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諾,你從哪裡找來的這些士兵?看起來殺氣騰騰,又沒什麼紀律…好像是那幫海上的人渣?你竟然半夜帶著這些人來堵我,還披了甲,帶了火繩槍?…該死!我不是你的敵人,我從沒想過對你下手…我們是一夥的!…”
“杜阿爾特!我需要你給我一個解釋!兩天後的教會彌撒,以曼努埃爾公爵為主角的那場彌撒,你會不會參加?…”
“…原來是這件事!努諾,你來的正好。這件事,你不來找我,我也是要去找你的…隨我進來吧!讓你的手下也進來。這種關鍵的時候,彆讓外人看了我們的笑話…”
新的一夜安寧如水,王室總管們的府邸,也離得並不遙遠。隻是,當影影綽綽的兩批人互相對峙,各個穿著甲胄,拿著弓弩刀槍火繩槍,這場麵就和寧靜祥和,談不上半點關係了。
好在,兩批人的首領,並不是你死我活的敵人,甚至可以說是知交多年的同黨。他們之間有太多過去的紐帶,如同他們身上刻下的王黨印記。而他們的分歧,是那並不明確的未來:在即將失去主人的此時,忠誠的道路究竟要向哪走?效忠的對象,又該是誰呢?
“努諾!我坦誠的再和你說一遍…喬治殿下是私生子,他沒有教皇的赦免,是沒有繼承王位的法理的!裡斯本教會不認可他,各地的大貴族們也不認可他。單靠我們這些陛下的親信,哪怕團結了裡斯本的海軍貴族…也最多就掌控裡斯本王都!”
“難道,等若昂陛下去往天國後,下一位葡萄牙國王,隻能做一個裡斯本市的市長嗎?要是教會發布詔書,各地的大貴族領兵前來,我們又拿什麼抵抗?總不能讓喬治殿下坐上卡拉維爾帆船,逃往南方大陸,當那些野蠻人的國王吧?…”
密室之中,杜阿爾特氣喘籲籲,被努諾揪住了軍服的衣領,也反手揪住了對方的罩袍。兩位裡斯本宮廷中數一數二的王黨貴族,就這樣大眼瞪著小眼,臉上都漲的通紅。努諾狠狠的咬著牙,好一會後,才喘著氣問道。
“所以,你就要背叛陛下…跟著那些大貴族,跟著裡斯本主教一起,去擁立曼努埃爾公爵?陛下這麼信任你,把守衛王宮的近衛軍都交給了你!彆忘了,你手上還有布拉乾薩家族的血!你可是親手殺了…”
“該死!努諾,務實點吧!我沒有彆的選擇,你也沒有彆的選擇!陛下若是還能再活十年…不,哪怕再活三年,都能把喬治王子的繼承權確立下來!甚至連眼下,裡斯本的這些重新抬頭的主教們,陛下也都能一一收拾了,換上更靠得住的新人…”
“但陛下他沒有時間了!我前天去覲見陛下,他瘦的像一把鏽劍,還在咳血,連話都說不清楚。陛下隨時都會去往天國!…阿方索王子死的太過突然,陛下病重的也太快…我們根本沒有時間,沒有其他的機會了!在這種情形下,擁立喬治王子,就是死路一條,會被教會和大貴族們群起而圍攻!…”
真實的話語,總比謊言更讓人無言。在短暫的爆發後,密室中的兩位總管都沉默下來。努諾總管抿緊了嘴,臉上的表情陰鬱又猙獰。好一會後,他才低聲開口,顯出從未顯露的狠色。
“兩天後的祈福彌撒,曼努埃爾公爵、布拉乾薩公爵、坎塔涅德伯爵、迪奧戈主教,都會參加…杜阿爾特,若是我們說動陛下,賜下一道旨意,調動城防軍…把他們全都…哢!…”
“上主啊!你瘋了嗎?!努諾!那可是一群主教,加一群王國的大貴族!哪怕陛下之前完好的時候,都不會對他們明著下手!若是一口氣把他們都殺了,那可是會震動整個天主世界,甚至震動羅馬教廷的!…哪怕喬治王子這樣繼承了王位,也會遭到教廷的絕罰!各地的大貴族,也依然會起兵,甚至會引卡斯蒂利亞人的聖戰軍前來。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就是整個葡萄牙王國的罪人!…”
聽到這樣不可思議的話,哪怕隻是個提議,杜阿爾特也驟然瞪大了眼睛。他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看著這個從來不拿刀槍、隻負責內政的老友。沒想到,這老家夥發起狠來,竟然比他這個打老了仗的近衛軍指揮,還要心狠手辣!
“努諾!為你自己的家族想想!為你的兒子、孫子想想!我們若是真動了刀,見了血,那就是真的不死不休了!到時候一旦失敗,恐怕就是血脈斷絕的下場!而陛下死後,我們勝利的希望實在太低,幾乎沒有可能的!…”
“.家族?…兒子…孫子?…”
想到這些延續的血脈,努諾總管充滿殺意的麵龐,逐漸黯然下來。他無聲的呼吸著,聽著杜阿爾特粗重的喘氣聲。好一會後,他才歎了口氣,苦澀的問道。
“杜阿爾特,你早就有了打算,對嗎?可背叛了陛下,投靠到曼努埃爾公爵那邊,又能有什麼結果呢?曼努埃爾公爵不過是大貴族與教會推出的傀儡,毫無根基可言。我們難道要把自己家族的命運,交到我們曾經壓製的敵人,交到那些地方大貴族、還有主教們的手中嗎?…”
“不!努諾,我們這不是背叛,我們隻是…隻是為喬治殿下,為我們自己,尋一個更實際、更可靠的未來!而且,我們絕不能把家族的命運,交到大貴族和主教們的手中…是!曼努埃爾公爵確實毫無根基,確實隻是那些家夥的傀儡…但一旦我們團結到一起,投靠到曼努埃爾公爵身邊,那他就繼承了陛下留下的王黨力量!他就不再是傀儡,而能成為陛下的繼承者,成為我們新的封君!…”
“!你的意思是?!”
聽到這樣的話,努諾總管頓時一愣。他慢慢挺直了脊梁,一雙深沉的老眼眯起,盯著杜阿爾特冷峻的臉,沉聲問道。
“上主見證!杜阿爾特,你和曼努埃爾公爵之間,早有勾結?什麼時候的事?難道是六年前,你領兵去布拉乾薩平叛,路過維塞烏公爵領地的時候?…”
“…咳!努諾,我的老朋友,你還是這麼敏銳。隻要一點火光,你就能看到黑夜裡的蛾子…”
杜阿爾特尷尬的咳嗽一聲,看著老友冰冷的眼睛,低聲解釋道。
“聖母啊!當時陛下正是壯年,把各地的大貴族壓得死死的。我怎麼可能在那時候,去和落魄的曼努埃爾公爵勾結?…隻是當時,曼努埃爾公爵才二十歲,就能非常妥當的招待好所有人。他給我寫過幾封信,都是些感謝、誇讚和拉關係的話,還送了我不少禮物…”
“我當時就覺得,這位年輕的公爵,雖然看上去平平無奇,從沒有什麼名聲和壯舉…但其實不是個簡單的人物!這一次,裡斯本主教把他從領地帶過來…他又尋了機會,讓仆人給我送了封信,表達對我們這些王黨的尊敬…他之前在教會裡,不是也公開誇讚過你?那並不是什麼虛偽的表演,而是真的發自內心的讚揚!…”
“.六年前,二十歲的年紀,就知道給你寫信?…眼下二十六歲,進了城,還寫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