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梅晏清皺了皺眉,對方湊上前,一股酒臭撲麵而來。
這老者頂上不剩幾根毛發,寬庭圓目,耳大垂重,身上寬袍鬆垮淩亂,形容不修邊幅。
眾門人皆看著那門主大人,卻發覺他隻是用玉骨扇抵著對方命脈,並未有何等動作,於是紛紛暗自揣測門主是否有所顧忌。
一個不三不四的老叫花子,有什麼好顧忌的?!
實則在眾人都未曾發覺的地方,梅晏清麵沉如水,眼中儘是狠戾。
他手中的扇子,被不知為何的鈍物所阻,再不能向前推進一寸。他不得不全神貫注,手中又帶上幾分力氣。那扇子在兩股真氣的脅迫下微微顫動——再這樣下去,恐怕率先撐不住的乃是這扇骨!
老者搖搖晃晃,像是喝得醉了些,嘴裡哼著方才的調子,除了那句“執迷不悟”,卻是再沒說什麼話。
“再裝瘋賣傻,殺。”
他薄唇翕動,冷冷吐出幾個字來。
他知道對方功力不俗,單說這真氣護體之法,在江湖上已算罕有。方才這人躲開兵刃的那幾步,已臻絕境。
這樣的人,無端現身於此,絕不是巧合!
哪知這老者狀似瘋癲,欺身上前,反手握住他的扇麵,竟給自己扇了扇風——
門人滿臉駭然,門主的武功深不可測,他們自然知曉。兩人暗鬥,他們沒能瞧出門道,而這武器被奪轉,卻是看了個分明。
老者可不管他們如何,在一眾驚駭莫名的眼神中,將扇子在指間一轉,丟了回去。
“好熱,好熱!”他含糊不清地說著話,“你這扇子,光好看,不頂用!”
一麵說著,他一把拆下背後蒲扇,手腕一抖——
“還是老叟的破蒲扇好!”
這一扇子可是不得了,那四周待命的幾個門人還沒反應過來,竟被這陣扇風帶得飛出幾丈遠。再落在地上,幾人已是麵白如紙,不省人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老者看著這幾人東倒西歪的模樣,像是得了什麼樂子,捧腹大笑。其餘幾人見狀,紛紛拔劍而來,他卻又抖了抖扇子。不見他如何動作,這扇風自是力大無比,帶上老者那磅礴渾厚的真氣,幾人皆覺得麵上一疼,便失去意識。
“彆白費力氣啦!”老者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仿佛這世間沒什麼事情不能令他發笑,好容易止住笑聲,他含含糊糊地說道,“就這點人,也想闖穀?”
梅晏清手中銀戒耀目,細絲激射而出。
“擋我者死!”
“小子年輕氣盛,可能未曾聽過老叟的名字。”老者抬起蒲扇一擋,那鋒利無比的銀線被一一彈開,他隨手舉起酒壺,瓊漿淩空落下,他張口穩穩接住。手中蒲扇隨意擺動,卻是渾厚如盾,成百銀線射來,未能傷他分毫。
“管你是誰!今日這來去穀,本門主闖定了!”
“好吧……”老叟悶笑幾聲,喝了個儘興。
“老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忘憂’是也!”
“忘憂?”梅晏清皺了皺眉。
壓根沒聽過有這號人。
“唉……”老人笑著歎息道,“梅家小子,你小時候,老叟還見過你。”
“你說什麼?!”
梅晏清頓時氣息不穩。
小時候……什麼小時候?
這下老人那渾濁的雙眼終於泛出一絲清明,隨即,他輕輕說出一句話,卻有如晴天霹靂,讓這青年身軀一震——
“晏清晏清,海晏河清。你的名字,還是老叟取的!”
……
“長生?”蘇決明驚道,“莫非這世間真有什麼長生之法?”
“嗬嗬……”男人捋了捋胡子,垂眸歎道,“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矣。是以無醜無美,無假無真。”
他轉頭看了過來。
“小友,碧天劍的傳聞,不亦如此?”
蘇決明點了點頭。
原來永昭帝是看中了來去穀的長生之術。雖然隻是傳聞,但以他那多疑的性子,當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難怪他分明已經放榕姨離開,卻又借勢將她逼了回來。
——那所謂的“勢”……現在想來,他不覺間毛骨悚然。
趙皇後的死,當真與永昭帝沒有半點關係麼?
他搖了搖頭,試圖將這荒誕的想法從腦海中晃出。
“梅家堡血案…是因貪念。”
“蘇家滅門…是因貪念。”
“榕兒之死,亦是因貪念。”
“世人愚昧,這樣的塵世,有何救藥?”
蘇決明目光悲戚。
話雖如此,可他心中卻隱隱覺得,這番話由趙叔說出口,又是另一番意味。
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一件事。
“趙叔,您和我說這些,隻是想讓榕姨見我一麵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