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麵是深沉的河水,暗弱的湧流聲在腳底穿梭,即便站在大地上,沈以樂還覺得自己依舊在甲板上。雲鷹國仿佛是一艘看不到邊際的巨輪,地下就是洶湧澎湃的浪潮——或是換一種說法,這裡像是所有河流的發源地,黑黝黝的邊緣讓人分不清河床和泥土。
神使似乎有一種說不出的魔力,那雙慈祥的雙眼像一雙安撫心靈的手,輕輕慰藉著西朝落難者們疲憊的身軀。沈以樂和糜舟等人都被神使允許進入雲鷹國,簡而言之,他們通過了納論。
事實上,納論並不想沈以樂以為的那樣。神使隻是觀察了所有人,隨後就大聲宣布,允許西朝的來客上岸,隻有少數人被衛兵們攔下。沈以樂看了看,發現那些人都是在船上殺過人的卑鄙之徒。
按神使的話說,他們身上散發著讓人厭惡和不淨的氣息。
糜舟聽到這話後,悄悄在沈以樂耳邊說道:“是船員把船上發生的事告訴了神使。”
沈以樂過了幾秒才領會他的意思。
糜舟無非是想告訴他,神使不過在故弄玄虛,他看不出什麼人身上有怎樣的氣息,再凶險的殺人犯經過偽裝也能儀表堂堂。她不明白糜舟為何要這麼說。
隻有並不喜歡雲鷹國的人才會特意揭穿這樣的把戲吧?再說,他有什麼根據說這樣的話?
她無法看透糜舟的立場,這個男子從頭到尾都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她還以為神使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人上岸——結果顯而易見,他們正肩並肩,行走在通往雲鷹國的大道上。
她小心翼翼地跟著大部隊,聚集在海岸邊的雲鷹國百姓看上去有些麻木,他們幾乎保持一動不動的姿態,隻有目光緊緊鎖在他們身上,那些人神情肅穆,看起來非常排斥外人的到來。
沈以樂緊張地吞咽口水。
她腦海中沒有多少關於雲鷹國的知識了,和華夏民族交戰仿佛是千年以前的事,兩國早就維持著涇渭分明的外交姿態,從不相互往來,她以前根本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要逃難此處,早年完全沒做任何準備。
她茫然地注視前方,已經離她有一段路程的海岸隱隱傳來海水濤濤聲。也不知那些禁止踏進雲鷹國的人現在去哪了,是準備大鬨一番,還是回頭,重新回到海中?
她猜那些人肯定不會罷休,無論如何,那些事已和自己無關了。
他們繼續往前走,矗立在前方的宮殿仿佛是突然從土裡長出來一樣,隨著周圍人發出驚歎,沈以樂抬起頭,看到了龐大的黑曜石建築,它們像城堡一般擋在麵前,氣勢磅礴。
它的四壁拋光過,似乎是用石頭堆建,但少了粗糙感,多了一份沉著的神聖氣質。
它像一座頂天立地的高山,光滑的表麵氤氳著大海的蔚藍。
人們之所以能在船上看到雲鷹國籠罩在一片淡淡的海洋中,正是得益於此。高大的宮殿構成了雲鷹國的主體,它從下往上越來越細,猶如一座登基森嚴的金字塔,大概有三人高的寬闊大門向人群敞開,裡頭傳出熱熱鬨鬨的聲音。
神使走在前麵,洪亮地說著什麼,隨行翻譯立刻開口:
“此地為雲鷹國西偏宮。雲鷹國由四座宮殿組成,月神之子民皆居住於此。”
這座無與倫比的宮殿在規模上超過了西朝曆史上任何一座建築,沈以樂跟周圍人一樣,忍不住發出驚訝的感慨。她踮起腳尖,看到這座宮殿後還有一座更高的宮殿。與其說是宮殿,不如說是一座占地麵積非常大的巨塔,它高聳入雲。
沈以樂心想:那大概就是四座宮殿中的主宮了。
她忽然覺得有些親近,塔像祭壇一樣,想必是雲鷹國子民供奉月神的主要地點——這就跟西朝崇尚神仙的習俗有異曲同工之妙。
看來無論哪兒的人,都需要找到精神的寄托,雲鷹國離月近,月神也就成了他們的唯一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