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居在外十幾年的小女兒,有朝一日回到省城,自家清理產業,她便偷偷買下買,給家裡貢獻真金白銀……沈謙對這等大戶人家的後宅傾軋沒有絲毫興趣,然而卻覺得這點小伎倆既傻氣又可愛——
隻是這一切都無法解釋為什麼她能猜中“飛花”奪冠。沈謙轉過身,望著掛在他辦公桌跟前的一幅字“春城無處不飛花”。
“或許,這也就是個巧合,‘飛花’這個名字,令她很喜歡吧!”沈謙隻能對自己這麼解釋。
阿俏卻渾然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已被旁人看得一清二楚。在托人順利買下“五福醬園”之後,她才讓小凡帶著自己去見餘家夫婦。
餘家夫婦聽說阿俏才是他們的新主家,難免驚奇;可待聽說了阿俏願意給他們夫婦簽長契,醬園若是生意好還會有分紅,自然由驚轉喜。小凡又在爹娘麵前添醬加醋地說了阿俏不少好話,餘家夫婦當即點了頭,表示會好好打理這醬園,又教小凡在阮家好好跟著阿俏,多學點兒手藝。
“餘叔餘嬸兒都是認真做事的人,醬園有兩位坐鎮,我是再放心不過的。”阿俏從自己的小包裡取出一個小信封,遞給餘家夫婦。“醬園最要緊的材料是黃豆和鹽。這裡是一點小錢,我怕市麵上鹽的價格會有起伏,餘叔餘嬸兒看準機會,不妨多進一點兒材料,隻要妥善儲存,鹽倒是不怕擺的。”
餘家夫婦接過了信封,見裡麵是兩百現洋,足夠醬園買上一季的材料了。兩口子不免又有些吃驚,實在不曉得這位三小姐是從哪裡弄來的這麼多錢。
阿俏卻笑“若是兩位還有餘力,那些醬菜啦、鹹鴨蛋啦,不妨多做些。上次我買了不少回去,這些早間用來配粥再好不過。”
餘嬸兒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記起阿俏是曾經來醬園鋪子裡買過醬油和醬菜的。嘗過醬園的東西,這才決定買下了醬園,阿俏對醬園的賞識不言而喻。餘家夫婦心中自然又另有的一番感激,動力滿滿,打算為這位年輕的新“東家”將這生意好好做下去。
隔天阿俏照舊去學堂上課,旁人午間休息的時候她已經拎著挎包出了校門。她心情甚好,認準了一個方向徑直往前走,因此絲毫沒有注意到有一輛黑色的轎車正緩緩地跟在她身後。
沈謙倒也沒想到會在路上偶遇阿俏。隻見她今天又換回了“規矩而無趣”的女學生裝束,偏生走起路來一蹦一躍,烏黑的短發在風中飛揚,肩上背著的挎包也跟著搖搖晃晃,令跟在她身後的人也能感受到她那一份好心情。
沈謙見她如此,唇角忍不住地便往上抬。
“小爺叔,還跟下去麼?”開車的司機見阿俏突然一轉,就轉到一條狹窄的小巷中,忍不住開口問沈謙。
沈謙見那巷子狹窄,車子萬難進去,就開口對那司機說“你去看看她去了什麼地方,我在車上想點兒事兒。”
司機領命,將車子泊在路邊,自己下車。沈謙留在車中,微閉上眼,右手指節輕輕在車座旁叩著。
“小爺叔,那小姑娘,她去了……去了……”少時司機回轉,向沈謙開口的時候,竟有些猶豫。
沈謙睜開眼,眼中一片寧靜,望著司機。
“她去了一間蒼蠅館子。”那司機熟悉沈謙的脾性,忍不住撓了撓後腦。
沈謙輕輕地笑了一聲“這樣啊……”
司機口中的“蒼蠅館子”是指那等地方狹小、內裡簡陋,但是頗具特色的飯鋪菜館。沈謙從來不會輕視這些小地方,他也知道“大隱隱於市”,有不少民間的廚藝高手就藏在這樣的小館子裡。可是他本人在飲食上忌諱太多,連不少堂皇的大菜館也過門而不入的,自然不會去蒼蠅館子這樣的地方。
“走吧,去市府。”沈謙笑容微斂,重又閉上了眼。
司機望著沈謙,忽然覺得有點兒可惜。
他知道沈家這位二少從來就沒有對哪個女孩子上心過,偶然生了點兒興趣,卻因為雙方的“口味”天差地遠,竟然就此掰了,實在是……可惜。
可這司機卻哪裡知道沈謙心中所想。沈謙知道阿俏是阮家的閨女——世代飲饌之家,專攻那豪門富貴菜的阮家,這家的三小姐,竟然對“蒼蠅館子”這樣的地方感興趣,這腦後的“反骨”,露得已經很明顯了。
有意思,有意思啊——
沈謙想著,唇邊再度微微抬起,施施然往轎車椅背上一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