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主漫行在雜草叢生的荒蕪庭院中,沒錯,即便在蟲穀這樣近乎自然狀態的環境中,依舊存在可以稱之為“庭院”的混雜角落,歪七扭八的籬笆上爬滿茂盛卻蒼白的植株,緊緊咬著這片寶貴的土地,世代繁衍,製成它們的綠色彎莖貼在大地上,一動不動像乾癟的蚯蚓。
但真正的蚯蚓就在它們身下活動,潮濕的蟲穀導致蚯蚓沒法長時間在地下活動,出來透氣已不再由雨水決定。
穀主不留情麵地踩上了這片滿地生靈的土地。他神情嚴肅,輕輕嗅了嗅被大地和風雨掩埋的氣息,叛徒已經很久沒再出現,這隻會徒增他的煩惱和恐慌,沒法高枕無憂的休息讓他懊惱不已,如果當初早早遏製苗頭,而不是自以為是地放任他們暗自結幫,事情便不會演變成這樣了。
蟲穀如今分裂成了兩個王國,一個屬於他統治之下、麝鳳蝶監視之下的王國;一個存在於陰影之中,如幽魂般虛無縹緲的反叛者王國。他們的頭領笛胡蜂築造的隱蔽巢能巧妙從蝴蝶的複眼之下避開,一旦讓笛胡蜂出逃,尋找就變得相當困難。
他捏起一把鬆軟濕潤的泥土,惱火地歎氣。
擁有寄生能力的胡峰……他真是大意了。自己提供的家園不過是笛胡蜂漫長生命的開端,他汲取養分,把蟲穀搗得一團糟後,就帶著狐朋狗友背叛了自己。
穀主抬頭望向四周,期待不知好歹的叛徒能偷襲他——這也是他為何要獨自走到危險的地方。如果不這麼做,那些叛徒永遠是他的夢魘,他寧願與對方來一次生死較量,好讓所有煉蟲師明白,蟲穀究竟該由誰支配。
可對方並沒有出現,已經給了無數機會,他們總是藏在神秘的角落,他甚至能感受到附近有充滿敵意的目光,一轉頭,又什麼都察覺不到。他太依賴蝴蝶提供的視野,身為人該擁有的視力已喪失,一旦蝴蝶無能為力,他不過是個盲人。
況且,真正擁有蝴蝶視野的人,並不是他……
他深吸口氣,心臟一陣無力地絞痛。
這個破敗的庭院曾被上一任穀主靜心照料,製高點是一座已然塌陷的瞭望台,它曾經擁有螺紋般向上的台階,一直能越過高聳入雲的樹木,從上麵注視蟲穀的一切,不過隨著他的上位,擁有廣袤視野的他自然推翻了這座瞭望台,與之配套的庭院也成了廢墟。
他流露出悲傷而無奈的笑容,唯有親曆者才明白這個笑容蘊含了多麼深沉的憎惡。
蟲穀本不該變成這樣,他壓根不想賦予山穀如此嚴峻的統治,但自己究竟在什麼時候改變?言行為何便得如此不一?大腦和手足好似分裂成了兩個獨立個體,僅僅依靠流動的血脈連接。
他冷抽口氣,一朵枯黃的紅葉落到鼻尖。
“誰在那。”
……無人回應。
蟲穀自討無趣地搖搖頭——他有時會這麼做,明知四下無人,還是會對空蕩的地方低吼一聲,好想這麼做就能驚動藏匿在蟲穀裡的叛徒,估計對方都厭倦了這套無聊把戲。他衝著無人存在的方向揮手,森林中的蝴蝶頓時如洪流般湧了上去,轉眼間,那些好不容易生根發芽的樹苗便被蠶食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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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回應陳簡,並不會像《楚門的世界》一樣,貼在鋼架上的天空赫然開出一道裂縫,裡麵露出數不清的攝像頭和電子設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