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興府。晚間戌時。祁尚卿府上。
書房裡點著燈。皇太子鄒嶸身著褐色便服,與祁尚卿一左一右坐著。二人中間隔著一張方桌,桌上是兩杯熱氣騰騰的茶水。
鄒嶸端起茶水輕抿了一口。他皺了雙眉,說道“嘗不慣這苦茶的味道,也太澀了些。”
“此茶初嘗,確是難以入口。”一旁的祁尚卿麵露幾許愧疚“還請殿下見諒,下官家中,隻有這茶”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飲這苦茶的?”鄒嶸問他。
“下官飲這苦茶,應該已有一年的時間了吧。”祁尚卿緩緩說道“此茶入口雖苦,但久飲之後,也就習慣了此茶可促人心靜,還可助人睡眠”
“我就不喜歡你這自稱,一口一個下官。你我之間,何必拘泥這些虛稱。”
“殿下,這是下官的本分,下官不可越矩。”
鄒嶸看著祁尚卿,語調沉了許多“這一年來,你過得很累吧。”
祁尚卿立即作揖,回道“謝殿下關心。公責在身,不敢言累。”
鄒嶸站起身,環看書房四周,搖著頭說道“這宅子老了,我讓人再給你找一處吧。”
祁尚卿也跟著起身,回道“殿下,不可。”
“為什麼?”
祁尚卿欲開口,但又止住了。停頓之後,說道“此宅是祁家本宅。十年前,下官帶上妻兒離開此宅,去了隼州。隼州的後五年,下官每年返京述職,可回這家中住上兩日,便不至於荒擱。此次返回,內人忙前忙後,已將整個院子拾掇齊淨了,感覺跟十年前無差。所以,便不勞殿下費心了。”
鄒嶸聽了,回一句“那便依你吧。”他又坐下,拿起桌上的苦茶抿了一口“新任上的事情捋順了麼?”
“這才返京數日,事情繁如雜絮,捋順還需些時日。”祁尚卿也隨著坐下。
“朝會與內會,你我就隔著幾步,也沒有機會單獨說幾句話。今日便要抽個空子,來你這府上看一看。”
祁尚卿沉下目光,終於還是說出了已經哽在喉嚨的話“殿下,其實不該到下官這裡來。”
“你不來找我,隻能我來找你了。”
“臣子有臣子的本分,下官自然不能單獨來見殿下。殿下也不該到下官這裡來。如今已不比十年前,殿下更應謹慎一些。”
鄒嶸笑了,說道“我到這裡來,可不是聽你說教的。十年前在東宮不是,此刻也不是。”
祁尚卿沒有接話。
“十年前,陛下將東宮近侍悉數調離你與現在該叫薛行台了吧,你與薛行台,便是這東宮最後的侍官”
“這些年,殿下心中念及下官二人,下官誠恐感恩不及”
鄒嶸瞪著眼睛“你這話,怎麼越說越覺生分呢?如今你回來了薛行台也快了以後我還得好好仰仗你二人呢不就跟十年前一樣?”
祁尚卿卻眉頭微鎖“殿下,這話,可萬不能在他人麵前說”
“我知道。”鄒嶸沉不住氣,打斷了他。
祁尚卿看著眼前這個眉眼清俊的年輕人,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兒子。兒子與他年歲相仿,臉上同樣生得一雙清眉。
“令郎與我,差不多年紀吧?”鄒嶸突然問道。
祁尚卿急忙拱手,回道“殿下切莫這般說。殿下千乘之尊,小子福薄之人,萬萬不能同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