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都讓日本先生呲牙咧嘴的樣兒,給嚇傻了,待醒過腔兒來,明白了真相,卻又不敢笑出聲來。
日本先生明顯看出學生想笑,隻是畏懼他的威勢,才不敢笑,心裡有些生氣,厲聲問道,“誰乾的?”
學生們都嚇壞了,生怕一不小心,說走了嘴,會招來一通耳撇子,便都閉緊嘴巴,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
日本先生知道這樣直問,是問不出結果的,就改變方法,開始暗中調查。
二瘸子怕真相會在短時間內暴露,就生出輟學的念頭。
擔心父親知道他有這種念頭,會逼著他繼續上學,思量了幾天後,二瘸子故意編出了一個挺嚇人的理由,替自己開脫。
他說,日本人正在關裡,和中國軍隊打仗,戰場上缺少翻譯,日本人眼下正打算,從學校裡選拔一些日語學得好的學生,到戰場上去當翻譯,而他呢,現在是學校裡日語學得最好的學生,他怕自己會被日本人選上,所以就不想再上學了。
其實,二瘸子的這種擔心,是多餘的,父親也並相信,日本人會愚蠢到選拔一個瘸子,到戰場上去當翻譯,關鍵是,老海怪早就想讓二瘸子輟學回家乾活兒了,隻是看他腿瘸,乾不了重活兒,才可憐他,讓他繼續上學。
如今,既然是二瘸子自個兒不想上學了,要回家來乾活兒,老海怪巴不得的,不等二瘸子把話說利索,就痛快地答應了他。
家裡人,隻有三胖子,知道二哥輟學的真實原因。三胖子是放驢時,聽早年的同學於麗華說的。
不過三胖子對父親早年讓他輟學,卻讓二哥繼續上學的事忿忿不平,如今得知二哥也輟學了,心裡才平和下來,便不去戳破二瘸子的謊言。
眼下地裡正缺乾活兒的人手,既然老二不愛念書,自個兒要求回家裡乾活兒,老海怪也不客氣,第二天,就帶著二瘸子一塊兒下地裡乾活了。
一天苦力活兒乾下來,二瘸子就吃不住勁了,渾身的骨頭都快散架了,手上也磨出了水泡,腰酸背痛,苦楚難耐。
二瘸子不想再這樣乾下去了,嘴上卻不敢說出來,便故意誇張了自己的走路的姿態,加大了瘸腿走路時偏差的幅度,一起一伏的,像大浪中的小舢舨,左右搖擺得厲害。
虎毒不食子,畢竟是自己的親兒子,老海怪看二瘸子走路受罪的樣兒,就有些於心不忍。
過了兩天,老海怪對二瘸子說,“老二啊,往後,你就呆在家裡,幫倷媽乾家務活兒吧,地裡的重活,你不行,忙時,有輕巧的活時,你和倷媽過來,幫著忙忙就行。”
此後,二瘸子就不再下地裡乾活兒了,留在家裡幫母親打下手。
老海怪仍舊領著老大和老三,天天下地裡乾活兒。好在在孩子們漸漸大了,差不多能頂個壯勞力了,忙時再喊來媳婦和二瘸子到地裡幫忙,雖說家裡沒雇工,地裡的活兒,總算將就著乾下來了。
家裡有二瘸子做伴,老海怪媳婦果然感到安全了不少,不再像女兒剛出門子時那麼慌恐不安了。
老海怪乾烤了多年,不得親近媳婦,憋得不行。
女兒福榮剛出門子時,他也曾動過心思,想尋機在媳婦身上泄泄火兒,不曾想老二又輟學回家了,填補了女兒離去後的空缺,斷了老海怪心裡的想念。
如今孩子們也大了,家裡時時處處都有人,太礙眼,便總也不能得手,老海怪隻得這麼憋悶下去。
上了秋,地裡的活兒停歇下來,老海怪領著兒子們,在家裡收拾秋收時要用到的家什。
一天中午,老海怪媳婦把飯端到炕桌上,丈夫和孩子們圍坐到桌邊吃飯,老海怪媳婦把豬食舀進木筲裡,提著豬食桶,到豬圈邊喂豬去了,剛舀了一瓢豬食,倒進豬食槽裡,就聽見女兒福榮,在大門口喊了一聲“媽!”
老海怪媳婦嚇了一跳,轉身看去,見女兒福榮正像瘋子一樣跑進大門,披頭散發的,臉上血糊漓啦的,兩個眼窩兒,像塗了一圈墨水,烏黑烏黑的。
老海怪媳婦看過,嚇得兩腿直哆嗦,手裡的豬食瓢跌落下去,迎上前去,淒聲問道,“你這是怎麼啦?孩子!”
“他打我!”女兒哭著說道,撲到母親身上,嚎啕大哭起來。
老海怪媳婦不聽便罷,聽了女兒訴苦,立馬又想起自己的遭遇,不料如今這種不幸,卻又落到自己女兒身,心裡便悲上加悲,苦上添苦,一把攬過女兒,母女倆在豬圈邊摟抱在起,嚎啕大哭起來。
母親邊哭,邊數落道,“都是他們吳家做的孽呀,今兒個老天爺,報應到俺閨女身上,讓俺閨女跟我一樣受苦受罪。他們老吳家,祖祖輩輩打老婆,乾儘了傷天害理的缺德事,老天爺能不長眼嗎?如今卻讓俺閨女,來替他吳家的爺兒們贖罪來了……”
老海怪和兒子們正在屋裡吃飯,聽見院子裡有女人在哭,也吃了一驚,爺兒幾個紛紛撂下筷子,跑了出來。
見媳婦正摟著女兒福榮,在豬圈邊哭嚎,老海怪心裡預感到什麼,氣呼呼急走過去,隻看了女兒一眼,憑他多年打老婆的經驗,立馬判斷出,在女兒福榮身上,剛剛發生了什麼事,一股怒火,騰的從腳底板,直貫腦門兒。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老海怪憑著女兒臉上的傷痕,一眼就準確地判斷出,這是女兒在婆家頭一回挨打。
從女兒臉上的傷痕判斷,這小子把媳婦打得極無章法,純屬惱羞成怒時,那種不講套路的瞎打,而且出手還挺狠,女兒的嘴角都流血了。
彆看老海怪平時,自己常常打老婆,可如今看見自己的女兒挨了打,差點兒沒把他氣死。他們吳家的女兒,也會遭受丈夫的毒手,這事兒,他可是從來沒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