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當年,中州巡狩之前,她如約前往學宮時候遇到的一對遊商父子,笑著道:“是……小石頭?”
石一鬆年少時隨著父親行商,彼時先是見得了隨著劍狂前去中州的李觀一,後來分彆,離開中州的時候,遇到了那時候趕赴中州的薛家商隊,和李觀一,薛霜濤皆有善緣。
今次相逢,石一鬆也極歡喜,道:“原來是你們兩位,哈哈哈,我還以為以後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你們了,來,來,請過來坐一坐罷!”
石一鬆起身去取了兩張凳子過來,招呼著商隊裡賣些小吃的人把吃食拿來,先是在桌子上鋪開油紙,然後將這吃食就都在這油紙上鋪開來了。
閒話當年,各述往事。
石一鬆閒聊之時,簡單說了自己的經曆,無非是戰亂之年,艱苦求生,如今天下一統,仗著武功,重新走了商路,因為四方再無戰事,反倒是做得比起當年父輩更好。
他詢問當年那稍稍指點了他劍術的老者可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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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知那青衫老者已經仙去,不由臉上黯然,道:“我的武功,都是老前輩和李道長指點的,當日我不覺得如何,後來漸漸修行,武功也漸漸增高,方才知道當日何等大機緣。”
“老前輩仙去,我該上一炷香才是。”
複又看著行來的薛霜濤和李觀一,疑惑道:“兩位這是……”
他從兩人身上掃過,忽而浮現出一絲了然微笑:
“當年薛掌櫃就是率商隊前去尋找李道長。”
“如今看來,這十餘年來,薛掌櫃的商隊,終究是追上了李道長。”
薛霜濤微怔,還要說什麼。
李觀一輕輕握住了女子手腕,噙著微笑,道:
“是啊。”
石一鬆大笑,他年歲隻及冠,卻在亂世中行走過,也有江湖俠客的豪邁氣度,隻在這簡單的攤位上,縱情飲酒,忽而想到什麼,拔出了腰間的兩把劍,放在桌子上。
卻是一把木劍,上麵刻著一個李字。
一把上等技藝鍛造而成的寶劍,上麵刻著一個薛字。
石一鬆笑著道:“這是我年少的時候,兩位贈送我的劍器,如今闊彆十餘年,又和兩位相見,就讓這兩把劍器作為我的禮物吧。”
“當日的薛掌櫃未見李道長。”
“今日二位聯袂而來。”
“就算是我這江湖商隊的人,也覺得欣喜痛快呢,唯今日,見得故人光景,方才覺得這亂世十多年來,太平盛世,所言不虛。”
李觀一和薛霜濤對視一眼。
各自接過了一把劍。
李觀一拿著的,是當年的少女掌櫃贈送的薛字精鋼劍。
薛霜濤卻取了,乃當年的遊俠道士親刻的李字柳木劍。
江湖夜雨十餘年,倒似是從故人手中,得了往日彼此之禮,石一鬆乃起身,飲酒微笑,然後叉手唱一個肥諾,大笑道:“今日,賀故人!”
“李道長,李夫人,祝兩位情深似海,百年好合!”
“他日再見,倒是希望能見得兩位孩子。”
“也希望那時候我的武功能有些進步,也刻一個木劍相送,算不得什麼武功寶器,隻當做故人紀念。”
一番美酒。
江湖故人,隨緣遇,閒散彆。
薛霜濤飲了酒。
隻是江湖薄酒,但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忽又起了年少時心思,卻也去在樹上行走,恰天上風吹雲散,女子展開手臂,青衫在風中微微晃動,猶如年少的風箏,她踩在細枝上,轉身看著樹下的年輕人。
“喂,李觀一。”
於是,是少時的大小姐喊著:
“何日娶我?”
卻也是年少的小藥師仰著頭,鄭重認真道:
“今日恰好。”
薛霜濤輕笑著,這一次不是雨落腳步濕滑,隻是展開手臂,往下跳下,青衫衣擺在風中晃動,像是蝴蝶一般,李觀一展開手臂,將女子抱在懷中。
於是彼此的發梢相摩擦。
是耳鬢廝磨。
女子噙著笑意,輕輕吻在他的鬢邊,嗬氣如蘭:
“夫君。”
李觀一抱著女子,神色溫柔,薛霜濤卻似是在這般美好的情況下,忽而驚醒了似的,道:“……今日時辰已遲,要趕回宮中,是不是已遲了?”
李觀一微微笑道:“不會遲的。”
薛霜濤歪了歪頭。
李觀一道:“當年還有一個‘故人’,欠我一個承諾。”
李觀一袖袍一掃,一柄劍器出現在手中,赤霄劍鳴嘯數聲,化作了一道赤金色的光痕,朝著天空衝去,引動了四方皆震,隱隱約約,便已有龍吟聲起。
……………………
秦宮——
燈火通明,可以說是,處處皆是熱鬨之感,文武百官,當世豪傑們都齊聚在這裡,是重聚,也是為了祝賀陛下大婚,祝賀帝後之婚約。
諸般禮數,都已齊備。
莊嚴肅穆,可謂是開國之後的第一等大事情。
賓客列座,俱為豪雄,器物齊列,大國儀軌,鐘鳴鼎盛,巍巍然肅穆之音是也,卻見得史官在旁,禮官肅穆,但是,但是!
陛下,不見了!
南翰文覺得,自己忽然就可以共情當年那個,親眼看到了陛下說要讓天下赴死的曲翰修了。
他現在覺得,自己的胃簡直是遭遇到了食鐵獸的戰爭踐踏一樣,幾乎在抽搐了。
陛下呢?!
陛下,天下群雄,四方豪傑們都在。
您可不能放了天下這一場烏龍啊。
曲老爺子。
難道,難道我要遺臭萬年了嗎?
陛下當日和禮部官員爭奪之後,決定大婚禮數,按照和那幾位相識的時間順序,來一一舉行,可這第一個就出了這麼大個簍子,還有以後嗎?還需要有以後嗎?
不如也去投湖算球!
南翰文臉上帶著微笑。
看似還冷靜,實則精神已經走了有一會兒了。
越千峰幾乎瞪大眼睛,拎著薛長青,差一點把這孩子的胃酸給晃出來:“你姐姐呢?你姐姐不在,陛下也不在?他兩個去哪兒了?!”
“私奔了!?”
薛長青茫然。
有種回到年少時候,姐姐跑出去玩耍,自己被爺爺質問的感覺。
怎麼又來了?
嗯?我為什麼要說又?
整個宮廷,整個江南都要亂起來了的時候,天空之中,忽而傳來了一聲驚雷的聲音,眾人都下意識抬起頭去,看著天穹之中,雲氣翻卷,赤金色的雲霞一層一層翻卷散開來。
巨大的神龍緩緩遊動。
太古赤龍看著這人間繁華,看著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著自己,老懷大慰。
瞧瞧,瞧瞧!
什麼叫做祥瑞!
這才叫做祥瑞啊!
可就在他想要張揚一番的時候,頭頂那兩人卻很不配合地騰落了,眾人安靜下來,看著秦皇帝後踏龍而來,被越千峰一胳膊把腦袋夾在胳膊肘下麵的薛長青覺得自己回到了少年時。
李觀一拉著薛霜濤的手,在百官群雄注視之下。
一步一步踩著虛空落下。
四方安靜,就連禮樂的聲音都停下來了,李觀一目光掃過這所有人,南翰文想要讓秦皇陛下去更換符合禮數的衣裳,秦皇卻環顧而笑道:“朕所言者,方為禮法。”
“何以以過往君侯之禮,約今日之人?”
他拉著那女子往前,朗聲道:“今李觀一,以玄圭蒼璧、犧牷粢盛之儀,告於天地社稷——今朕承天命以禦寰宇,奉人心而撫黎元。”
“茲擇吉日,當有大婚。”
“日月昭德,永固山河之誓。”
“人心庇佑,長延社稷之祥。”
李觀一背誦著禮部官員給寫的這些東西,但是卻覺得實在是無趣,無趣,聲音微頓,他眸子掃過前麵的故人,好友,同袍,看著身旁那從十三歲就一起,青梅竹馬的女子,微笑。
這還需要什麼虛掩文飾之類的嗎?
他把這些玩意兒拋之腦後,隻是一下將大小姐攬在懷中。
大聲道:
“李觀一今日迎娶薛霜濤為妻!”
“諸位,且飲酒!”
“看今日,誰能喝倒我!”
南翰文抬手捂住額頭,越千峰咧嘴,嶽鵬武無奈微笑。
麒麟軍的將士們則似又見到當日那鎮北關外的少年郎。
一片死寂之後。
驚天動地的歡呼聲音,衝到了整個天闕,燈火永晝熱烈。
今日祥時。
宜自今,永勝往。
大吉,大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