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鬼子進院時,老三媳婦正在公婆炕前,親眼看見公爹,聽說鬼子來了,嚇得渾身都哆嗦了;這會兒見鬼子走了,他卻說出這種話,老三媳婦忍不住,心裡直想笑。
今天,老海怪算見識了老三媳婦的膽識,剛才他從窗戶,偷看了老三媳婦幾眼,見老三媳婦在鬼子麵前,沉著應對,遇事不慌,他仿佛見到了救星似的。
這會兒,見鬼子走了,又聽妻子當著他的麵,這樣誇讚老三媳婦,老海怪心裡就有些不自在,心想一個當婆婆的,這麼當著眾人的麵,寵著老三媳婦,不把老三媳婦寵壞才怪呢。
這麼下去,這個家裡,將來到底是誰說了算呀?特彆是自己剛剛表白了之後,他看見老三媳婦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易覺察的不屑,就足以說明,這個小娘兒們,如今根本就沒把他這個一家之主,放在眼裡,對他這個公爹,毫無敬畏之心,長此以往,那還了得?
想到這裡,老海怪抽了兩口煙,轉頭對老三媳婦,說出一些酸不哩嘰的話來,“老三家的,爹知道你能耐,又有文化。可老話說了,騍馬駕轅,到底不行。
“這往後啊,家裡再有什麼大事小情的,有爹在,有倷兩個大伯子在,有倷男人在,家裡有事,由俺幾個爺兒們出麵扛著,就行了,你一個女人家的,總在外麵拋頭露麵的,不好,像不像咱老吳家,沒有了爺兒們似的。”
剛才老三媳婦,是看見大伯哥吃了虧,才衝了出去,和那鬼子警察講理,當時真的沒有什麼彆的想法,眼麵前,聽公爹說出這種話來,便覺得自己的好心,讓公爹當成了驢肝肺,一肚子的委屈,卻又不知如何傾倒乾淨。
她猜想,自己剛才解救了大伯哥,得到了婆婆話外有音的誇獎,引得公爹這個一家之主,臉上掛不住了,才說出剛剛這番酸話來。
想到這裡,便笑著對公爹說道,“你放心吧,爹,我記住了,才剛,我是看俺大哥吃了虧,心裡氣不過,當時什麼也不顧了,就衝了出去,以後再遇上這種事,隻要你不出去,我保證不會出去的。”
一場驚嚇,攪得老海怪家,老長一段時間,不得安生。
老三媳婦的厲害,老海怪算是領教過了。這女人,可不像老二媳婦那樣老趕,想用對付老二媳婦的手段,來對付她,拿幾句狠話,把她嚇住,肯定是不行的。看來,得想點彆的辦法才行。
這陣子,老海怪先自收斂了自己的壞脾氣,和家裡人說話,口氣也放緩了不少,不再像前些天那樣,成天罵罵咧咧的,也不三不動就打雞罵狗了。
年豬殺了,家裡的飲食也大為改觀,卻仍不見老二老三媳婦的情緒變好,成天仍那麼吊兒郎當的。
照這樣下去,等明年開了春,農忙的時候,一準指望不上她倆了。
老海怪開始沉不住氣了。
他心裡卻明鏡兒似的,這兩個兒媳婦,還在為今年秋收後,沒得到體己錢的事,治氣呢。看來,隻要這塊心病不去,是沒有辦法讓他們回心轉意的。
可這會兒,要是再從銀行裡把錢取出來,把體己錢給她們補上,這又是老海怪極不情願的。
一來呢,秋後不給,經過她們治氣後才給,這樣做,就等於向她們宣布,他這個一家之主,當初把事做錯了,現在是向她們認錯了。
何況這時候,即便把錢給了她們,她們也不會領你的情,反倒會讓她們覺得,以後隻要想得到什麼,不給,就治氣,一治氣,馬上就靈的錯覺。
一旦給她們慣出了這種壞毛病,往後這個家裡,還會有安生嗎?
這二來呢,錢這種東西,隻要到了老海怪手裡,再讓他往外拿,確實太難了。
可眼下,要是不給幾個兒媳婦一點小恩小惠,籠絡住她們,等到明年開了春,她們要是真的撂了挑子,家裡的地,一準要撂荒了。
思前想後,老海怪出沒琢磨出個像樣的好辦法。
轉眼到了臘月二十三,過小年了,這天要祭灶神,送灶王爺升天。
吳家溝有個風俗,過小年時,家家戶戶都要吃餃子,買糖瓜。
糖瓜這種東西,是吳家溝人從集市上買回來,哄孩子的。
老海怪覺得,那東西不實惠,放在嘴裡咂吧一會兒甜味,就沒了,不當什麼東西。往年,他們家是從來不買的。
隻是今年,為了哄幾個兒媳婦開心,老海怪迫不得已,才讓二瘸子,趁出去做買賣的時候,順便到會上的集市,買了三包糖瓜回來。
小年這天,老海怪大大方方地,把三個兒媳婦喊到炕前,指著炕上擺放的三包糖瓜,對兒媳婦們說道,“今年,咱家地裡的活兒多,可沒輕累著倷妯娌三個,爹心裡有數,過意不去呀,今兒個,是小年兒,爹讓老二到會上,買了些糖瓜回來,倷三個也彆嫌棄,拿回屋裡,閒著沒事,咂吧咂吧嘴。”
老二媳婦見公爹發了話,也不客氣,抓過一包,起身就走,回自己屋裡去了;老大媳婦也想拿過一包,見老三媳婦坐沒動,便收回手,笑著望了望老三媳婦,示意她趕緊拿走;老三媳婦這會兒,正在生悶氣呢,不肯伸的手。
老三媳婦覺得,公爹聰明得過了頭,總願把彆人當成傻子耍弄,本來該給的體己錢,卻死掯著,不給,到頭來,隻買來一包糖瓜,想堵住人家的嘴,把兒媳婦當成小孩子耍了。
生氣之下,老三媳婦冷冰冰說道,“我牙口不好,吃甜的,牙痛,這糖,爹留著自己吃吧。”說完,起身出去了。
老大媳婦見老三媳婦這樣說,便也不好意思拿了,說了句不愛吃糖之類的淡話,也轉身出去了。
老三媳婦不買賬,弄得老海怪臉上挺沒麵子,木脹著臉,坐在炕頭,抽了一會煙,尋思了一會兒,覺得不拿出一點像樣的東西,還真不能讓她們看上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