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來,整個中原,乃至於整個天下最強大也最純粹的兵家戰將,被冠之以軍神之名的神將,此刻就在前方,截斷了最為中重要的聯絡道路。
突厥四王握著韁繩的手掌都已經因為過於用力而僵硬。
「薑素·—」
薑素怎麼會在這裡?!
應國最強的戰將,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明明後方有如此大的利益,陳鼎業必死的情況下,無論是去搶奪鎮北城,還是做其他的計謀,都可以以微小的代價,去拿下足夠大的戰果,可以在史書上大書特書。
為什麼,薑素會在這個時候舍棄了一舉攻克鎮北城的誘惑,率領應國最精銳也最擅長奔襲的重騎兵虎蠻騎兵出現在這裡。
四王的聲音有些冷硬:「軍神,是來阻攔我等的嗎?」
「你和我等在這裡廝殺一場,對於你應國來說,毫無意義,難道說,就連堂堂的軍神薑素,也沒有戰略的眼光了嗎?」
「在這錯誤的地方,去和本不該是敵人的人,打一場毫無猶豫的戰。」
薑素沒有興趣去遮掩什麼了,他抬起眸子看著前麵的突厥大軍,提起了手中的寂滅神槍,這把槍是隨著他躍升而成的神兵位格,他的目光平靜:
「越過此河者,死。」
他不需要回答對方的問題,隻需要提出自己的規則。
戰場之上,軍神薑素才是那個製定規則的人。
四王的神色難看至極,這一句話,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不是拒絕了他的要求,這種回應之中所帶著的,那種堪稱是漠然無視的感覺,讓他心中升起一種火焰。
憤怒,但是憤怒之餘,是驚懼。
區區八千人。
怎敢?怎敢?!
他死死盯著那一條草原的母親河,那河流安靜地流淌過去,似乎是因為這個時候,這裡實在是太安靜了,這樣多的人,竟然能夠清楚地聽到河流流淌過的聲音。
四王知道,大汗王被陳國的那個瘋子,以血肉為代價,死死牽製到了鎮北城那個方向,遠離了草原的大後方,在這樣的情況下,應國的軍神薑素出現在這裡。
這兩件事情讓他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是否要退卻?
四王握住了自己的兵器,戰馬似乎也感覺到了主人的情緒,稍微有些不安地晃動著腦袋,在這樣的情況下,一旦退了,還不知道有什麼在等待著他們。
軍神薑素,豈能夠說讓他們退後,不打就不打了?
四王知道,此必是涉及到了家國的時刻了。
唯獨在這個時候。
不可以退,不可以逃。
「願長生天庇佑大汗王,願長生天庇佑草原。’
他握緊了兵器,用突厥人的語言高喊出來了衝鋒前的號令,一柄一柄長槍平端著,森然如林,而應國的虎蠻騎兵也取出了自己的兵器,漠然沉靜。
即便是軍神薑素,但是十倍兵力差之下,難道能夠將他們全部都留下來嗎?。
四王怒喝:「衝!!!!」
「不要戀戰!!!」
十萬大軍轟然啟動,那種肅殺的聲音,那種在麵對著強敵之前,不甘的勇氣衝到天上去,飛鳥都停滯,悶雷陣陣,掃過了這天地,沉重戰馬在這種高速前行當中,撞破了河流。
悶雷的聲音忽然變大了。
本來安靜流淌的母親河,在這個時候忽然水流大漲。
上方的應國伏兵切斷了臨時構築的墨家水壩,積蓄的河水順著地勢,裹挾著削尖了的大木,碎石,斷裂的兵器,一起順著河流衝刷下去。
這種來自於上遊的一股亂流,足以瞬間把重騎兵最重要的衝擊勢頭直接打斷,而效果也如薑素所推斷一般,猶如一把利刃,將突厥十萬大軍的軍勢切斷了。
摔倒的重騎兵,成為了血肉絆馬索,後方的大軍,或者混亂,或者失速,騎兵軍團最具備有威脅的特性,就此被廢去了。
四王不甘心:「薑素,你何其卑鄙!」
「縱我等輸,也不能如此折辱我等。」
薑素抬起了手中的寂滅神槍,平靜地催動了戰馬,虎蠻騎兵和軍神的氣息在一個刹那之間就彙聚融合在了一起,洶湧澎湃,猶如一柄利刃,和失去了速度和衝擊力的突蕨後方大軍衝擊在一起。
「卑鄙,往往隻是勝利者才有資格說的詞。」
「死者,沒有資格說。」
這一日的一場大戰,打了數個時辰,軍神薑素以八千虎蠻騎兵,克敵十萬,
突厥大軍崩潰四散,主將以下三十七人,校尉八十一,皆死於薑素之手。
草原大江河被鮮血染紅,江流湧動,水流拍岸不散。
軍神薑素騎著神駒踏過草原,將手中的寂滅神槍插入草原,槍尾有垂下的流纓,風吹而過,輕輕拍打在神槍寂滅之上,發出輕響。
「慕容龍圖。」
「你當真以為,論殺戮,你能強過我?」
「殺人,永遠是戰場第一。
虎蠻騎兵彙聚在他的身後,他們皆極默沉靜,猶如猛虎爪牙,等待著來自於軍神的下一步的命令,薑素眸子平靜,看著水流。
數日之前
—
應國的皇宮當中,薑萬象也在和李觀一差不多的時間裡麵,得到了來自於前方的情報,鎮北城,這個天下第一雄城,就如同一塊肥美的肉一樣,擺在了他的麵前。
隻要伸出手,就仿佛可以將這功業抓在了手中。
若是庸碌之主,或許在這個時候,就已經按捺不住野心,催動兵馬,揮軍前去了罷,但是那老邁的君王看著鎮北城許久之後,卻隻是無可奈何地笑起來了:
「陳鼎業啊陳鼎業,到了這般時候,竟然還能夠給我拿出這樣一個問題出來?
薑素那時候就站在薑萬象的身邊,看著這老邁君王無可奈何去笑,薑萬象道:「雖然我等還有之前的計策,但是,這樣的機會,也是千載難逢了啊。」
「陳鼎業這毒龍,難得用自己為代價去做一餐飯,邀我等共同赴約,朕的身子,恐怕是支撐不住了,但是卿,卻不能夠辜負這一場大宴啊。”
「八百年開一餐,足以名垂青史,足夠提氣,足夠痛快,至於之後的計謀,
倒也是不那麼影響的—」
薑萬象的白發已經灰白,看著那情報,從容不迫:「壽數將儘之前,可以看到如此的一幕,也算是對得起我等戎馬一生,卿且去。」
「也算是和李觀一打個招呼,之後,終歸是我們和他的爭鬥了,都是中原兒郎,打生打死,沒有什麼,中原的英雄們,在這多少年來,不就是打生打死的嗎?」
「可是,如果打生打死,耗儘英雄的血之後,好不容易又有一統的可能性,
卻因為自己打的內耗厲害,反倒是給外麵的人趁虛而入,在我中原的地方胡來,
這樣叫後人罵我們。」
「薑素。」
薑素垂首,道:「陛下。」
薑萬象臉上露出了老邁豪邁的笑意:
「去滅了突厥吧。」
老邁的君王越過了太師,腳步一步一步,道:「我這一生,走到如今,猶如一場大戲,戲終究是有散場的時候,也有最後最高潮的時候,可在之前,也要有暖場的前戲。」
「陳鼎業或許要亡了,朕,也該走這最後一戰了。」
風吹拂而過的時候,草原晃動,猶如那波濤洶湧。
突厥大汗王沒能等到自己的援軍,而在這個時候,他的心中也終於意識到了什麼,他終於意識到了陳鼎業要做的事情,白發蒼蒼的大汗王看著前方。
身中毒的陳鼎業雙手拄著劍,遙遙注視著這突厥數百年的最強汗王,風吹拂過去的時候,陳鼎業的戰袍翻卷著,白發散亂,仔細去看的時候,眼瞳帶著中了蛋毒之後的特殊色澤—
隻是突蕨汗王的性命,怎麼夠呢?
君王之死的雍容,就是以自身的血肉為酬,將突蕨最強的戰將和王者死死拖在了這裡,若是可以的話,他也希望可以做到更多,但是可惜,可惜。
麵對這樣的情況,陳鼎業選擇了把自己的一切,全部都壓上了桌子,他雖然沒有了援軍,也從不相信什麼情誼,卻唯獨相信著自己的對手,相信著自己的敵人。
他相信利益。
相信即便是秦王或薑萬象,選擇了拿下鎮北城,也不會就這樣蜷縮在裡麵。
他已經拚儘了大陳最後之血,將大汗王死死拉扯在這裡,以秦王的豪氣,以薑萬象的壯闊,在麵對這樣的情況下,難道還會有第二個選擇?
以他們的決意,難道會放棄那個機會嗎?
最差,不過隻是他們選擇,連帶著陳最後的火焰,和那突厥的脊梁,一起踏碎罷了。
「徹底的,結束這八百年的恩怨吧。
「自八百年前中原一統開始,就已經有了種種爭端,就以大陳的血,將這八百年的恩怨塵封,將草原上的突厥一一」
「滅國!」
陳鼎業拔出了腰間的劍,垂眸,卻文想到了那個堅毅肅然的名將,嘴角勾了勾,你說的對,魯有先。
大陳啊,大陳。
有琴音笛聲,佛道儒墨各家,文化鼎盛,天下第一,兵戈之強,四方皆懼百姓安居,即便是沿街叫賣的攤販也能談論詩詞。
大陳啊,這樣燦爛的名字,這樣恢弘的過去。
這個名字的結局。
不該用陰謀鬼來作為結束。
大陳之死,豈能皆是蠅營狗苟?
那樣的話,太不體麵,也太無趣了,大汗王,就讓你的野心,為大陳陪葬吧,我大陳就算是真正亡國而死,也要拉著突厥,一起下去!
陳鼎業揮出手中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