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點」
他抖了抖剩下的那根手指,解釋道:「她篤定咱們敢借錢,因為咱們的對外貿易要依靠五豐行來展開」。
景玉農現在明白了,她沒注意到來的手指,但想清楚了。
軋鋼廠與五豐行合作食品工業,又以東風貿易為基礎展開合作,進行五金和其他商品貿易。
所有進出口貿易,除了船舶是自己談的,其他就算是自己談的,也要經過東風貿易來完成出口工作。
其他如設備和技術進口,更是需要東方時代銀行與五豐行協調合作來完成。
也就是說,軋鋼廠如果不同意借款,那就意味著同五豐行的合作關係產生裂紋,對以後的貿易工作會產生深遠的影響。
可能對方也是沒想到,李學武善於得寸進尺,讓艾佳青偷雞不成蝕把米。
你不是用進出口貿易權限來威脅我嘛,那我就梭哈,跟你玩,但我要抽走你的底牌。
一方麵是改變合作方式,另一方麵則是加大合作力度,現在壓力轉移到了五豐行那邊。
景玉農沒有再問什麼,甚至艾佳青能把電話打到西苑去她都沒什麼驚訝的。
現在的經濟工作,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困難。
彆說幾千萬的投資,就是幾百萬的,也會驚動上麵的。
最關鍵的是,這一次軋鋼廠並沒有動用內地的資源,除了重工業原材料的輸出外,資金全來源於港城。
拋開風險不談,其實軋鋼廠並沒有損失什麼,隻不過是把東方時代銀行拉進來做擔保了。
無論如何,五豐行這一次賺多賺少,軋鋼廠都要吃一部分,銀行也要吃一部分。
至於說賠錢,或者說虧本,那就是無稽之談了。
如果這一次的投資,艾佳青真敢說虧本了,他都敢帶著會計師去港城親自審計。
他踢了一輩子的球,就沒聽說過專業隊跟幼兒園組踢都能輸了的!
當然了,你要非說吃海參那幫家夥,那就當他沒說過這句話。
不是他慫,誰慫誰知道。
你要問艾佳青是否真的能把電話打到那邊去,李學武在信,也不信。
這電話又不是他打的,就算是讓他聽電話,他也不百分百確定就是真的。
除非帶著他親自去麵談,見著對方本人了,他才確定是真的。
當然了,等見著對方本人,說不定他就沒這麼大的膽子談了。
打電話的時間不是很長,但也不短,好在著急的不是軋鋼廠這一邊。
李懷德不著急,就是有些焦慮,這半天一句話都沒說,深怕說錯了話,錢會從嘴裡蹦出來。
而將焦慮販賣給他的李學武則是悠然地喝著茶,聽著走廊裡傳來的動靜,嘴角自然翹起。
——
「為什麼我感覺國際酒店裡的外國人多了?」
景玉農回頭看了酒店一眼,疑惑地對著李學武問了一句。
李學武也是意外地看了一眼,一樓餐廳裡,竟真有幾個不認識的老外在喝下午茶。
這就很乾了,老外上班還真是悠閒啊,上午九點點卯,十一點半吃飯了。
中午休息一會兒,一點半上班,下午四點又到了下午茶的時間。
難道這些老外所處的國家不是布爾喬亞經濟社會嗎?
外國不應該是企業主揮動著雙手,慷慨激昂地指揮管理者揮舞著小鞭子,驅趕那些工人賣苦力嘛?
哦,現代文明社會了,企業主有了更隱蔽和更文明的辦法。
他們不用口乾舌燥地鼓動管理者賣力氣,隻要從手指縫裡漏下一些叫做期權,或者其他什麼的東西,就能讓管理者麵露猙獰,誓死效忠。
而對那些生產力,那些工人,也不用再揮舞小鞭子了,畫大餅更剩力氣,咖啡比鞭子還要好使。
所以當李學武看著玻璃窗裡那些老外喝著咖啡看著文件的時候,絲毫沒有羨慕。
張鬆英站在兩人身後輕聲解釋道:「是這條街上的外事人員,還有一些是旅行團、商業代表以及旅行記者」。
這麼說著,她目光示意了那邊正在看過來,還微笑點頭招呼的老外,介紹道:「說是德國來的,叫麥克斯」。
李學武也是報以微笑,緩緩點頭,算是回了對方的禮貌。
轉過頭,看著張鬆英問道:「德國那麼遠,跑來乾什麼?」
「說是記者」
張鬆英輕聲提醒道:「平日裡出行都是外事部的接待乾部隨同,就是照相,好像還寫一寫遊記」。
「回頭會會他」
李學武見司機已經把車開過來了,便隨著景玉農一起上了轎車。
在張鬆英的目送下,魔都牌小轎車穩穩地駛出了大院。
李懷德並沒有隨行,而是主動送了艾佳青去機場。
如果是以往,當然是李學武來送,或者任由對方自己安排。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李懷德總要儘一儘地主之誼的。
車上,景玉農看著窗外景色倒退,眉間有一些擔憂,但臉色已經沒有了最初來時的嚴肅認真。
這會兒想起李學武剛剛說過的話,瞥了一眼身邊,問道:「你對那些外國人感興趣?」
「嗯?嗬嗬~」
李學武微微一愣,隨即笑了出來,等
景玉農瞪向他,這才解釋道:「我對外國人不感興趣,但我想讓外國人對我感興趣」。
「什麼意思?」
景玉農覺得今天的李學武說話玄天二地的,還沒有從談判的節奏中走出來。
李學武卻是指了指窗外,對著景玉農問道:「就咱們這寒冬臘月沒風沒雪的時節,你說老外來乾啥的?」
「我哪知道去~」
景玉農撇了撇嘴角,抱著胳膊說道:「你有話直說,少繞圈子,我可轉不過你」。
這話說的太絕對了,剛剛在國際飯店,她可不是這樣的……
李懷德送艾佳青離開已經有段時間了,景玉農也沒說立即回去,而是拉著他又回會客室討論了許久。
「老外千裡迢迢的,辦理複雜的入關手續,總不能是就來看看吧?」
李學武抬手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後,道:「這樣的說是記者,其實跟早先的傳道牧師一個德行」。
「你的意思是……」
景玉農眼睛亮了亮,詢問道:「他們是來探路的?」
「總不能是來旅遊的」
李學武扯了扯嘴角,順手拍了拍景玉農渾圓的大腿,輕聲提醒道:「越是封閉的環境,造就的越是複雜的經濟」。
景玉農瞪了他翻了白眼,抬手扒拉了他的手,提醒他注意點。
雖然李雪沒跟來,可司機就在前麵開車呢。
再說了,她不喜歡彆人跟自己動手動腳的,尤其是當著外人的麵。
她在麵對李學武揮灑魅力的時候是沒有什麼抵抗力,但在車上,在工作上,不想因為這個影響了自己的自主思維。
李學武卻是好笑地看了她,太過於執著了。
李懷德跟他都是拍膝蓋,拍胳膊的,領導坐在車後座,在談話的時候做手勢,或者提醒對方,有些動作又不過分。
再說了,他也不是色中餓鬼,真想著占對方便宜。
就是隨手一拍,習慣了,倒引得景玉農緊張了。
「咳~」
她故作認真地咳嗽了一聲,看了前麵一眼,對著李學武問道:「你準備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李學武看了她一眼,剛剛她要是不咳嗽還好,這麼故意的,倒叫司機耳朵動了動。
當然了,司機不會有什麼的,他又沒做什麼出格的事,這會兩人聊的話題更不是機密。
「我是問你,針對國際飯店裡來的外國人,你要怎麼辦?」
景玉農微微蹙眉,看著他問道:「你剛剛不是說要會會他們嗎?」
「哦哦~」
李學武點頭道:「是有這麼個意思,可我又沒接觸過」。
說完笑著對景玉農道:「有棗沒棗,打三杆子唄」。
「胡扯~」
景玉農撇了撇嘴,知道這人一正經了就不正經了。
懶得再繼續問他,轉換話題道:「五豐行要動用那筆資金超過半年的時間,你是怎麼想的?」
「嗯,確實很為難」
李學武緩緩點頭,換上了認真的表情,道:「不過從對方的角度來說,半年還真就不算長,市場調節哪有那麼簡單的」。
說完微微昂了昂頭,思考著說道:「我都有對方超期使用的心理準備」。
「超期?多久?」
景玉農看著他說道:「咱們廠的那筆錢是用來技術和設備引進的,更是……」
「嗯~嗯~我知道」
李學武打斷了她的話,認真解釋道:「她們說是半年,你得可著一年來準備」。
「一年?!
」
景玉農要跳腳了,這會兒眉頭又緊皺了起來,道:「本來就沒錢,現在又要一年,真要喝西北風了!」
「就算喝西北風,也得硬挺著」
李學武沉著地說道:「至少從現在開始,可以籌劃更多商品走出去的事情了」。
「就怕杯水車薪,再多的業務,也緩解不了這種資金壓力」
景玉農知道發火和著急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這會兒悵然說道:「我真懷疑自己是否能挺過上半年」。
「嗬嗬,說的嚴重了」
李學武輕笑一聲,見她瞪過來,有些訕訕地收了笑容,寬慰道:「放心,會有辦法的」。
「但願你的辦法比困難多」
景玉農現在已經沒有心思跟他計較了,心裡還在盤算著,如何開源節流。
五豐行提出了合作要求,那就是收益要依照投資比例減折半計算。
另外,如果軋鋼廠使用五豐行的進出口貿易權限,要全額補足這一部分貿易產生的關稅。
從這一點也能看的出,五豐行有些東西是不交關稅的。
你問他們這麼野?
當然,他們的路子就是這麼野。
李學武不在乎要不要交稅,真交稅了,事情反而好辦了。
至少將進出口貿易商品合法化了,不同套五豐行的牌子。
剩下的,關於這個月緊急調往港城的鋼鐵基礎原材料,以及軋鋼廠現在生產的三產產品,結算周期延長,可能要跟收益一起結算。
這一點得到了東方時代銀行的擔保,可以相信。
從東方時代銀行的角度看待這次合作,軋鋼廠抵押貸款兩千三百萬,算上軋鋼廠在銀行存儲的一千多萬,以及貨款,將近四千五百萬的投資,直接把這一次的合作嗶格拉滿了。
就算艾佳青是從西苑帶回來的命令,那這筆資金也足夠李懷德挺直了腰板去跟上麵的人協調業務了。
是的,欠錢的才是大爺。
現在軋鋼廠把一部分業務抵押出去了,錢被五豐行拿走了。
他手裡沒錢了,反而欠著銀行一大筆錢,所以他現在是大爺了。
以後再有什麼兼並爛攤子的事就彆找他了,地主家也沒有餘糧了。
再一個,軋鋼廠現在有了五豐行的進出口貿易權限,可以針對特定商品開展貿易工作了。
李學武跟李懷德提前商量過,不僅僅是軋鋼廠的自有商品要走出去,三產工業和聯合工業的產品也要集成化地走出去。
很簡單的道理,儘早接觸外界環境,儘快參與世界競爭,有利於軋鋼廠的發展。
這更是一個機遇,向上申請集團化的理由更加充分,實力更加的強勁。
從這次的合作展開之後,五豐行跟紅星軋鋼廠在港城、在京城的合作將會更加的緊密。
五豐行在港城有優勢,軋鋼廠在京城有優勢,艾佳青跟上麵協調的理由也是雙方優勢互補。
在進一步補足五豐行市場拓展需要的同時,更增加了自身實力的建設,還能反哺內地經濟。
軋鋼廠的產品,更多的是麵對外貿訂單設計和製造的,真投入到內地市場,賺的絕對沒有外貿多。
再講一個事實,能拉五豐行給軋鋼廠的集團化發展做背書,這樣的買賣到底值不值?
李懷德心裡能算得開這筆賬,所以你見到了,他主動送了艾佳青去機場。
接下來軋鋼廠需要做的就是穩定自身發展,將所有項目快速推進,實現正常生產化。
而在這一過程中,五豐行用到的資金和貨物,都會回籠。
清算下
來的收益將會用於軋鋼廠的軋鋼工業和冶金工業根本性拓展。
在軋鋼廠未來五年的發展綱要上,已經明確提出了要建設世界級優秀重工業企業。
軋鋼和冶金是根本,需要砸進去的錢海了去了,這匹老馬,不吃夜草難肥啊。
真循序漸進的發展,廠區完成建設至少需要五年,真正實現正常生產,至少需要七年到八年。
沒有人比李懷德和李學武更清楚時間對於軋鋼廠,對於他們來說意味著什麼。
李懷德在未來幾年內,越快實現集團化目標,越能在軋鋼廠這個位置上站穩。
如果上升期抻個五年八年的,說不定他就要調走了。
對於李懷德,對於李學武來說,這無疑是一個損失。
最優的方案便是,李懷德要頂在前麵,隨著企業的發展而進步。
當企業進步結束的時候,才是他失去作用的時候。
李學武並不希望李懷德這麼早地結束軋鋼廠的工作生涯,似是這般「好用」的領導還真是不多見呢。
——
周五的事,落地程序是由艾佳青同景玉農兩人之間溝通和協定的。
合作手續是委辦丁自貴在李懷德的指導下完成的。
你彆看老李這麼忙,可他的勁頭很十足。
當塵埃落定,合作達成之後,他心中的擔憂已經一掃而空,剩下的隻有前進了。
這一次的項目,他真不敢立什麼目標,但隱隱的,三人都確定了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周六中午吃過午飯後,李學武沒得時間休息,由著彭曉力拎著行李,送他到了主辦公樓樓下。
李懷德的車已經等在這裡了,司機幫著彭曉力把行李放去了後備廂。
等了沒幾分鐘,李懷德也從樓上下來了,兩人約好的,一起去津門「開會」。
天氣太冷,兩人又不是十年八年沒見了,沒什麼屁磕好在外麵說的。
聽著李懷德的擺了擺手,便上了汽車,沒有秘書隨行,隻有個司機,倒顯得輕鬆了許多。
「你上會說的那種客車,什麼時候能搞出來?」
「車架已經安排好了,還在等船運出」
李學武笑著回道:「從港城到津門,估計得一個月吧」。
「唉,真想看看你說的車是啥樣的」
李懷德這人真複雜,投資的時候患得患失的,謹慎小心的模樣跟扯他腸子似的。
而事情結束了,他倒是大方了起來,想著享受了!
不行,細糧吃多了,這人不得尥蹶子?
得給老李上一上憶苦思甜的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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