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北風剛起,正好南下。自直沽出海到杭州,也不過六七天的時間。
漕運的船隻,歸泉府司下屬都漕運司管轄。船是公家的,人也算是公家的,跑一趟官府支給船戶腳價中統鈔八兩有餘,相當於江南一石米價的兩三倍。
這價格,對於負責糟運的官員來的,其實並沒有太多油水。
真正的油水,在於自北南返的空船,可以搭載向南販運的北貨。諸如東北的貴重藥材,草原的狐裘貂皮,以及來自西域的琉璃與葡萄酒。
不說這些東西的南北價格差異,單就以泉府司的名義可以逃避沿途的稅負,就足以讓人垂涎欲滴。
利潤的大頭,當然還是歸於泉府司,畢竟這也算是皇家的產業之一。辛辛苦苦開發出這條海路的朱清等人,即便是喝著剩湯,也足以讓他們下半輩子生活無憂。
但是人的欲望都是無窮無儘的,自己生活無憂顯然不夠,最好還能惠及子孫,乃至子子孫孫……
於是,這幾年來,糟運規模迅速增長,糟運的船隻漸多,歸屬泉府司的利潤,卻大致穩定於數年之前的一個水準。當然,略有增幅還是必須的。
除了堆滿船艙的貨物之外,樓船上隻有兩批客人。
另外一批,是一群來自吐蕃的和尚。
為首的,是一個身著白衣、頭戴白色雞冠帽的大喇嘛。布滿皺紋的臉上,讓人看不出他的年齡,卻感覺到刻印於每一道皺紋之中,無上的佛法。
這位大喇嘛,總是坐在甲板的角落中,閉目沉思。似乎不太愛說話,但臉上也沒有生人勿近的冷意。
管道升自幼信佛,在大都也與丈夫時常出入各個寺廟,甚至與當今國師的幾個弟子都有過來往。
在大都,名門之女與喇嘛結交,並不是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
這與吐蕃的喇嘛不戒女色無關,而是吐蕃的佛教早已盛行於大都,以至於漢傳寺廟幾乎不見蹤跡。虔誠的信徒們想要拜佛,隻能選擇如雨後春筍般的喇嘛廟。
更何況,吐蕃的上師可是皇帝之師!
曆朝曆代,又有哪個中土的和尚可有如此榮光?
是以,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女子,與喇嘛往來乃至登堂入室,不僅不會被人說閒話,反而會受到許多人的羨慕。
畢竟連皇宮,都是喇嘛們可以隨意進出之地。
能得到喇嘛近身的賜福,這對於信徒們來說,都是莫大的福份。若能有幸接受灌頂,許多人甚至願意為此而傾家蕩產。
船上無聊,看了一天一夜的風景之後,陪著悶悶不樂的趙珍珠也覺無趣,管道升便拉著不情不願的趙珍珠,各自捧著一個蒲團,嫋嫋地走到烏堅巴身前,雙手合掌,脆聲說道“小女子見過上師,紮西德勒……”
似乎沒有聞到這女人身上如蘭似麝的香味,大喇嘛倒是被“紮西德勒”四個字勾起他的眼神,目光略過她豐韻十足的腰身,在她嬌而不豔的臉上略一停留,便半垂下眼瞼。左手手掌朝上,對著管道升抬起三下。
“達瓦德勒……”
管道升一怔。
藏語她也就勉強知道少數幾個詞,這“達瓦”是啥意思真不明白。
不過想來也是問候之語,管道升舉袖掩嘴而笑,在烏堅巴身前三尺擺下蒲團,扯著趙珍珠一左一右盤腿坐上。
“上師,似乎不屬於薩迦教派?”管道升好奇地問道。
薩迦派的高僧,一般戴著圓頂“通人帽”,或稱為“班智達帽”,僧衣以紅色為主,與眼前這位顯然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格。
大喇嘛點點頭,道“老衲,屬噶瑪噶舉。”
“噶瑪噶舉,就是有活佛的那個教派?”管道升驚問道。
活佛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