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雙執拗又堅定的肖似目光碰撞,便知誰也說服不了誰,就像過往曾進行的無數次交談一樣。
簡羞容在父親和良知之間難兩全,所以隻能通過“囂張跋扈”破壞簡莊主作惡的行徑,譬如昨日對難民的所作所為。
他隻是想趕走他們。
簡莊主心知肚明,借勢營造自己通情達理的仁善名頭。
易遲聽到這兒,歎息之餘,心裡仍有一個疑問。
白鎮人口眾多,難民隻有一百餘人,簡莊主為這一百號廉價勞動力,大動乾戈毀了無冤無仇的整個鎮子,未免說不通。
易遲想到這裡時,簡修容已經表達了這個疑問,然後問了簡莊主一個問題。
“爹,他們都說你背後有人,可以連城主都不放在眼中。”
“那個人到底是誰呢?”
簡莊主神色一沉,拂袖背過身去,“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沒什麼事就回去吧。”
簡羞容麵無表情,冷淡地說出幾個字,像脆珠砸在針落可聞的室內,驚得人滿心顫栗。
“就是堯城主本人,對吧。”
無比篤定的語氣。
簡莊主轉身,驚疑不定地瞪視簡羞容。
簡羞容垂眼道:“外人都說你們不和,其實不過是假象,您這些年做下的事,一大半好處都進獻給了城主。”
“換句話說,當年茶莊麵臨大劫卻還能堅持下去,是因為你遇到了前來賑災的城主,變成了他的斂財工具、地下暗手,幫他鏟除不順眼的人和事。”
“城主借募捐之名貪圖白鎮財富,後者未能使城主滿意,你們才借修士動手之機引禍白鎮。”
“如今禍亂後的城鎮被城主接手,那些帶不走的財務自然全歸他所有,那一百個采茶工,是城主故意不接收,讓你施恩帶回來。”
“既是分贓製衡,也是小利之一。”
簡羞容說完這番話的時候,簡莊主已經麵沉如水。
空氣一片肅殺。
“你從何處得知。”簡莊主眼眸晦暗地問。
簡羞容眸色閃動,抿唇道:“我是您的兒子,您這些年幫城主做的事不少,白鎮一事過後,留心觀察最終得益者,總能看出端倪。”
時至今日,簡莊主再難獨善其身。
簡莊主眼中極快地劃過苦澀,但很快轉為欣慰,“你如此敏銳聰慧,日後我就放心了。”
簡羞容道:“與虎謀皮,終究以身飼虎。”
“我知道。”簡莊主冷峭地笑了下。
“但我問你,在那個傾盆雨夜,焚燒殆儘的茶莊,重傷垂死的妻子,有個人說他能幫你,你拒絕的了麼?”
簡羞容說不出話來。
“沒有人能拒絕。”簡莊主漠然道。
“所有大義凜然的指責,隻因當初站在那裡的人不是他。”
“真不知你從小長在茶莊,怎會生出這般性格。”
簡莊主冰冷地看著他:“從前勸我散儘家財自首,現在知曉真相後,你該如何呢?”
是呢,上麵坐著的人甚至都是罪魁禍首,自首兩個字,何其可笑。
全都是,籠中雀。
“你回去吧,我累了。”簡莊主倦怠地擺了擺手,眉心都是滄桑的疲憊。
簡羞容渾渾噩噩回到西苑,遣散所有下人,關上房門倚靠著,神色悲愴。
然後就看見了房梁上坐著的易某人。
簡羞容一激靈:“!!!”
“黑易遲!你不是消失了嗎?”
易遲:“……”
真是一門心思當她是黑易遲。
為了扭轉這廝的認知,易遲一五一十說了進入欽天秘境前,兩人在混亂崖上的對話,簡羞容這才相信麵前這位是他尊敬的大師姐。
他問易遲昨日怎會忽然消失,易遲:“彆提了,被秘境拉去打白工了。”
“你昨日還尋我了?不會是把我當成了黑易遲,想暗殺我吧。”易遲似笑非笑調侃一句。
簡羞容訕笑。
易遲:“……”
挺好的,起碼滅邪立場很堅定。
“我剛才在西苑沒找到你,去那邊找你的時候,聽見了你們的對話。”易遲說了一句。
簡羞容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沉痛像霧靄蒙上他的臉龐。
最後一絲笑意餘韻殘留在那張臉上,比哭還難看。
他道:“其實我剛才撒謊了,現實中的今天,我根本就不知道父親背後的人是享有清廉之風的堯城主,我是做錯了一件事才知道的。”
“大師姐可知我做錯了什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