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蓑衣!
“女兒!”
夜風淒涼,月光如幕。
一道撕心裂肺的呼喊,瞬間打破賢王府內詭異的寧靜。
此聲猶如雷霆萬鈞,響徹九霄,震撼蒼穹。又似滴水穿石,穿胸而入,直指人心。
令人窒息的壓抑感,在這一刻發揮的淋漓儘致,天地間的一切仿佛瞬間凝固。一對兒撲倒在女兒屍體旁的年邁父母,肝腸寸斷,涕淚交流,喉嚨裡不時傳出一陣陣痛不欲生的淒絕哀鳴。
白發人送黑發人,世間最悲痛莫過於此。此情此景,令石人落淚,鐵佛傷心。圍在鐘離婉瑩房間外的一眾看客,無不見哭興悲,一個個麵露憂傷,目光悲憫。想勸,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一個用鮮血寫成的“恨”字,變成鐘離婉瑩留在人世的最後一種感情,亦是她留給父母和世人唯一的遺言。
她恨什麼?
恨自己生不逢時?恨自己命途多舛?恨自己是女兒身?恨自己沒本事報仇雪恥?恨自己不敢忤逆父母的意願?恨自己明明不想答應,卻又不得不以大局為重……
飽受委屈與恨意的鐘離婉瑩,在答應莊夫人的聯姻要求之後,毅然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以此來宣泄心中的不滿,與無儘的辛酸。
她不想向世俗妥協,不願與“群魔”為舞,也不想以大局為重,她隻想為自己的清白之身,討一個明明白白的公道。如此簡單的一個要求,卻永遠也無法實現。
或許是一時意氣,或許是心結未解,或許是年輕衝動……總之,鐘離婉瑩已經不在,生前種種如鏡花水月,夢幻泡影。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皆一去不返,不再重要。
她這一走,帶去萬千恨意,死不瞑目。
她這一走,留下無儘懊悔,生而不歡。
此時此刻,死的不止是鐘離婉瑩一人,更有鐘離木與莊夫人活下去的意義與希望。
鐘離婉瑩之死,並非自儘,而是謀殺。今日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幫凶。
“女兒,是娘害了你……是娘殺了你……”莊夫人痛斷肝腸,淚如雨下,哭的幾乎氣絕,“娘不該讓你受委屈!娘不該逼你嫁給洛鴻軒……”
“瑩兒,你醒醒,不要再睡了……”鐘離木老淚縱橫,身體如篩子般劇烈抖動著,可憐巴巴地望著麵目平靜的鐘離婉瑩,口中不住地呼喚,“起來,我們回家了……回家……”
此情此景,令門外的柳尋衣等人無不雙眼通紅,黯然神傷。心地善良的洛凝語更是難以自控地掩麵痛哭。
神思恍惚的洛鴻軒,此時嚎啕大哭,涕泗橫流,不知是出於愧疚,還是悲憫?總之,他的哭聲一點也不比鐘離木和莊夫人小,甚至呼天搶地,情難自已。
“好一個貞潔烈女,沒想到她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性情。”
洵溱的一聲感慨,令柳尋衣頓時心頭一震,轉而滿眼悲切地望著麵色凝重的洵溱,冷冷地說道“她的死,並非因為自己的性情剛烈,而是因為我們的委曲求全!”
洵溱一愣,目光不善地注視著柳尋衣,責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害死她?”
“不止是你。”柳尋衣沉聲道,“今日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凶手。而你……是這場謀殺的開始……”
“柳尋衣!”不知為何,洵溱在聽到柳尋衣對自己的看法後,不由地無名火起,嗔怒道,“你怎能將鐘離婉瑩之死怪在我頭上?簡直豈有此理!”
說罷,洵溱似乎仍不解氣,竟然揚手朝柳尋衣的臉頰打去。
“其實,你早已猜破一切,否則絕不會請清風道長從中斡旋。”柳尋衣緊緊攥住洵溱的皓腕,悲憤道,“我並非怪你,隻是恨我自己……我明明已經想到一切,明明知道此事對鐘離姑娘不公,可我……可我非但沒有阻止你們,反而參與其中,助紂為虐……我們誰也不必推諉他人,因為我們都是害死她的凶手。鐘離姑娘年華豆蔻,不諳世事,卻被我們活活逼死……”
“那又如何?”洵溱一時氣憤,脫口而出,“依今日情形,除了讓她忍辱負重,你還有什麼其他辦法?難道要讓洛鴻軒以死謝罪?”
看著洵溱冷若冰霜的俏麗臉龐,聽著她漠視他人生死的殘忍言辭,柳尋衣突然覺的她很陌生,甚至有些可怕。
“做錯事的人明明是我們,為何你還能理直氣壯地替自己辯駁?”柳尋衣難以置信地連連搖頭,道,“看看裡麵的慘狀,聽聽他們的哀嚎,難道我們不該反省?不該悔過?”
“其人已死,悔之何用?”洵溱怒火攻心,言不由衷,固執道,“真正逼死鐘離婉瑩的人不是彆人,正是她自己。此事本可柳暗花明,是她自己承受不住壓力,耐不住性子,又能怪誰?”
“洵溱,你……”
柳尋衣眼神顫抖地盯著洵溱,似怒似悔。
這一刻,他真想狠狠地打她一巴掌,但終究忍住了自己的莽撞。畢竟,他自己也是害死鐘離婉瑩的幫凶,又豈有資格怪罪洵溱?
“事已至此,你的心思不應在死人身上,而應替洛府主考慮下一步打算。”洵溱冷聲道,“逝者已矣,可活著的人仍要繼續生活。眼下,鐘離婉瑩自儘,之前我們所做的一切都將前功儘棄。崆峒派與賢王府的關係,再度回到千鈞一發。接下來如何收場?才是你這個驚門之主應該考慮的事,而不是替一個已經死去的貞潔烈女樹碑立傳!”
“好狠的心……”柳尋衣滿眼駭然地望著洵溱,咬牙切齒地說道,“在這個時候,你竟能說出這般無情的話,我真是錯看了你……”
“是!”
突然,洵溱眼圈一紅,奮力甩開柳尋衣的手,強忍著心中的酸楚,冷笑道“我一直都是一個無情冷血的女人。我自私陰險,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些你應該早就知道,甚至還親自領教過我的陰毒。何必現在跳出來虛情假意,自命清高?”
“你……”
“柳尋衣,無論我是什麼樣的人,都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說罷,洵溱冷冷地瞪了柳尋衣一眼,毅然拂袖而去,不再與他站在一起。
麵對洵溱的冷酷,柳尋衣不禁心生苦澀,轉而望向房間內淒淒慘慘的一幕,心中再度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