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目的陽光好像能燒穿牆壁,堅硬石牆滲出朝露,仿佛在流汗。
沈以樂目光呆滯,饑餓摧殘著她的心智,但她離崩潰邊緣還有些許距離。渾身浴血的人每天都盤腿坐在角落,一言不發,默默地陪伴她度過難熬的日子。這大概是她還能保持正常的原因。
她總算認清了一個事實,血人是自己的幻覺。
這幾天,偶爾有幾個士兵會進入房間,似乎是為了檢查這座單調的監獄是否有疏漏,他們會先用腳拷限製沈以樂的行動,然後在屋內環視一圈。沈以樂能看到血人,他平靜地坐在原地,一動不動,猶如一尊佛像,而士兵則對他熟視無睹。
對其他人而言,他根本不存在。
她問過士兵為何要將自己關在此地,士兵們聽不懂她的話,隻是用雲鷹國語嘟囔了些什麼,她完全無法理解那些話的含義。
不過看他們的神情和狀態,沈以樂覺得,他們或許隻是在討論今晚吃什麼。
“我能離開這嗎?”她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重複這句話了。
她明白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什麼都不會發生。
血人隻是靜靜地坐在那,甚至沒有眼睛和目光。
她知道原因。
血人是她內心分化出來的某種形象,可能是為了得到某種程度上的解脫,所以,幾個月前在逃離北境人牢籠又落入自己人手中時,他出現了。他就是她的本心,是她自己想離開西朝,踏上前往雲鷹國的船。
而現在,她並不知道未來會變成怎樣,自己會在這被囚禁多久。她不知道答案,血人自然不會回答她。
“你覺得糜舟去哪了?”
“他逃走了,來救你。”
她知道,這不過是自己的期望。
“是嗎?那他怎麼還不出現?”
“登上巴彆塔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你登上這裡用了將近半個月,他或許更快,或許更慢。”
“所以……我還要再堅持幾天。”
“沒錯,再堅持幾天,糜舟就會來救你。”
她覺得,在旁人看來,自己一定在自言自語。不過她不在意雲鷹國人的想法,但不知為何,她也無法產生恨意。雲鷹國下到子民,上到百姓,都給她一種無法理解、無法形容的感受。
如果非要構想出一個形象的說法,她覺得雲鷹國人像奔流不息的河水,河水永遠從西奔流向東,千百年如一,而雲鷹國則永遠在攀登和擴建巴彆塔。他們仿佛根本不是人,而是以築塔為終極目標而運作的自然現象。
她想到了每天照常升起的太陽和月亮。
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她不會憎恨雲鷹國的人,就像她不會憎恨自然。
她迷惘地望著窗外。
被囚禁久了,她逐漸克服了對萬丈高空的恐懼,她現在可以鎮定自若地趴在窗後欣賞風景——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的風景。
今早下了一場暴雨,起床時窗台還很濕漉,折射著刺眼的光芒,現在完全蒸發,乾巴巴的,看不到一絲雨後的跡象。
她依稀記得,這兒距離巴彆塔頂端還有大概四十層。這裡的雨都這麼大了,無法想像最前端是怎樣一場肆虐的風暴。
她注視遠方的斜牆,從國王大廳一直延伸至大陸儘頭,猶如一麵撐開的雨傘。
她忽然想起,這兒或許能看到故鄉——這是她頭一次意識到這點。
她連忙極目遠眺,卻隻看到了太陽。
窗戶朝東敞開,看不到西朝。
她掃興地搖了搖頭,盤腿坐在床上。
習慣了囚犯的生活後,她每天必做的一件事便是運作體內的氣。但不知為何,她無法找到使用澤氣的感覺,她的身體似乎成了一張遍布孔洞的網,無法牢牢捉住氣息,無論怎麼努力,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覺得原因在於這裡的空氣。太稀薄,太惡劣,如果她從小在這種地方長大,一定能順利使用心法。簡而言之,她需要時間來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