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奇不相信蠱雕說的話。
他一定有陰謀,身為皇子,窮奇有義務將陰謀揭露給少昊帝,可他苦於手中沒有證據。隻能眼睜睜看著蠱雕在眾鳥麵前大放厥詞,慫恿少昊帝要不惜動用千軍萬馬把鈺瑉追回,否則鳥國的所有秘密都會被人類知曉。
窮奇注視父王,少昊帝的表情看上去那麼平靜,就算雲火塌了下來,洪水吞噬鳥都,他似乎都能波瀾不驚、鎮定自若。他很敬仰父王的沉穩,可現在卻為父王感到焦急和擔憂,有時候他甚至覺得,父王死了,麵前的這位威嚴滿滿的鳥其實隻剩一副血肉架子,被釘在王座上,一動不動。
高大的扇葉遮擋了他的臉龐,少昊帝還是動了。
窮奇鬆了口氣。
“它們往哪走了?”
“黃沉淵以南,看樣子打算一直南行。”蠱雕笑了兩聲,“人類徹底落敗了,它們隻敢躲在黃沉淵後頭苟延殘喘。”
他的聲音似乎有些落寞,窮奇以為自己聽錯了,不過當他看到蠱雕的表情時,才明白那種失落並非自己的錯覺,也非蠱雕的偽裝——他正為沒法和人類再次交手感到遺憾。
他繼續說道:“少昊帝,我等應當乘勝追擊,用山腥木製成大船,據我觀察,所有消失的人類都躲到了黃沉淵後。請少昊帝儘快決斷。”
“可笑。”
“你說什麼?”蠱雕望向與自己平輩的點水鳩。
“看來你先一步來到前線,漏聽了一些消息。”點水鳩不耐煩地說著,小巧的身軀迸發出龐大的力量,好像在說“彆來煩我”。
“什麼消息?”蠱雕首次露出心慌的表情,被窮奇看在眼裡。
他也會不知道的消息而感到慌張啊。
窮奇暗暗嘲笑他的狼狽模樣。
坐在少昊帝身旁的欽原猛地抖動腦袋,像隻啄木鳥,大家以為他要開口,於是目光聚到他身上等待幾秒,結果,那隻尖端絳紫的灰紅鳥嘴沒發出一丁點聲音。他總是這樣,讓其他鳥覺得莫名其妙,但少昊帝一直將他帶在身旁,忍受(或是無視)他的種種奇怪舉動,仿佛是自己的保鏢——之所以用“仿佛”,是因為少昊帝從未正式任命欽原為他的護衛,至少窮奇從沒聽過這回事。
“什麼消息?”蠱雕有些氣惱,覺得被點水鳩愚弄了。
“藏渠鳥死了。”
少昊帝親自回答問題,讓他受寵若驚。
他連忙畏縮起腦袋,低聲發出不敢相信的懷疑:
“怎麼會這樣……”
也不知道蠱雕額頭滲出的汗水是表演還是心裡想法,無論如何,聽到這個消息的窮奇感到了恐慌。
藏渠鳥竟然死了?這怎麼可能?他雖然有些自大狂妄,但分得清事情先後,更是一眼能判斷敵我實力差距的好手,他絕不會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發動進攻,而能夠隱身的特性又使他總能搶占先機,打與不打,主動權在他手中,他怎麼會死?難道被人類偷襲了?
軍營一陣嘩然。蠱雕方才發表了一通對人類的蔑視,點燃了將軍們奮勇殺敵、痛剿窮迫的激情,可藏渠鳥的死像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所有的熱情都被熄滅了,天空仿佛劃過一震猛雷。
不知父王何時得知了藏渠鳥的死訊,總之,前線的各位將軍都是現在才聽說。
窮奇小心翼翼地看向父王,猜不出他現在到底是何表情,遮擋視線的樹葉好似長在了父王頭上,連親生兒子都無法仰慕其尊容。
“人類還沒有潰敗、沒有逃走,”少昊帝冷冷地說著,給所有飄然鬆懈的將士敲響警鐘,“它們藏在角落,打算將我們逐個擊破。從現在起,所有鳥不得擅自離開營地,包括白瞳鳥。”
實際上,少昊帝從始至終都不允許鳥擅自離開國境,隻是人類潰逃的假象麻痹了鳥國,也讓少昊帝陷入了短暫的迷惑,他很早就知道前線軍紀混亂,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不行了,人類原來早就拉響反攻的號角,而他們還紙醉迷金貪圖悠閒。
少昊帝瞥了眼蠱雕,仿佛在指責他孤身前往黃沉淵。蠱雕雖用幻覺製造出有大批隨從跟隨的假象,可萬一遇上“識相”的人,他的狐假虎威會立刻暴露。
輕鬆愉快的軍營消失頓時改頭換麵,所有鳥換上一副嚴陣以待的表情,他們的目光中燃起怒火,對人類使出的陰險手段恨之入骨。
“少昊帝……可鈺瑉逃走了,於我們不利。”
“蠱雕。”
“在。”
蠱雕不明白少昊帝為何煞有其事地喊他的名字。
他一改往日的放蕩,老老實實地回應少昊帝。平常玩忽職守並不會讓少昊帝反感,可如今鳥國損失一員大將,蠱雕也得認真對待鳥人戰爭了。
“你和情鵲一同率三隻黃瞳鳥前往黃沉淵,活捉鈺瑉。”
“若情況有變,可否將她——”
“活捉。”少昊帝不動聲色地說著,好像事情一定能辦成。
蠱雕探了探舌頭,望向此行的搭檔——情鵲。
如果說白瞳鳥之間存在鄙視鏈,情鵲一定在最末端——事實是,這條鄙視鏈的確存在,而她當仁不讓地落到了末尾。情鵲靠著勾引人類將他們暗殺,無論男女。效率低下、玷汙自身、更讓他們覺得惡心的是,情鵲能從中得到快感,這點為一眾白瞳鳥所不齒,就連許多以蠻力聞名的黃瞳鳥都對她頗有微詞,隻不過礙於身份等級,他們隻敢在最私密的時候吐露心聲。
蠱雕倒是少有對情鵲沒有偏見的白瞳鳥,他說不上其中的緣由,或許情鵲與人類勾搭纏綿時,多了一份罕見的旖旎。
或許。
蠱雕拋開雜念,說道:“少昊帝,我們何時出發?”
“事不宜遲。”
“明白。”他轉身離開軍帳,情鵲緊隨其後。
“你們有三隻黃瞳鳥。”少昊帝提醒他們。
“多謝少昊帝!我用不著。”蠱雕恢複了往日的玩世不恭,語氣中帶著狡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