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朝會彈劾,隻是這場行動的啟幕。
“清君側,誅奸佞!”
“殺奸臣,肅朝綱!”
眾人喊著這樣的口號,走在長安街上,隨著他們不斷前行,隊伍也不斷的擴大。
從各大權貴官員的府邸,不斷的湧出身影,加入遊行的隊伍。
一些不明就裡的百姓,看到聲勢如此浩大,也大膽的跟在人群之後,扯著嗓子吆喝兩句。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從長安的大小書院,也出現了一個個學子隊伍,他們義憤填膺,群情激奮,喊著同樣的口號,從書院走出,向著同一個方向遊行。
百姓們從未見過這種陣勢,大都躲在家中,閉門不出,隻在門後或是窗前露出一雙眼睛。
街道上的商鋪,也都紛紛關上大門,路過的行人,貨郎,遠遠的看到,立刻閃到小巷躲避。
這一刻,整個長安,都能聽到“清君側,誅奸佞”、“殺奸臣,肅朝綱”的口號。
禦史台與刑部,已經接到了三省的詔令,匆匆的帶齊人馬,前往李府。
眾多官衙之內,官員們也無心辦公,時刻注意著外麵的動向。
這種大事,他們一輩子也遇不到一次。
睿王府。
睿王站在殿門口,聽著外麵震耳欲聾的聲音,麵露震驚之色,喃喃道:“不是吧,他們來真的?”
他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擔憂之色,喃喃道:“李玄靖啊李玄靖,你可千萬要挺住,不要讓本王失望……”
淳王府。
淳王召集了所有的府兵護衛,匆匆上馬,說道:“去李府!”
李府門前的街道,已經沒有一道人影。
隨著一個個遊行隊伍的出現,空曠的街道,逐漸被圍的水泄不通。
黑壓壓的人群,一眼望不到頭。
幽王站在李府門前,他的身後,站著信王,宣王,吉王。
再其後,則是京兆尹,宗正寺卿,眾多權貴以及朝臣。
漢王站在幽王身邊,說道:“冷靜,冷靜啊……”
不過他的勸說,也隻停留在嘴上。
李府大門緊閉,幽王看著李府的牌匾,揮了揮手,說道:“衝進去,清君側,誅奸佞!”
“清君側,誅奸佞!”
“清君側,誅奸佞!”
他的話音落下,人群紛紛響應。
“慢著!”
一道驚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淳王率眾趕到,穿過人群,怒視著幽王等人,問道:“你們想要造反不成!”
幽王看著他,淡淡道:“沒有人想要造反,我們隻是要整肅朝綱,替父皇誅殺李玄靖這個奸賊,還朝堂一片安寧!”
淳王擋在李府門前,怒道:“沒有父皇的命令,你們這就是造反!”
淳王所帶的人馬,和李府之外的人群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一群學子將他們團團圍住,他們便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幽王揮了揮手,便有人將淳王強行帶到一邊。
王嶽帶著幾人走上前,一拳轟出,李府的大門轟然倒塌。
和外麵的緊張氛圍相比,李府之內,則格外的輕鬆與和諧。
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漂亮小姑娘,正圍著一名中年女子模樣的人,嬉笑打鬨。
院內各處,還有些人影,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小聲的說笑著什麼。
王嶽走進院子之後,就仿佛聽不到外麵的聲音了。
不是仿佛,是真的聽不到。
但外麵“清君側,誅奸佞”的口號喊的這麼響亮,他回頭就能看到他們顫動的嘴唇,噴飛的唾沫,隻隔著幾步遠,怎麼可能聽不到聲音?
就像是有一層無形的屏障,將府內和府外,分隔了開來。
門口傳來的動靜,引起了院內之人的注意。
眾人的目光,紛紛望了過來。
似有實質性的壓力撲麵而來,王嶽和身旁幾人,忍不住後退幾步,反倒是後走進來的幽王等人,似乎沒有什麼影響。
十餘位宗師的壓力,同為宗師的他們,能夠清晰的感受到。
但令王嶽壓力最大的,還是那位始終不曾看他們一眼的中年女子。
她的身上,沒有任何的真氣波動,但卻沒有掩飾身上的另一種氣息。
這種氣息,王嶽不會忘記,這是和家族兩位老祖宗身上,一模一樣的氣息。
李府怎麼會有第六境,他難道把三清宗宗主請來了!
他想退,卻發現自己已經動不了了。
幽王感知不到宗師,更不認識第六境,踏入李府之後,他的目光,就在搜尋李玄靖的身影。
他很快就找到了李玄靖。
他在院內的石桌旁,和人下棋。
對於李玄靖無論什麼情況都喜歡裝淡定,幽王自然是了解的,但這種時候,他還有心思下棋,未免裝過頭了。
他緩步走到李玄靖身邊,漠然的看著他,正要開口,忽然發現,背對他坐著的,正在與李玄靖下棋的人,有些眼熟。
他走到側麵看了一眼,麵色瞬間大變,失聲道:“父皇!”
淳王快步走進來,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微微一怔之後,臉上立刻露出喜色。
李府之外。
漢王等了一會兒,發現幽王一直沒有出來,也忍不住走了進去,喃喃道:“怎麼這麼久……”
信王,宣王,吉王也走了進去。
但他們進去之後,不僅人沒有出來,甚至裡麵連聲音都沒有傳出。
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一位郡王,終於也按捺不住,大步走進李府,喃喃說道:“怎麼都不出來了,我看看怎麼個事……”
幾位親王,一眾權貴,以及不少官員都進了李府,但卻久久沒有出來。
外麵等待的眾人,口號喊的嗓子都快啞了,聲音也逐漸小了下去。
原本慷慨激昂的口號,變的有些有氣無力,失去了剛才的氣勢。
終於,在實在喊不動了之後,又有些人想要進去看熱鬨,一個年輕人,從李府走出,伸手製止了他們,說道:“彆進去了,裡麵跪不下了……”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地麵忽然傳來一陣震動,激起了一層細小的煙塵。
就在人們以為是不是地震時,最外圍的人群,發現他們被一群穿著黑色鎧甲的衛士圍了起來。
裡麵的人,雖然看不到外麵的景象,但卻發現,周圍的房屋屋頂之上,忽然間多了一些披甲人影。
“禁軍!”
“誰把禁軍調來了!”
“禁軍來這裡乾什麼,抓李玄靖嗎?”
湊熱鬨的百姓和書院的學子,可能不知道那些是什麼人,但在場的權貴官員,卻無一人不認識他們。
禁軍是陛下的親衛,雖然陛下不需要什麼人保護,但禁軍出現之處,即是陛下意誌所及。
禁軍現身,說明陛下已經知悉此事,就是不知陛下會如何處置。
這時,李府門口,終於有了動靜。
夏皇從李家走出來,說道:“真是酣暢淋漓的一局棋啊,雖然朕輸了,但也輸的痛快。”
眾人在微微一愣之後,不管是權貴還是官員,紛紛跪倒在地,高聲道:“參見陛下!”
這一刻,他們的心中,震驚加茫然。
陛下怎麼會在這裡?
書院學子和湊熱鬨的百姓,雖然不認識皇帝,但見前麵的人跪了,也都沒有猶豫的立刻跪倒。
夏皇的目光,掃視李府門前的官員們一眼,說道:“上衙時間,你們不在衙門辦公,來這裡做什麼,朝廷發給你們俸祿,不是讓你們閒逛的,既然不喜歡去衙門,以後也都不用去了。”
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無疑是徹底斷了他們的官途。
官員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敢應聲。
夏皇重新走回李府,此刻的李府之內,已經黑壓壓的跪倒了一大片。
他走到石桌旁坐下,看著跪在麵前的漢王和幽王,問道:“說說吧,你們想乾什麼。”
幽王和漢王對視一眼,最終,還是漢王先開口道:“李玄靖把持朝政,倒行逆施,全然不將朝廷,不將律法放在眼裡,朝臣百姓積怨已久,今日更是引動長安騷亂遊行,兒臣這個月有監國之責,特來李府查看情況。”
幽王緊跟著說道:“父皇,今日彈劾李玄靖的折子足足有數百份,可見朝臣百姓對他的積怨有多深,兒臣此舉,也是為了朝廷,為了天下……”
夏皇問道:“你們當年謀害太子,也是為了朝廷,為了天下?”
他的話音很平靜,但落在漢王和幽王耳中,卻讓他們如墜冰窟。
淳王,信王,宣王,吉王同時轉過頭,極度震驚的看著他們。
不遠處,跪在門口的王嶽,雖然身體不能動,但心裡早已翻起了驚濤駭浪。
幽王和漢王謀害太子?
怎麼可能?
這麼大的事情,漢王竟然瞞著王家!
跪在院中的官員權貴們,臉上也露出了極度驚愕的表情。
這一刻,什麼清君側,誅奸佞,已經不重要了。
謀害太子,幽王和漢王謀害太子?
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
太子當年,不是因病去世的嗎?
意識過來之後,他們的心中,就沒有了驚,隻剩下怕了。
漢王和幽王合謀害死了太子。
即便他們是親王,這也是不可饒恕的罪行。
而他們,今日一起跟著漢王和幽王逼宮清君側……,陛下不會認為,他們是漢王和幽王的同黨吧?
漢王和幽王的心中,已經驚懼萬分,全然忘記了李玄靖之事,幽王驚恐道:“父皇,您在說什麼,兒臣怎麼可能謀害太子,您可千萬不要聽信奸佞的讒言啊!”
漢王也立刻緊接說道:“是啊父皇,這一定是李玄靖的奸計,您千萬不能被他蒙騙!”
夏皇看著他們,淡淡說道:“何東,徐智,顧文翰,鄭天興,吳宗廣,薛雪,曾豔,孫錦,謝小玉,丁芳……,怎麼,需要朕將你們是怎麼謀害太子的,當著在場所有人的麵,一一說出來嗎?”
漢王和幽王的身體,同時癱軟了下去。
隻說他們謀害太子,他們還有一絲希望。
將這些名字一一的說出來,說明父皇已經知曉了一切,再無狡辯的可能。
他們以為自己今日是獵人,沒想到,他們才是獵物。
隨著漢王和幽王的倒下,院內跪著的人影,也倒了一片。
完了。
這是有些人暈過去之前,腦海中唯一的想法。
太子和諸皇子,雖然都是陛下的孩子,但太子和其他皇子,對陛下的意義截然不同。
太子是陛下在登基之前,和先皇後所生的唯一子嗣,陛下對他的感情,自然也不是其他皇子能比的。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在太子病故之後,徹底頹廢,不理朝政,一心追求長生,也不再立太子。
謀害太子,等同謀逆,幽王和漢王,竟然膽大如斯……
漢王世子李乾,也跪在人群之中。
誅殺李玄靖這種事情,他怎麼能不親眼見證。
沒能見證李玄靖,他卻見證了彆的。
太子,竟然是父王設計殺死的?
一直以來,父王在他眼中,都是一種膽小怯懦的形象。
萬萬沒想到,膽小怯懦的父王,竟然能做出這種大膽的事情。
這一刻,除了對未來的恐懼,他的心中,第一次的生出了對父王的崇拜。
這種矛盾的心情,讓他的心緒,一時複雜難言。
李府之外,就在眾人跪的腿都快麻了的時候,一道手持拂塵的身影,從李府走了出來,扯著尖細的嗓子,高聲說道:“漢王李隆,幽王李興,謀害太子,罪不容赦,即刻剝奪親王之位,貶為庶民,押送大理寺,等候發落……”
還跪在外麵的權貴官員,聽聞此言,也都一臉的茫然和震驚。
什麼謀害太子,不是來誅殺李玄靖的嗎?
來自各大書院的學子,臉上也露出了茫然之色,顯然,他們也沒料到這樣的結果。
哪怕當今天子現身,庇護李玄靖,他們狠下心來,也敢爭論爭論。
但莫名其妙的冒出一樁謀害太子的事情,所有人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那宦官繼續說道:“各大書院學子,念在受人蒙蔽的份上,可自行離去,其餘人等,儘數移交大理寺,待查清與漢王幽王謀逆一案有無關係,再行處置……”
本來是來湊人頭的,現在卻有可能變成送人頭。
到了大理寺,落在李玄靖手裡,和謀逆案有沒有關係,可就不由他們了。
一時間,人群哀嚎一片。
“冤枉啊,冤枉!”
“太子死的時候,我還沒來長安,怎麼可能和謀逆案有關係啊!”
“我對陛下忠心耿耿,蒼天可鑒,蒼天可鑒呐!”
“是有人給錢讓我來的,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我把錢退給你們還不行嗎!”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
李府內外,亂成一片。
包括漢王和幽王在內,剛才在李府之內跪著的所有人,都被禁軍拖走了。
那幾位宗師,還被額外照顧,封住了全身修為。
夏皇看著那位中年女子,說道:“皇家的醜事,讓蘇宗主看笑話了。”
中年女子沒有說什麼,夏皇看向李玄靖,說道:“蘇宗主到了長安,你替朕好好招待,朕先回宮了。”
說完,他最後看了那中年女子一眼,一步邁出,身影消失在原地。
李諾被這一幕驚的瞪大了雙眼。
中年女子見他大驚小怪的樣子,笑著說道:“沒什麼好驚訝的,五大王朝的皇帝,都有大氣運加身,這隻是尋常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