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努諾總管蹙起眉頭,明顯有些思量。他沉吟不語,看著杜阿爾特的臉,猶豫了好一會,才出聲道。
“杜阿爾特,你把曼努埃爾公爵的信,拿給我看一看!”
“好!我就藏在這間密室裡…給!”
“隻有這一封?之前的呢?”
“之前的?當然燒掉了。陛下還在的時候,我怎麼敢把這些信留下來?…”
“.”
努諾總管一時無言。一位壯年的君王,和一位垂死的君王,對於封臣與手下們的震懾力,完全不能夠相提比論。
這就像蒼老的獅子,衰弱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所有人都知道他衰弱,知道他壽命無多。那權力的基石,就從底層驟然瓦解了。沒有時間,沒有未來的威懾與獎賞,人心就會散儘,權力也不複存在!
“主啊!真是無情的時間…”
努諾總管默然不語,把手中曼努埃爾公爵的書信讀了又讀。那書信中隱約表露出的意思,對於宮廷貴族們的拉攏與示好,還有對未來的許諾…這種精準的權力嗅覺,確實不像是一個26歲,之前毫無名聲,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年輕貴族!
“怎麼樣?努諾,我沒有騙你吧?曼努埃爾公爵本身沒有什麼班底,在王都根基薄弱。他若是不想成為教會和大貴族們的傀儡,就隻能依靠我們的力量,與教會、大貴族們,達成三方製衡的平衡!…”
看著努諾總管的反應,杜阿爾特頓時心裡有了底,笑著道。
“這位年輕的公爵,可是聰明的很呐!他兄長被陛下親手刺死,竟然能忘掉這種仇恨,十幾年來毫不表露,在陛下的注目下安穩長大。而現在,他進了城,成為了教會與大貴族們擁立的王子繼承人,卻能始終保持謙遜,還能對我們暗中示好…”
“與這位曼努埃爾公爵相比,陛下的私生子喬治殿下,可就差的太遠太遠了!真要翻臉動手,我們縱然能在城中贏上一時,後麵在全國的戰場上,那也是沒機會的…”
努諾垂下眼睛,聽著杜阿爾特的勸說。許久之後,他才從沉默的胸腔裡,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哎!Fado!命運啊!…”
“怎麼樣?努諾,你想通了?我早就說過,迎立曼努埃爾公爵,才是我們最好的選擇!而這對喬治殿下也有好處,讓他回到陛下冊封的領地上去,至少不用卷入這種殘酷的權力鬥爭,能夠保一個活下來的平安!…”
“喬治殿下的平安…杜阿爾特,你確定,曼努埃爾公爵的心胸足夠開闊,能容得下喬治殿下?”
“當然!喬治殿下是陛下的私生子!私生子是他繼承王位的阻礙,也是他的護身符。隻要教皇不赦免他出身的原罪,他對繼位後的曼努埃爾公爵,是沒有什麼威脅的。他對王位的威脅,還沒有布拉乾薩公爵的威脅大!布拉乾薩公爵的王位繼承權,那可是數一數二,和曼努埃爾公爵差不了多少!…”
提到布拉乾薩公爵,杜阿爾特臉色也沉了下來。他手上沾了對方家族的血,王室的近衛軍官們也都沾了血,這幾乎是你死我活、難以化解的矛盾。哪怕有主教們做保,也是沒法信得過的。
要是主教們擁立這位布拉乾薩公爵繼位,那他就完全沒得選了。就算沒有陛下的授權,他也得調動近衛,拚死把對方乾掉!反過來也是一樣,如果是弱宣稱的喬治殿下繼位,那布拉乾薩公爵想必也會趁著王室虛弱,驟然起兵,索要王位。哪怕引卡斯蒂利亞人西來,也是要打到底的。
“上主庇佑!說句實話,如果不是摸不清陛下的病情,顧忌陛下臨死前下狠手,又忌憚布拉乾薩公爵的實力…那些狡猾的主教們,還不一定會擁立曼努埃爾公爵呢!而這個‘完全無害’的人選,無論對教會、對地方大貴族,還是對陛下和我們…都是勉強能夠接受的下一位國王!…”
“.”
這種利益的權衡,各方勢力的爭奪與妥協,本就是政治生物的本能。努諾總管隻是想了數息,就讚同的點了點頭。
這一刻,王國紛繁莫測的局勢,都湧入他的心中,變成一張張心思各異、利益不同的麵龐。在教會、大貴族、王黨三方對峙的情形下,曼努埃爾公爵雖然並不完美,卻真的是一位各方都能接受的國王!而這位公爵也足夠的聰明,早早地就拋出了橄欖枝,來拉攏他們這第三方…
“上主啊!真是一位年輕又聰明的公爵!…”
密室之中,努諾總管慨然長歎,發自內心的評價著,也就此做出了決斷。
“Fado!這或許,就是命運啊!命運的眷顧,一位‘幸運的’葡萄牙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