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這段對話最終以我們康尼大帝的一聲“啊?”作為終結,而對方隻是留下一句“哥要搞創作去了”後就再也沒出現過。
這簡直就像是滑稽演員的對話。
噢,這是時下奧古斯特格勒最流行的風尚。大概每隔個幾百年人類就會重新把過去的流行元素再挖掘出來,翻新、再包裝、二次銷售。
奧古斯都大帝管這叫相聲,據說皇家歌劇院裡從來都沒有感人淚下的歌劇史詩,隻有皇帝講不完的爛笑話和他老友們的歡聲笑語。
前麵說過,彆人都以為這段對話來自於奧古斯都八世的臆想症,顯而易見的:剛剛喪父,過度悲傷,精神失常。也因為除了他自己以外,沒有任何人可以證明這段對話真實存在過,而且到最後我們也不知道那個腦蟲到底是誰。
傳說腦蟲不死不滅,如果它是真實存在的,又是誰把這個窮凶極惡的可怕怪物留在了克哈。
(還記得嗎,這隻腦蟲還沒報完自己的名號就被粗魯地打斷了,根據它的說話方式,我猜後麵還會其他什麼更嘩眾取寵的稱號,例如狗腦蟲、蘭陵笑笑蟲、美蟲王)
總之,為記錄奧古斯都八世這些對話的書記官一開始還鄭重其事,選用了一頁鑲金葉的好紙用於書麵記載以便封檔保存。
說起來,我們親愛的康尼大帝在複述時倒沒必要那麼惟妙惟肖,還非要摹仿腦蟲尖細的太監音。書記官聽得時不時地放下筆,摸摸腦袋,薅一薅頭發,就好像是有僵屍剛剛光顧了他的大腦。
這位可憐的帝國官員當時表情極度精彩,仿佛聽到皇帝正在跟他念情詩。
寫到這裡,我發現我居然在作業裡大篇幅地寫奧古斯都八世的故事,好吧,誰讓我喜歡他,我家的小狗就叫康尼。
安教授不會介意的,課後作業她從來不看一眼。
許多人其實都不太了解奧古斯都八世,儘管他知名度很高,儘管他是我們這個蒙斯克第三王朝的建立者,儘管他曾打下泰倫帝國曆史上最大的版圖。
不僅敵人恐懼他,就連我們自己人也在害怕他,帝國的民眾寧願談論暴君胡安,都不願意提起我們現任皇帝的曾祖父。
如果真的有人看到這裡了,我要幫你疑惑地問一句:奧古斯都八世,康尼·蒙斯克後來是怎麼逃離皇宮,建立王朝的呢?
給個提示,答案在奧古斯都八世的諸多稱號中:喚蟲者、馭蟲者、黑暗之主。
雖然我們仍未知道那天那隻腦蟲的名字,但腦蟲薩斯確實是真實存在的,這是一隻無比古老的強大腦蟲,已知最聰明的腦蟲之一。
蟲群守國門,腦蟲死社稷。
就在那一天,在克哈,已經在銀河係消失一千多年的蟲群再一次回來了,人類再一次回想起了對它們的恐懼。
它們來自於一個從未被注意到的地方,克哈的海洋。
補充一下,我的同學裡拉總說,朝天空開一槍,落下的子彈都能準確無誤地擊中一個克哈人。
但就在四百多年前,克哈的城市和人口遠不及現在這麼多,它曾擁有六塊大陸,兩片大洋。據說在更久以前,站在斯蒂爾靈舊城區的最高處就能看到蔚藍的海岸線,那裡坐落著蒙斯克家族的避暑彆墅,這座漂亮的白色大理石建築是奧古斯都大帝出生的地方,現在所有的蒙斯克都叫它祖宅或是老屋。
當然,真正的祖宅早就已經被毀了,現在的那個不過是一座經過四次擴建的皇帝行宮。
蟲群是自克哈上最大的那片海洋中現身的,如今奧古斯特格勒最大的人工湖仙女湖與之相比,也不過是一個住著青蛙的小水窪。
這片浩瀚的海洋曾被舊聯邦的啟示錄級核彈蒸發了大半,而後又被充滿輻射塵埃的廢水所再次填滿。
直到許多年後,大地與海洋才重現生機。為了紀念童年記憶中的海洋,大帝將其中最大的一片海洋設立為保護區,禁止任何商業開發行為。
根據那時候的某些都市傳說,常在海邊撿拾貝殼的小孩有時候還能撞見如同大馬士革刀般布滿藍色花紋的巨大合金刀刃,其他一些大得能用來斬斷裝甲車。
又有時候,深入遠洋的釣魚佬會捉到某種安康魚般醜陋、小牛犢般大小的奇異生物,而經過研究這分明是某種高度水棲的異蟲亞種,但基本上第二天得知消息的帝國安全部和奧格勃特工就會上門帶走被非法捕捉的“保護動物”。
當然,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在當時都沒有引發什麼大的風波,往常就是遇到一隻會下蛋的公雞UNN都會激動得咯咯直叫,好似那是它留下的種,但在任何時候都是大新聞的異形怪物圖片一進入投稿郵箱就石沉大海。
現在可能有人覺得在家裡藏異蟲是引虎自衛,沒死找死,但它們恰恰是克哈最後一支願意為帝國而戰的軍隊了。
這一天,一千萬隻已經進化出巨眼、多孔表皮、發光器官、毒棘和多對鰭的王蟲從分開的海水中升起,像是海洋文明建造的齊柏林飛艇艦隊。
接著便是幾億隻會飛的異蟲,它們來自於深海中的孵化池,皮膚潮濕但卻異常堅硬,大部分都像是航海家所描繪的海怪,深邃、可怖、大如山嶽。它們有的像是巨型海蛇,有的像是渾身都布滿尖刺的大魚或是背生雙翼的飛龍,最大的那些則有如能夠輕易吞下貨輪的巨鯨。
壓軸登場的是利維坦——尺寸比最終之戰時大出兩三倍不止,難以想象克哈的海洋得有多麼富饒才養得起那麼多龐然巨物。
很多年以後,帝國科學家才從一隻水生異蟲的標本中找到了答案:它身體裡的一部分基因組與烏爾納中的薩爾納加遺骸高度吻合,這支水棲蟲群的主人腦蟲薩斯則親口承認,“它們”曾獲得神之恩賜,“它們”擁有靈能。
也是這一天,地球占領軍設立在克哈和星球軌道上的觀測站都陷入一片狂亂的歇斯底裡之中。在每一塊生物雷達、運動探測器和感應器的控製麵板上,異蟲生命信號彙聚而成的紅色光點正如同啤酒瓶裡的氣泡那樣不斷冒出來。
所有人工智能的計算機數據庫中有關於蟲群的那部分都被一齊喚醒了,它們發出警告聲就像是機器正因恐懼高聲尖叫。
正在值班的士兵們又叫又跳,大喊著:“是異蟲!是異蟲!快呼叫艦隊!呼叫艦隊!”
但艦隊正和他們一樣驚慌失措。
我們到現在也沒弄明白,要是帝國早就留有這樣的殺手鐧,那他們為什麼非得等到克哈已經淪陷多年後才使用,總不能是因為把這件事給忘了吧。
地球人造如今銀河係中最大最好的戰艦,他們在克哈擁有一支規模龐大的常駐艦隊:六千艘設計上可單艦毀滅殖民地的殲星級戰艦,另有四萬至五萬母艦和戰列艦,輔助船隻無數,即使是其中最小的戰艦,也能像擦掉鞋子上的灰塵一樣輕鬆乾掉奧古斯都大帝時代最大的帝國戰艦,與之相比戈爾貢不過是浴缸裡的玩具。
除達拉姆星靈以外,那時沒有任何已知的非地球聯邦艦隊能夠與之抗衡。
克哈曾被稱為泰倫帝國最後也最堅固的堡壘,但在亞曆山大·杜加爾沒費一兵一卒就拿下它之後,所有試圖重新奪回自己首都世界的帝國艦隊都再也沒能跨過天空之盾半步。
自最後一位試圖奪回克哈的帝國海軍元帥在此地折戟沉沙並斷送了最後的帝國艦隊,這片星係已經有超過三十年沒有爆發過像樣的大規模海戰了,連半點風浪都再沒掀起過。
因此,克哈的地球軍隊雖不至於玩忽職守,但掉以輕心是必然的。
那個時候,四分之三的地球艦隊都駐紮在克哈外太空軌道上的港口錨地中,四分之一則在距離克哈星係周圍巡弋,其中最遠的還在半光年之外。
這是可以理解的,既然正有大量的艦隊在外圍警戒,又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軌道防禦設施作為屏障,地球人不必也不會讓港口中的所有戰艦都時刻保持人員齊備、物資充裕。
同時,紙麵上的數字畢竟隻是紙麵上的,這支駐守艦隊中相當一部分戰艦正在進行保養、修繕和武器升級,另外還有一些要用於訓練新兵與換防輪休,許多停靠在船塢中的戰艦中留守的士兵人數都還沒有船塢工人多。
這一點上,對於泰倫人和地球人的艦隊士兵都是一樣。隻要一有機會,就算他們的戰艦中有城市大小的娛樂設施,這些人都寧可跑到陸地上喝劣質酒,呼吸被汙染的空氣,也不會在甲板上待上哪怕一刻鐘。
前麵說過,克哈已經有三十年沒打過大仗了,對於長期駐守在這裡的士兵來說這就是三十年的和平時光。這時間長到足夠一名二十歲的艦隊士兵從小年輕混成老油條,而參加過上一次克哈戰役的老兵早就退休了。
那一天,就和往常一樣,大把休假的占領軍士兵正在奧古斯特格勒的酒吧裡喝得爛醉如泥,不省人事,醒著的那些人則忙著搶劫和招妓,軍官們在豪華飯店和頂級俱樂部裡享受盛宴,跟本地上流社會的女孩打情罵俏,眉來眼去。
據史記載,當那些同樣光著屁股的占領軍指揮官把自己的屬下從某位帝國軍遺孀的床上揪出來的時候,這些人叫的比女人還要大聲。其他更令人難堪的事情就不多說了,有的帝國人可能不愛聽。
根據後來一位地球海軍高級參謀的回憶:有一萬多艘戰艦被整齊得停在了港口裡,上麵執勤的人太少,缺少戰鬥人員。剛好夠讓我們的敵人集中火力,像穿烤串上的肉一樣把它們乾掉。當時,每三艘戰艦中隻要有一艘能夠立即投入戰鬥都算得上是老天開恩了,蟲群的進攻快的讓我們還來不及找回第二和第三艘戰艦上的人並把他們送上天就已經一敗塗地。
他們也做夢都沒有想過敵人會從星球的內部、自己的正下方襲來。
如果敵人從天空之盾的正麵進攻,便隻能看到一座由無數點防禦陣列、時空碎裂裝置、高能大炮和導彈巢武裝到牙齒的超級星際堡壘,你所能夠看到的每一處角落都密密麻麻地交織著固若金湯的防禦陣線。天空之盾的虛空護盾足以承受能夠毀滅星球的力量,如果要以這樣的配置武裝一艘戰艦,它起碼也要像克哈那樣龐大。
但要是自天空之盾的下方攻擊,那就簡單得多了,你要怎麼對付一隻刺蝟或是烏龜?最好的辦法是把它翻過來,攻擊相對脆弱的腹部。
而在絕大部分情況下,這都是不可能發生的,即使艦船再快,也不可能躲過天空之盾可怕的火力繞到後麵去。
整個星係都遍布地球人設置的超時空乾擾裝置,由此通過短途折躍發動突襲的可能也被鎖死了。
但不論是巧合還是早有預謀,蟲群避開了天空之盾正麵密集的防禦火力,毫不留情地碾碎了所有試圖反抗他們的人類軍隊。
彼時,指揮這支艦隊的並不是杜加爾·亞曆山大,而是他手下的另一位元帥梅爾文·波特,但就是任何指揮官在這種情況下也不會比波特做的更好了。
戰爭剛剛開打的時候波特正在起床穿襪子,三分半後就開始在全艦隊頻道裡發號施令,但那時他們就敗局已定。
波特下令儘可能地開走港口中的每一艘船,召回所有在外的艦隊,以此重新集結部隊,發起反擊。
但這時超時空乾擾裝置反而幫了倒忙,分散各個錨地的戰艦隻能靠它們的推進器緩慢地“爬向”集結點,而急忙返回克哈的巡弋艦隊則接二連三地鑽進了蟲群的包圍圈,隨即被一口吃掉。
匆匆集結起來的地球艦隊如同待宰的豬那樣被分割,被擊潰,被毫無懸念地屠殺,停在港口中的地球戰艦則一艘緊挨著一艘地爆炸,化為燃燒的廢鐵。
正如沃爾特·G·格林在書中寫的那樣:地球人尖叫了一整個晚上,直到他們把血流乾。蟲群離開之後,太陽才得以再次從天空之盾上升起,陽光下一片煉獄。
當蟲群像卡車碾過蟲子那樣碾過天空之盾和一整支地球艦隊時,另一支同樣規模龐大的地麵巢群正在猛攻奧古斯特格勒——不過這根本稱不上是戰爭,這實際上同樣是一邊倒的屠殺,真正意義上的地毯式屠殺。
奧古斯特格勒中倒是有不少正規軍的,隻是他們之中一多半的人正在睡覺,剩下的人試圖反抗時卻發現真正能夠威脅到異蟲的那些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大都還鎖在軍械庫裡。
反倒是當地人組成的安保部隊和地球偽軍組織了一些有效的抵抗,但他們也不過是在蟲群的潮水中掀起了一點小小的水花,毫不引人注目。
說回我們的康尼·蒙斯克大帝了,忍俊不禁的是,蟲群到來的時候,他也跟其他人一樣嚇得六神無主,不知道來的其實是自己蟲。看門的守衛撂下一句異蟲來了就跑得沒影了,可憐還被關著的犯人們都嚇得嗷嗷直叫。
一般人這個時候早該趁亂逃跑了,就康尼還擱床上躺著等死呢。彆忘了,這家夥可是兩千多年來除莎拉·凱瑞甘皇後最強大的靈能者,隻要他想,他可以像撕紙一樣扯碎一堵二十英尺厚的牆。
奈何康尼還不知道自己有多麼強大,他所接受過的所有教育隻不過是要約束自己的力量,不要讓它傷害到周圍的其他人。
這個家族的力量實在太過強大,以至於它的創始者帕特裡克更擔心自己的後人過分地濫用它。如果帕特裡克想要一個人的腦袋爆掉,想讓他四肢折斷,讓他像一個被汽車壓扁的爛番茄一樣四分五裂,他隻要動個念頭立馬就能心想事成。
康尼的父親尤利西斯其實會飛。
尤利西斯能像一根輕盈的羽毛那樣乘著爐火的熱風升入空中,但他用這個能力乾過最偉大的事情不過是把一隻從巢裡掉下來的雛鳥送回家。
還沒有人教過康尼如何將他可怕的靈能力量塑造成形,用它攔腰斬斷一座摩天大樓或是將一整片湖燒開,進一步說,靈能的上限足以劈開戰艦,像煮開牛奶那樣將數萬人的血液加熱至沸騰。
總而言之,康尼那時空有力量而不知道如何使用,隻是心想著早點去見奧古斯都大帝也好。他在心裡發誓說,如果祖先可憐自己,就趕快把他帶走,否則就給他顛覆世界的力量。
誰料奧古斯都大帝不收不肖子孫,一巴掌把這碰瓷老祖宗的完蛋玩意兒扇了回來。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最初趕來救他的並不是腦蟲薩斯的部隊,而是一位拿著鑰匙的帝國公主。
這位公主是安格斯八世與他首位皇後唯一的女兒,自她母親死去後便飽受冷落,不僅被家人刻意無視,就連看守皇族家眷的監獄守衛也放任她在皇宮中走來走去。
我得說,怎麼就沒有一位可愛的公主把我從這牢籠般的大學生活解救出來。
試想一下,這位公主著實生的美麗,長著蒙斯克家族的灰發灰眼。她拿著被守衛丟掉的鑰匙,一邊無助地看著你,一邊害怕地抹眼淚,像落水的小狗一樣瑟瑟發抖。
這就是瑞秋·蒙斯克,蒙斯克家族是狼之家族,是成群的獅子,但瑞秋卻是小羊一樣潔白無暇的女人,她就是未來的蒙斯克第三王朝的皇後。
(我得說一下,一千多年過去了,這兩個家族極少通婚,他們的親緣關係其實已經差的很遠了,就此大書特書的人都是純心找茬)
不過這位公主倒不是專程來救康尼的,康尼大帝還沒這麼大的臉麵,對方根本不認識他。
除了康尼以外,這裡還關押著公主那些不夠安分的親戚們(隻是這些人都趕著逃命,連一句感激都沒留下,諷刺的是,後來他們一個都沒活下來),康尼是最後被搭救的人,也隻有他說了一句客氣話。
“謝謝你,但你知道我們該怎麼逃出來嗎?”康尼還以為她有什麼門路,比如有一架能夠帶他們逃離克哈的穿梭機什麼的。
穿梭機確實是有的,但都已經被人開走了,而如果瑞秋公主沒來救這幫人,她沒準還能搶到一個位置。
正如奧古斯都八世大帝親手寫在她墓碑上的話一樣:全銀河係一等一的笨女人,全銀河係第一好運的好女人。
“等死吧。”康尼趕到兩手一攤。
“啊?”笨女人就是隻會“啊?”。
康尼大帝並沒有等死,大帝隻是習慣說喪氣話,但並不意味他會真的認命,他就是那種一邊喊著我軍要敗了一邊砍得敵人潰不成軍的人。
隻是,有些天生慵懶的人認為自己隻要開始努力就能解決一切事情,但實際做起來往往不儘如人意。不幸的是,康尼就是這樣的人,他領著瑞秋公主在皇宮裡轉了半天,愣是沒能找到除蒼蠅以外任何一個能飛的東西,最後隻能承認自己是個沒腦子的白癡。
好在蟲群本來也是薩斯派來救他的。
這些長著獨角、腳上帶蹼的異蟲能夠輕易撕碎一群衛兵的喉嚨,但在康尼的卻像忠實的狗一樣溫順。他踏出一步,所有的異蟲就匍匐在地,為它們的黑暗之主,泰倫帝國未來的君主讓路。
大帝後來回憶:狗娘養的薩斯本來可以提前通知我一聲,但它成心想要給我一個下馬威,最好能把我嚇得屁滾尿流。
它差點就成功了,先祖保佑,我好懸沒拉褲襠裡。
去翻翻已經解密的有關檔案,找到有關於腦蟲薩斯那部分,你會看到這麼一句話:薩斯,泰倫帝國第二有個性的腦蟲。
薩斯是一隻壞脾氣的腦蟲,它像極了那種存心找你茬的導師,禿頂,惡毒,心眼小,陰陽人。他會一刻不停地指指點點,老媽子一樣的嘮叨,好像用屁股都能比你做的更好。
巧的是,康尼也不是能忍氣吞聲的主兒,這倆碰到一起算是一對絕配,棋逢對手。
在保羅中將(曾擔任奧古斯都八世的副官)的回憶錄《送葬者》中,類似的對話尋常可見:
“奧古斯都,又是一場大勝。你不介意的話,我不得不指出你在這場戰役中犯下的一百二十個錯誤,以免日後再犯。”
“對不起,你不配指出我的錯誤。”
“陛下,無意冒犯,也許我應該讓阿巴瑟好好改造你一番,提高肌肉密度,拓展腦組織結構。或者說,核桃一樣大的腦子對人類而言也夠用了。”
“我看你是蛆蟲成精,要上天了。”
“可喜可賀,我的陛下,恭喜你,要是我沒能及時攔住那枚反物質炸彈,你已經像是糞坑裡的瘟豬一樣毫無價值地死去了。”
“你救了我一命,薩斯,謝謝你,你媽活了(出自《奧古斯都大帝》語錄第14小節)。”
“康尼,如果她是個異蟲,那麼阿巴瑟就能用她的精華複活她。但很遺憾,她不是,這事情耽擱得太久,被你們人類稱之為靈魂的東西也已經不在了。”
“不,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薩斯,我的父親跟我說奧古斯都大帝帶走了他所有親朋摯友的靈魂——他們生活在天堂一樣的世界。此後,所有正直善良的蒙斯克在死後都會抵達虛空之界,我的母親也在那裡,我們一家人都會在那裡團聚。我殺了那麼多人,我清楚的知道其中一大半的人都沒那麼該死,這地方看來我是去不成了。”
“我沒聽說這種事情,虛空之門已經關閉了一千多年.這種事情,也許有罷,就像矮人、妖精和龍的傳說。”
哪壺不開提哪壺,但很多人都相信這段對話是促使奧古斯都八世離開了他一手建立的銀河帝國,去尋找一個根本不存在的童年幻象。
書歸正傳。
康尼最後被帶到了薩斯的一隻利維坦上,噢,瑞秋公主也一並被捎走了。
這故事倒是俗套,背負殺父之仇的王朝末裔與帶著亡國之恨的公主相互拯救的故事。
不過救公主的人騎著的不是白馬,而是異蟲。
在毫無懸念地拿下天空之盾以後,薩斯的蟲群便揚長而去,留下驚魂未定的地球人收攏殘兵敗將,灰溜溜地溜出克哈。
幾天以後,另一支趕來增援的地球艦隊才重新收複了完全不設防的克哈,因為原來的守軍已經嚇破了膽,說什麼也不肯再踏入克哈一步。
這之後的故事,相信不少人都聽說過了,自逃出生天以後,奧古斯都八世就好像是變了一個人,變得堅強,可靠。他終於扯起了蒙斯克皇族的這杆大旗,招兵買馬,拉起了一支義軍。
當然,一開始康尼手下的人甚至連烏合之眾都算不上,甚至還不如他父親客廳裡的那夥人,他麾下什麼人都有,想要借此洗白的海盜,失業的礦工,投筆從戎的學生,年過半百的前帝國老兵
一開始,康尼根本沒錢付這些人工資,直到一個叫弗蘭克·桑托的幽金商人看出他是號人物,資助了一筆小錢。
這是自再征服者阿克圖爾斯建立第二王朝之後最劃算的一筆投資。
等到康尼漸漸打了一些威名(蟲群卷土重來的消息不可能不引起轟動),前來投奔他的能人義士也就越來越多,之前提到過的查理斯·威爾斯將軍和宰相杜瓦爾·威廉姆斯等人也是這時候來的。
不過,這些人也帶來了一些壞消息。
阿祖拉·泰拉死了,你可能對這姑娘沒什麼印象,說一下,大概算是康尼的青梅竹馬。在康尼的眼裡阿祖拉肯定是跟其他人不一樣的,但他可能一輩子都沒弄明白這是什麼感情。
泰拉家族是個龐大的家族,勢力遍布帝國全境。這個家族的曆任族長都是帝國皇帝的堅定支持者,但在安格斯八世的這一代,泰拉家族為保全自己投靠了地球聯邦。
這在當時的人看來算不得背叛,畢竟就連皇帝都投降了,難道他們還得為蒙斯克家族的帝國去死嗎?
不過不論是出於怎樣的目的,泰拉家族中也有一些人仍然忠於帝國,阿祖拉的父母就是其中之一,這個家族在克哈紮根已有好幾百年,是當時除塔桑尼斯本家之外最強大的分支家族。
後來,新王朝清算泰拉家族時幾乎把他們整個連根拔起,唯獨放過了克哈的這個分支。
我沒見過阿祖拉,隻知道她是個非常聰明的姑娘,黑發黑眼,跟康尼很不一樣,她就是所謂的那種天生的領導者。
阿祖拉隻比康尼大個兩三歲,卻已經開始替自己的父親打理家族產業,並且比他乾得還要好。
大概就是這麼個事,蟲群進攻奧古斯特格勒的時候阿祖拉正在城裡,她以父親的名義聯係到了一批依然忠誠於帝國的幽魂特工(嚴格來說這不能算坑爹),花了極大的代價和風險把這些人運進了城,好讓他們去皇宮劫獄。
當然,條件是要順帶把康尼·蒙斯克撈出來,小事一樁。
在康尼的印象裡,阿祖拉聰明絕頂,但唯獨這一次她這一次犯了蠢。奧古斯特格勒一片混亂的時候,阿祖拉立刻把幽魂派了出去,毫無疑問,這是衝進皇宮的絕佳時機,平常就是再多的人手也是在送死。
克哈剛剛淪陷時,試圖衝進皇宮營救皇帝的人死的堆積如山,卻沒一個人成功過。後來這種人就越來越少了,以至於奧古斯特格勒至今仍流傳著一句諺語,想死就去闖皇宮。
不會有人再知道阿祖拉到底是怎麼想的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她花了比打垮一個敵對家族多十倍的心思才打聽到康尼還活著,同時她肯定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拚命也要救他的人。
總之,她留在身邊的人手肯定不夠保護她自己。
康尼從沒提起過阿祖拉,也不許任何人提,沒有哪件事傷他如此之深。
這不是康尼的錯,當然也跟薩斯沒關係。
薩斯賭咒發誓說它絕沒有對平民動手,如果有這樣的事情就讓它被薩爾納加神器吸乾(雖然不太明白,但想必這對於腦蟲來說是天大的毒誓)。
但當時太混亂了,阿祖拉沒有選擇乘坐私人穿梭機離開,這是個明智的決定,因為當天大部分墜毀的私人飛行器都是被他們自己的防空火力打下來的。
岔子出在了保護阿祖拉的家族護衛身上,這其實不怨他們,即使是那些最訓練有素的士兵也很難在一大群蟲群靠近時忍著不開槍。女孩子看到蟑螂會怎麼做?要麼放聲尖叫要麼乾掉它,這就是人類應對恐懼的本能。
如果你有個弟弟當然更好,但蟲群不是蟑螂,場外求援沒用。
到這一步其實還有挽回的餘地,蟲群以高效的殺戮著稱,而薩斯最精於此道,它通常不會浪費時間屠殺平民,除非他們不知死活地擋了蟲群的道。
可是,巧就巧在附近正好有一支正被蟲群殺的丟盔棄甲的地球軍隊,他們一見到泰拉天空塔中有人“伸出援手”,立即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那樣衝了過去。
稀裡糊塗的,阿祖拉和手下的人突然開始與地球人一同抵抗蟲群的進攻,好比你跳上了一艘即將沉沒的船。
(這不奇怪,蟲群進攻的是奧古斯特格勒,而不是羅馬和威尼斯,你理所當然地會把入侵家園的異蟲當作敵人,把地球人當作盟友)
悲劇就這樣發生了,阿祖拉確實不是死於蟲群之手,她是被流彈擊中的,當然了,異蟲不使用子彈,這是友軍誤傷——一個家族護衛開槍的時候偏離了目標,乾脆地說是偏過了頭,這也不怨他。這個人忠誠勇敢,情願為阿祖拉擋子彈,但他那時被異蟲嚇尿了褲子,手抖得厲害。
異蟲不用子彈。
這就是戰場,放黑槍也沒這麼準,人的死法千奇百怪。
擊中阿祖拉的那枚子彈正中腦袋,削掉了鼻子,打爛了她的半張臉。想象一下,把她的照片沿著對角線一分為二。
聽說過這麼一件事情嗎,據說陸戰隊員的很多傷亡不是來自於敵人,而是攻城坦克的誤傷。當然了,帝國已經很多很多年不用攻城坦克了,我們有好得多的東西,但炮彈隻要打出去,照樣有可能打到自己人。
反正啊,到最後,那批幽魂也沒救著什麼人,全死在皇宮裡了,阿祖拉也死了,安格斯八世和康尼倒還好端端地活著。
對康尼個人而言,阿祖拉的死無疑是巨大的打擊,但有件事情對他的事業打擊更大。
第一天晚上奧古斯特格勒就死了五六百萬人,等到人們把無數屍體從整座整座的坍塌的大樓下挖出來拚湊成形,等到挨過第一夜的重傷者在後續的幾天裡接連死去,這個數字又翻了幾十倍。
前麵也提到過,克哈的人太多了。
這口鍋的確得蟲群背,但我還是得說,隻要有人肯翻閱當時的一些資料,就能發現絕大多數死者的身上都沒有異蟲撕咬或是酸液腐蝕的痕跡,他們的直接死因是大量誤擊、在城區一連燒了幾天幾夜的火災和不小心落在人口稠密區的聚變彈頭。
不用說,地球人把所有的死傷都算在了異蟲的頭上,畢竟是異蟲先動的手,畢竟誰也想不到異蟲發動戰爭隻是為了一個被關在皇宮裡的小鬼,畢竟異蟲也不會開口爭辯。
後來人們都知道了,異蟲是應著康尼的呼喚才再次出現的,這個世界上也隻有他能夠統禦蟲群。
毫無疑問,他是個禍害,災星,是該死的複仇者。
三十年前地球人殺過的帝國士兵更多,但相比之下帝國人還是更害怕蟲群。
好吧,壞名聲就是從這裡開始的,而這對於一個征服者來說也許並不是壞事。
每一位君主都一定希望人們稱讚他仁慈而不是譴責他殘忍,儘管愷撒·博爾吉亞被人認為是殘酷的,但是他正是憑借殘酷統一了羅馬尼阿。
偉大的君主最好既受人愛戴又受人敬畏,奧古斯都大帝就是這麼做的。
有人說了,要夠到奧古斯都大帝的水準才能被尊稱為大帝,但同時做到這兩點又太難,能做到其中之一便足以彪炳史冊。
降低標準就簡單了,要麼一輩子做個好人,要麼壞事做絕,要麼讓人愛你,要麼讓人怕你怕得要命。
若是受人愛戴,自然有感於恩義的人願意為你流血。但想想看,我們人類就是這樣,數量多,壽命短,因而他們中的大部分都短見,首鼠兩端,忘恩負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