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嘞嘞啥呢,等你半天也不回來”
劉茵見著兒子進屋,嘴裡嘮叨道:“還以為你在外院吃了呢”。
“是柱兒哥”
李學武苦笑道:“拉著我扯了一會閒話,顛三倒四的”。
這麼說著,他洗了手,跟抱著李姝吃飯的父親說道:“等會兒您給瞧瞧,彆不是什麼鬱症”。
“哎呦,咋還這樣了”
劉茵聽著也是邪乎,示意了兒子上桌吃飯,嘴裡還說著:“這幾天瞅著沒啥事啊,怎麼就”。
“吃飯”
李順倒是很淡定,示意了李學武,他則是給懷裡的李姝夾著菜。
李姝就是個大混賬,飯前那會兒被眾人投喂的小零嘴吃的快要飽了,現在就是鬨騰。
看誰吃的香了,她就折騰她爺給她夾,吃一口好吃了才咽下去,不然就呸呸呸。
小孩子就這樣,上桌也吃不了什麼,純粹的想要獲得參與感和認同感。
地上那桌是家裡兒女的,炕上這桌都是老人的,按照輩份,涇渭分明。
唯一特殊的就是李姝和李雪了。
李雪不在家,李姝成霸王了。
對於小姑姑不在家這件事,李姝並不像奶奶那般想念,這個家裡有一個姑奶奶就行了。
小姑姑真要是回來,她在奶奶家的受限製程度就得高不止一個等級。
小姑姑壞,逗她不說,還跟她搶吃的,還故意氣她。
要是其他人,隻要她跟太太或者奶奶告狀,自己準贏,可唯獨小姑姑不成。
她也是漸漸的知道了,這家裡是一山不容二虎了。
在李家,按照東北老習俗,未出閣的姑娘就她們兩個,都是身份貴重的姑奶奶。
姑奶奶之間打架了怎麼辦,當然是分出大小王來才算是為止唄。
當前階段,李姝是乾不過小姑姑了,但她脾氣倔,不想當小王,隻能是屢敗屢戰,百折不撓。
“二哥”
吃飯的時候,李學才抱著飯碗吃的特彆的香。
一個是家裡飯,二一個是家裡的氣氛,三就是媽媽的味道了。
正因為對家裡生活和飯菜的思念,他這會兒主動叫了二哥,有些遲疑著問道:“我和爸現在能不能下來了?”
李學武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打量了他有些謹慎的神情,好笑道:“你想下哪啊?這不就在家了嘛”。
“我是說……”
“吃飯”
還沒等李學才再說,姬毓秀夾了一筷子菜在他的碗裡,提醒他不要再說。
李學才有些幽怨地看著她,眼裡全是不解。
明明都已經沒啥事了,為啥他還要留在山上?
當然了,上山陪父親,照顧父親是應該的,可就是父親也不能老在山上待著啊。
這一個月都不能回家一次的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他詢問的還是自己二哥,也正是家裡對形勢把握最好,最得信任的。
可二哥還沒說什麼呢,姬毓秀為啥不讓他說了?
姬毓秀見他委屈的模樣,捧著手裡的飯碗可憐巴巴地看著她不動筷子,長出了一口氣,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是好。
李順喂了李姝,瞥了老三一眼,嘴裡沒說什麼,可目光裡的責備卻讓李學才低下了頭。
趙雅芳起身幫李順添了一碗飯,嘴裡卻是主動開口,幫李學才解釋了一句。
“學才,事情有些麻煩”
她給李學文又添的飯,重新坐在了椅子上,示意了李學武這邊,道:“你二哥為難,是魔都那邊又出了事,早上的收音機裡播了新聞的”。
聽大嫂這麼說,李學才抬起頭先是看了自己二哥一眼,又看向了姬毓秀。
他見到二哥一副淡然的模樣沒覺得很意外,畢竟二哥身份愈發的高,氣度也愈發的沉穩。
從姬毓秀的臉上他倒是看出了些許的無奈與憂心。
“……是真的?”
“恁多廢話呢”
沒等姬毓秀回答,炕上坐著的李順皺起了眉頭,訓斥了兒子道:“屁股長尖了,一刻你也是坐不住,還想著坐堂?”
“爸……”
李學才有些失落地看了一眼父親,放下手裡的飯碗,隻覺得吃啥都不香了。
姬毓秀用茶杯給他接了一杯溫水,走到他身後用手捏了捏他的肩膀,輕聲勸慰道:“反正你們學校也不開學,再緩些日子又怎麼了”。
“我就是想回家待著”
李學才看了一眼二哥,嘴裡頓了一下,又說道:“再說,山上那麼冷,爸……”
“彆沒話找話”
李順撂下筷子,瞪著眼睛看向李學才訓斥道:“你要是有心學醫,消停的跟我在山上眯著”。
“你要是不想學了……”
他話說到這裡,示意了二兒子方向道:“趁早丟了這惹禍的身份,彆再拿自己當什麼天之驕子,早點讓你二哥給你安排工作”。
說完扭回身子,重新拾起筷子在桌上一頓,道:“是去車間也好,去掃大街也罷,我不攔著你”。
“爸……”
李學才還要再說,卻被母親的眼神示意著把嘴裡的話憋了回去。
顧寧瞧見小叔子的為難表情,在桌子底下捅了捅李學武。
李學武卻是當沒感覺,隻在顧寧要皺眉的時候,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顧寧不太了解實際情況,很多話都不好做主和說明。
但她知道,隻要李學武答應,給小叔子安排個能回家的學習條件還是不難的。
看樣子李學武是不同意的,寧願讓李學才跟著公公在山上,與姬毓秀分隔兩地,也不給他安排。
要說狠心,她是當嫂子的,李學才是李學武的親弟弟。
該安排、該照顧的,應該是李學武主動提出來,或者直接就給安排了。
但現在李學武不言聲,公公和姬毓秀都是這個態度,她也不好再說什麼。
家和萬事興,顧寧心裡想的是這樣的,從進屋開始,她就瞧見婆婆更多的關注小叔子。
畢竟是小兒子,又是在山上,這家裡就李學武說話好使,她更不想讓婆婆為難,跟李學武說起這個。
李學武已經給母親解釋過了,老三的情況適合在山上磨一磨。
另外還有老三的這個身份,甭說他是大學生了,就是中醫院,乃至是四九城裡所有醫院裡的醫生,又有哪個真正是平安無事的?
恨不得把所有的醫生都趕去鄉村,儘快實現全民醫療的偉大目標。
可這種不現實的竭澤而漁落在實處就是,有些醫學院裡的學生也會被提前分配下去。
你就想吧,小學畢業的都能當牙醫,更何況是醫學院裡的學生呢。
跟著父親學醫,總比跟那誰似的,寫找出路強吧。
若是大哥處在老三的位置上,他也不至於這樣安排。
可就李學才這個性格,尤其是沒啥心眼子的樣子,真在家裡晃悠,說不上哪天就晃悠出事了。
最了解你的人多半是對你關心的人,家裡人說的話雖然不好聽,可都是真心實意的。
李學才也是在山上憋的狠了,村裡有多少螞蟻他不清楚,可山上有多少人他怕不是查了很多遍了。
每次看著訓練場進進出出的汽車,總想著有一天自己也跟他們一樣自由。
其實要李學武來說,枉他還是大學生呢,難道不清楚自由是相對的嘛?
自由就是不自由,不自由才是自由。
中午這頓飯就在李學才的鬱悶,以及全家人的無奈中吃完了。
飯後李學武沒等父親開口,拉了垂頭喪氣的李學才出門,找個地方跟他單獨談。
午後的陽光依舊溫暖,可李學才的心卻是哇涼哇涼的。
跟著二哥過了垂花門,看著是往東院自己那間屋子去的,心裡更是酸澀。
明明說好的是給自己蓋的房子,可現在自己對象都住進來了,他都還沒住幾天呢。
李學武隻是往東院走,並沒有進東院的門,姬毓秀住在那邊,萬一有個不方便的多不好意思。
過門房的時候,李學武往裡瞅了一眼,見沒有人,火爐子卻燒著,便推開了門,示意李學才跟著進來。
白天這邊多是老太太們納鞋底和聊閒篇的地方,中午她們得回家準備夥食,畢竟今天是周日呢。
往常自然不會沒人,因為上班的都在廠裡吃,家裡不賺錢的都是兩頓飯。
再說了,這四合院也就晚上需要值班,白天倒是無所謂,出來進去的記得關門就是了。
火爐子不用想了,必然是下午還有局兒的,指不定前後院哪來的老太太在這邊看紙牌的。
紙牌是一種通俗的叫法,各地都有,但也不太一樣,就是長條形狀的硬質紙麵印刷著水滸傳裡的一百單八將。
李學武隨手翻了翻窗邊的木桌抽屜,裡麵正好放著的就是這種紙牌。
李學才沒有心思觀察這門房如何,一進屋便坐在了炕上發呆。
李學武看了他一眼,伸手輕輕扒拉了他的腦袋,笑問道:“魂丟了?”
“……沒有~”
李學才抿了抿嘴角,抬起頭看向二哥,道:“我知道你要跟我說啥,我都知道”。
“嗯,你是大學生的,啥不知道”
李學武點了點頭,抽出椅子坐了,背對著窗子,看著三弟道:“就是有點不甘心,還有點小鬱悶,再就是對我的不服氣了”。
“沒有~”
這一次他倒是回答的很堅決和迅速,他哪裡敢不服氣二哥的,說不好一巴掌就過來了。
真要是被二哥打了,甭說父母不會給他做主,說不得還要在姬毓秀麵前丟臉。
他可真不敢捋二哥的虎須,當弟弟的算個屁,早前大哥都挨二哥的揍。
李學才也不是沒見過臉酸的人,但像是二哥這般一句話沒說對,抬手就打人的還是很少見。
當然了,這都是以前了,現在二哥可是好二哥,回來之後可沒動手打過他。
就是有的時候二哥一瞪眼睛,他還是忍不住的膽顫。
尤其是上次在交道口派處所裡,二哥拎著那長槍垛那人的手,他現在還記得二哥的凶狠。
所以被二哥叫出來單聊,他心裡也在打鼓,早在出門的時候他就已經屈服了,決定乖乖的跟父親上山學醫。
而被二哥帶來這邊,他隻有一個目標,那就是不挨打。
因為以前二哥就是這樣,打自己絕對不會在家打,都是找背人的地方收拾。
收拾完了他要是敢回家告狀,許不是被他又堵在哪揍一頓。
李學武也是看出了弟弟害怕他,連目光都不敢跟他對視的。
“說讓你上山,一方麵是父親,他的性格不適合留在城裡上班”
“我要上班,不方便照顧父親”
李學武看著三弟說道:“我知道你想說大哥,你是看見大哥能回家了,好像沒事了是吧?”
李學才偷偷看了一眼二哥,顯然心事被二哥知道了。
他這會兒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吃飯那會兒真想到這一點了。
如果大哥在家待著沒事,為啥不跟他換一換。
李學武從兜裡掏出香煙點燃了,煙盒就放在了桌子上。
吹了一口煙霧,再次打量了弟弟,嘴裡解釋道:“不讓大哥去山上,一個是為了他能在山下隨時接觸學術,不至於把吃飯的手藝丟了”。
“二一個是監所那邊需要他,軋鋼廠這邊即將上馬的幾個項目也需要大哥參與”
這麼說著,李學武用打火器敲了敲桌子,道:“大哥老實本分的,並沒有什麼問題,我得給他安排出路吧?”
“就像你一樣”
李學武又指了指老三學才,道:“讓你能安心跟爸學醫,與安排大哥去監所是一樣的”。
“不讓大哥上山的最後一個原因你自己好好想想”
李學武放下手裡的火機,抽了一口煙,用手夾了,在鞋跟上磕了磕。
李學才低著的頭點了點,說道:“剛才毓秀跟我說了,大嫂身孕”。
“你呀,幾輩子修來的好”
李學武用手指點了點三弟,道:“要不是我親弟弟,當初遇著毓秀如何都不會介紹給你的”。
李學才聽得出二哥的情緒,抬起頭看著二哥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
李學武看著他的眼睛,道:“不讓你下山,另一個原因就是你連毓秀的心眼子和成熟勁都沒有!懂嗎!”
他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瞥了弟弟一眼,抬手示意了家裡的方向,道:“你必須得承認,毓秀雖然沒上過大學,可在社會上這點事,比你看的明白呢”。
“嗯,我知道”
李學才在二哥麵前隻有唯唯諾諾的份,他不敢說不字,更不敢提意見。
李學武再次抽了一口煙,說道:“你的那些個同學現在都怎麼樣,不用我給你絮叨,你也很清楚他們的狀況”。
“你想想,你真要是在家待著,你能保證不去招惹他們,但能保證他們不來找你嗎?”
“你再想想”
李學武指了指院子裡,輕聲提醒道:“你就覺得咱們院裡沒人想要害你,害咱們家是不是?”
“不用多的,隻要你跟著那些同學或者朋友出去幾次,準有人從你這裡,把咱們全家都牽扯進去”
“你信不信?”
“我知道了二哥”
李學才不傻,他隻是缺少社會閱曆,以及對生活的理解和經驗罷了。
真要是傻,也不可能在這個年代考上大學不是。
還正因為考得上大學,所以對於生活上的理解就不如他二哥這樣的大學漏子。
“不要埋怨毓秀”
李學武彈了彈煙灰,給弟弟講道:“她若是有其他心思,又怎麼會住在這裡,哪個姑娘家家的能這般舍得自己”
“若不是關心你,又怎麼會勸你多學習、多磨練,你成才了,你們以後的日子才會好過”
“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這點愛情觀都沒有?”
李學武說通了弟弟,看著他也懂了的模樣,伸手輕輕拍了他的臉,輕笑道:“對愛情要有耐心,更要有信心和決心”。
“謝謝二哥”
李學才心裡的陰霾散儘,也笑了出來,感受著二哥的改變,他也主動開起了玩笑:“還是二哥的愛情經驗豐富”。
“……”
李學武有點後悔了,剛才拍弟弟的時候應該用點力氣的。
李學才哪裡敢給他彌補的機會,說完這一句便挑起來跑了。
窗外還能聽見他撞見姬毓秀的交談聲,小兩口是從“二哥打你了?”的這種讓李學武大無語的話開始恢複親密關係的。
興許是聽李學才說了,二哥不在東院,在門房,能聽得見他們的說話聲,姬毓秀的聲音便消失了。
她也知道自己的懷疑對於二哥來說是多麼大的打擊,這會兒早不好意思地拉著李學才往東院去了。
李學武抽著煙,又好氣,又好笑,不過臉上還是滿意的表情居多。
家和萬事興,所有人都懂的道理,可家裡人多了,總有人要先懂,先去做。
哥兄弟們都成家立業了,這種關係的處理沒必要讓父親和母親去憂心的。
就算是李學武不站出來解決,大嫂也會找李學才和姬毓秀一起說的。
他這支煙還沒抽完,門房的門便又被打開了。
“說完了?”
“爸,怎麼沒躺會兒?”
李學武見父親進來,趕緊站了起來,扔了手裡的煙頭踩滅了。
李順打量了兒子一眼,擺了擺手,示意他坐,自己也是坐在了炕上。
“送你大姥去倒座房,你媽她們說會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