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總管聲音洪亮有力,清晰綿長,沿著天階,曆經九人,直至傳唱到禦膳房。
尚服局的姑姑們捧著華服美飾魚貫而入。
沐瑤一手拿著匏鬥正欲品嘗庖長新釀的“金芙蓉”。未及入口,便被兩位姑姑熱情地一把扯下身上的浪披拉走了,氣得禦膳房裡頭的一眾兒郎紛紛丟下手中的吃飯家夥。尤其是庖長——金九歌,氣得都快七竅生煙了。
他今年二十有八,未婚,整日待在禦膳房裡和一幫兒郎在一起,見著的姑姑全是上了年紀的貴婦。今個兒好不容易遇上一位適齡貴女,還是位極為難得的天仙,誰知轉眼稍縱即逝,沐貴女還未來得及品嘗他新釀的“金芙蓉”呢!
今日無疑是禦膳房一幫兒郎最高興最興奮的日子了。上至五旬,下至十八,那些個平日裡為人嚴謹,苛刻,刁鑽,古怪,難纏的,今日全部無條件配合,團結一致,誠比金堅。無論“水雲間”要做什麼皆積極響應,充分展現了禦膳房有容乃大的非凡氣度。
沐貴女要勺子,麵前即刻遞上十幾把各式各樣的勺子。要調料,眼下沒有的,也為她絞儘腦汁一骨碌找來替代品應急。將沐瑤感動得胸腔鼓脹,一刻不停地在一旁指導著菜色,調控火候,力求儘善儘美地完成曲宴任務。
如今沐瑤在離禦膳房不遠處的一處側殿裡。周身環繞著七八位姑姑。她們正在激烈地討論著哪件華服更襯她,哪件首飾更華美。幾位無疑是將她們權限範圍能拿出的最華貴的寶貝全拿來了。
沐瑤垂眸看著這些美輪美奐的珠寶嘴角抽了又抽,眼皮跳了又跳。這是要將她頭上珠翠堆山,耳邊金華滿枝啊。俗!太俗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姑姑,不如由我自己來吧,待梳完妝,若是你們覺得有哪兒不妥的地方再為我改了,如何?”
為首的嚴姑姑聽了覺得有理,她們這樣爭來爭去地為仙女裝扮,不知要耗到什麼時候。皇上召見,耽誤不得。旋而展顏露出和藹可親的笑容“沐貴女客氣,全怪我們幾個今日得見貴女神顏都犯糊塗了,差點誤了大事。就按貴女說的辦。一會兒咱們幾個再來把把關。時間倉促,還請貴女緊著點兒。”
沐瑤坐在鎏金八瓣蓮花銅鏡前,細細打量著鏡中的瑰色,歎了口氣平日裡她都用金絲發圈隨意紮上一把,簡單又利落。如今要費一番功夫了。她雖然不會梳大允繁複的發髻,但是她會一些簡單的挽發、綰發造型。以前參加的酒宴、聚會眾多,花樣盤發、編發是多多少少要學一點的。
由於這裡沒有小發夾,她用手將頭發分成左右兩部分,右側發量偏多,左側偏少。從頭頂上方向下一路編成三股麻辮,左側部分再分成兩股扭轉編入,最後選了一支最小巧的珊瑚紅金釵將發型固定住。
既然選擇珊瑚紅的金釵襯托酒紅的發色,她便乾脆選擇了一整套紅珊瑚頭麵。
戴上如珍珠般大小的紅珊瑚耳墜,襯得嬌顏眉如翠羽,肌勝白雪,眸藏琥珀,唇若丹霞。
又輕輕為梨頰抹上了一層淡淡的花露胭脂,一絲不苟地用黛粉畫上了眼線,瞬間,妝罷立春風,一笑千金少。
沐瑤起身,繞著一排椸枷走了三圈,目光最終落在了一襲荔肉白的銀絲鑲邊海棠衫上。這件華服長度適中,方便行走,不易出錯。再束上一條火紅的腰帶,遠而望之,恍若不食五穀,吸風飲露。
當幾位姑姑見到盛裝打扮後的沐瑤時,震驚得無以複加。
天了嚕了!人是可以美到這個地步的嗎?
她們早已神思放空,怔怔地僵立在原地,其中有一位姑姑因過於激動暈死過去,幾人這才勉強回過神來。
沐瑤火速上前掐上倒地姑姑的人中,將她的交領扯開使其平臥在地上,並叮囑一旁的人不要輕易挪動,儘快將大夫請來。
嚴姑姑滿臉欣賞地端詳著沐瑤,微微頷首。這位貴女遇事沉著,不急不躁,略通醫理,心思縝密,實屬難得。忽而又想起了家中那年過三十還未成婚的獨子,不禁心中長歎皎皎明月豈是一介凡夫俗子能肖像的?
沐瑤隨著姑姑的指引一路姍姍微步走上天階,舉手投足,儀態萬方。
群英殿內滿座寂然,眾人紛紛側目,凝視著大殿門前的那抹仙姿玉色。
她蓮步輕移,仿佛踏月而來。雲堆間那支紅珊瑚金釵在日輝的照耀下璀璨生輝。
風兒拂過,吹起她的衣袂,腰間佩環叮咚,盈盈婉婉。
一雙秋水剪瞳顧盼生輝,一身冰肌玉骨隨伴清風。
粉頸香肩,腰細驚風。華容婀娜,令人忘餐。
徐岩手裡握著的玉盞不知何時落碎在地,隻是這一聲脆響並未攏回他的心旌。
他癡癡地望著來人,過了許久也不曾換氣。
一旁的王衍之失神地望著眼前款款而來的佳人,原來她裝扮過後竟是人間絕色更勝一籌。心中的擂鼓早已擊起,唇角的輕顫出賣了他的情意。
沐瑤眼角的餘光注意到了王衍之,旋而向他微微頷首,那一瞬間的目光交彙宛如電光火石間的碰撞,給了他致命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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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風月,獨鐘於她!
願許一人以偏愛,儘餘生以慷慨。
前方不遠處的夜連赫望著沐瑤越走越近,麵對盛世容顏的暴擊,他無意識地調整了坐姿,收斂起身上的凜冽之勢。冰封已久的心頭仿佛綻開了一抹情絲,在不知不覺中生根發芽。這股不受控製的心緒令他不適,力圖壓下那抹潛潛溢出的悸動。
夜清寒的眼中墨色翻騰,他緊緊牽住嘴角,不讓內心的暗湧宣泄出一絲一毫。桌下的手掌在沐瑤進殿的一瞬間早已緊緊攥起,直到攥到全身無力也沒能減少他心中一分的渴求。
舉目四望,在場的年輕兒郎中就屬謝辭的反應最為平靜。隻見他低眉垂眸,津津有味地品著美酒,提著玉箸夾起一小塊鳳梨金箔慕斯放入口中。
沐瑤認出他來。之前在珍寶閣,雲啟第一公子的風采仍然曆曆在目。今日近距離見著,風姿更勝。
她見那道甜品所剩無幾,眉頭忍不住微微挑起,心中小小得意起來。作為一位酒樓老板,還有什麼能比做出的美食被賓客吃完更令人開心的呢?
對方好似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抬眸對上。沐瑤一怔,禮貌地勾起唇角,眼梢微微翹起,暈生雙頰。
一切發生在電光朝露之間,一道亭亭似月,嬿婉如春的身影刻在了謝辭眼中。
長公主和許丞相注意到了那抹笑意,心頭一懸,莫不是阿瑤看上謝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