉嗦,我在裴府做事,本來不能吃裡扒外,可畢竟都是女子,眼下有一句話,還想同趙姑娘說一說。”
趙明枝見她語氣鄭重,一時也認真坐直身子,問道“還請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