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中一歲除,
春風送暖入屠蘇。
千門萬戶曈曈日,
總把新桃換舊符。
國人對於歲末除夕總是有著不一樣的態度,新年初一又對國人來說,又有著深厚的意義。
兩天並在一處,不僅僅是代表著團圓、祝福和希望,也是國人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通過新年的慶祝活動,中國人民可以感受到家庭的溫暖和幸福,傳遞祝福和友愛。
同時,在這一晚,也預示著大家要一起迎接新的一年的挑戰和機遇。
小孩子們是無憂無慮的,他們還不懂新年不放假所代表的含義。
隻是因為父母說了,就算是大年三十了,也得上班。
他們倒是不在意,父母隻是白天不在家,晚上又不是不回來。
這一天沒了父母約束,放炮放花,更自由自在一些。
不過不放假的頭一年不湊巧,正趕上周末,即便是有值班的,但大多數職工是不去單位的。
軋鋼廠今年不停爐,但工已經停了,早在周五開大會的下午開始便已經收拾起了衛生。
全廠上下的老規矩了,清除掉一年的垃圾和瑣碎,希望明年完完整整。
服務處的人員全體出動,機關部門的職工也參與勞動,包括車間裡的工人,分區分塊,要把責任區域打掃乾淨。
周六那天在分發福利品的時候,車間裡基本上聽不見機器的動靜,唯獨鍋爐房還在維持著最低程度的運轉。
委辦早就公布了春節期間值班帶崗排班表。
周日這天除了有值班職工,其實還有值班領導在。
李懷德很能整事兒,他發揚風格,言說除夕這天他值班,讓所有廠領導休息。
結果就是他自己值班不爽,又叫了幾個下麵值班的乾部,準備過年打麻將。
李學武是不在他牌桌選擇範圍之內的,倒不是上一次輸傷了,而是沒必要。
老李的麻將哲學一般人看不懂,也學不會。
他不在乎輸贏,更不在乎牌技,他在乎的是通過打麻將看牌局上的人品。
從年終會議上就能看得出,老李是要在今年完成人事工作培養的。
他也真是吃到了培養年輕人的甜頭,再出幾個李學武,他還不得天天奏樂天天歌舞啊。
李學武現在已經畢業出局了,不在李懷德的考察範圍之內,他瞄準了那些科級乾部,要作為儲備力量考察。
主管人事工作的穀維潔對此並沒有太多表示,人事工作本來就是一把手必然關心和關注的,她沒有理由阻擋。
再一個,李懷德在做的不是要拿人事權,而是單獨個體的培養,這跟普遍意義上的人事乾預還不同。
有老李在軋鋼廠,其他乾部樂得過個好年,但也是悄悄的。
不是所有工廠都如軋鋼廠這般敢作敢當,關心職工的,有堅持服從組織決定,春節不放假的。
至於職工們的工作熱情如何調整,這就需要他們自己來協調了。
反正軋鋼廠在今年的債務已經足夠多了,不差休息這麼兩天。
車間沒了人,辦公區沒了人,全廠都變得靜悄悄的。
唯獨保衛處在工作,在值班,按照李學武的要求,最高一級彆執行保衛,消防更是全員在崗。
不怕工人,就怕廠裡職工子女,這些熊孩子惹禍的能力超出你想象。
過年買的炮不扔地上,非要往井蓋子下麵塞,真要點著啥氣體,飛起來的井蓋比炮彈威力不少多少。
主管安全工作的李學武是下了死命令的,廠護衛隊和巡邏隊24小時不間斷巡邏,任何無關人員一經發現要嚴肅處理的。
就算是住在宿舍區的職工也不能往生產區閒逛去,尤其是那些大學生。
處對象可以去食堂,可以去閱覽室,可以去溜馬路,唯獨不能往車間裡鑽。
雖然操作台很平坦,雖然機械扶手很適合撐住身子,雖然有的機械特彆適合提升情趣……
彆懷疑這個時代的年輕人,任何時期都有幾個老六。
海運倉一號院,韓建昆兩口子照例早晨到了這邊。
家裡婆婆身體都好,家務活基本上不用兩口子幫忙。
趕上年下裡不能放假,包括探親等活動被延遲,家裡其他孩子回不來,倒是簡單了。
昨晚說的春聯,兩口子雖然新婚,但韓建昆還在父親的孝裡,家裡不著紅。
所以早上給婆婆置辦了一口,兩人便被婆婆催促著來了這邊。
知道是韓建昆的領導家,也是兩口子的媒人家,更是當保姆的主家。
這邊家裡還有個孕婦,有個小孩子,如何能忙的過來。
互相理解,互相幫忙,就像平日裡兩口子經常往家裡帶好吃的一樣。
李學武難得睡了個懶覺,醒來的時候韓建昆都把春聯貼好了。
當然沒用廠裡發的,他怕貼出去鬨笑話。
上聯:勞動門第春光好;
下聯:勤儉人家喜氣多。
這是他自己寫的,很能應去年的景,也能照今年的春。
去年他得了一個勞動模範,今年要更勤儉,準備好過苦日子。
當然了,苦日子說的不是生活苦,而是工作、是廠裡的發展。
秦京茹是對春聯沒什麼太大印象的,老家過年有好多年沒貼春聯,就裁了小塊紅紙貼門口了。
不過有時候年頭好了,也貼,不過多是:“人勤畜生壯,糞多土地肥”一類的。
李姝起的早,天剛蒙蒙亮她就睡不住了,聽見秦京茹的動靜便要出去玩。
她現在追韓建昆玩,穿了厚厚的棉衣,就像個球似的跟在後麵跑。
貼春聯、貼掛錢、摘門神、沾福字,混混噠噠的好玩極了。
過新年要有儀式感,李姝的新年儀式便是新衣服,前幾天於麗特意送過來的。
一整套的紅色棉衣,坎肩的領口和袖口都縫了兔毛皮,小老虎鞋更是繡了金色的大眼睛,穿在身上可愛極了。
李姝小小的孩子也知道愛美了,身上這套衣服是她喜愛的,穿在身上就不想脫下來,即便是進了屋裡。
“快脫下來吧~”
秦京茹好笑地給硬給她扒了外麵的棉襖,見她不願意,點了點李姝的小腦門,道:“看,是不是出汗了?”
李姝抬起小手抹了一把,很好奇地抓了抓,看著小手有些迷茫,她都不知道汗是什麼時候有的。
這會兒還以為是秦京茹故意逗她,在她腦門上撒的水,氣壞了,小嘴都嘟起來了。
“你彆分不出好壞人”
秦京茹被她的小表情逗的嗔了她一句,隨後指了指客廳裡的李學武,小聲提醒道:“快去給爸爸拜年”。
這可把李姝為難壞了,拜年她好像記得小姨教過,但怎麼拜來著?
李姝愣愣地看著小姨,也忘了腦門還有汗的狀況了。
秦京茹抬了抬眉毛,雙手抱拳,做了個揖的姿勢。
李姝好像是懂了,了然地點點頭,邁著小短腿兒,晃晃悠悠地往客廳跑。
這孩子是有能耐的,性子急,走路都嫌慢,非要跑的。
摔得次數多了,跑起來也有了經驗,即便是晃晃悠悠跟打醉拳似的,可就是不倒。
李學武早起後收拾了個人衛生,正在翻看今天的報紙。
冷不丁地看到閨女跑了過來,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
他緊張閨女要摔,李姝比他更緊張,尤其是見叭叭看過來,腦子裡剛剛還明白的事又忘了。
小姨說啥來著?
哦哦,拜年是吧!
那該咋拜年來著?
好像……用拳頭?
李學武眼睜睜地看著閨女衝過來,到了跟前扶著他的腿站了,然後上來就給了他一拳。
他還故意把腦袋低了低,就等著閨女想表達啥呢,沒想到一拳砸臉上,直接給他乾懵了。
打完了他,李姝也懵了。
說好的拜年,我伸拳頭你就往上撞,碰瓷是吧?!
秦京茹站在門廳裡都要笑抽了,這爺倆兒臉對臉,眼對眼,誰都沒懂對方要乾啥。
顧寧從衛生間裡出來,見爺倆兒如此模樣,再加上秦京茹的笑聲,也跟著微笑了起來。
“呀!~”
李姝的尖嗓門,當場麵一度陷入尷尬的時候,她總能給自己找點過渡借口。
仗著人小臉皮厚,她也是沒管爸爸無語的表情,轉身就往裡屋跑,好像躲貓貓似的。
韓建昆笑著從地下室上來,手裡拎著秦京茹要的東西,還逗了李姝兩句。
李姝把在門邊,遙遙地看著客廳裡挨她一拳揍的叭叭,真想說一聲大吉大利。
家裡不缺吃穿,尤其是人口少,用度一事上從未有為了節省而節省的情況。
所以早晨的夥食便透露出了新年的喜氣。
年糕餅、牛肉蘿卜湯,外加四樣小菜。
中午那頓大餐秦京茹已經準備了好幾天,就為了這一頓顯露身手。
很怕糟踐東西,又怕自己的手藝不成,她還特意叫韓建昆去廠食堂問了大師傅。
韓建昆也真是聽她的話,就準備好的材料和菜式,特彆的做了詳細筆記。
問的還是府菜大廚錢師傅,好像多重要的事一般。
其實韓建昆也覺得沒這個必要,顧寧雖然挑食,但口味並不挑什麼。
李學武就更沒有挑剔那一說,做什麼吃什麼。
倒是秦京茹為了這一頓緊張到不行,甚至買菜備料的,指揮他溜溜的轉。
要不怎麼說韓建昆在家裡的地位實在堪憂呢,秦京茹不管他的意見,下了命令就得執行。
好麼,買菜買佐料就算了,他這個悶嘴油葫蘆還得主動去找錢師傅問廚藝。
好家夥,差點沒給韓建昆為難死。
他為難?秦京茹可不管。
這不嘛,時間也才剛剛九點,早餐才完事,她便準備中午這一頓了。
早晨那會兒叫韓建昆從地庫裡拿出來的海鮮得醃製上,東北來的乾菜得泡上,該收拾出來的青菜現在就要切出來。
廚房的活兒指不上彆人,這打下手的活兒卻全交給了韓建昆。
李學武想要伸手幫忙,卻被秦京茹嫌棄了,說他手太大,不適合乾家務。
這跟手大手小有什麼關係,完全是隨便找了個借口說他四肢不勤,五穀不分唄。
不過李學武在家務一事上確實缺少實際工作經驗,還真就得聽她的。
在顧寧抿嘴偷笑的表情下,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哄著李姝貼窗花去了。
剪窗花還是老太太教給孩子們的手藝,大紅紙折對半,剪一半,留一半,剩下的往窗子上沾。
李學武手大是大,但其實很巧,一把剪子在手上飛,一會便有條大鯉魚躍然紙上。
李姝看著叭叭手裡的紅紙變成魚魚,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同媽媽一樣,兩人都是隻會喊666的選手。
等李學武把窗花剪好,一家三口便開始了團隊作業。
李學武抱著李姝站在窗台上,顧寧則是站在身後指揮爺倆有沒有歪。
李姝被叭叭舉高高,小嘴一直都在咯咯咯地笑著,尤其是看著大鯉魚飛到了窗戶上。
難得有個周末的上午李學武在家,一家人借著新春的氣氛,享受了一把團團圓圓。
今年說是不叫過新年了,可從早晨起來開始,外麵便時不時地響起一陣鞭炮聲。
如果說全是熊孩子們淘氣李學武是不信的,備不住有喜歡放炮的大人借著孩子的風,也偷偷過新年呢。
白天放炮,晚上放花,且等著今天晚上的熱鬨去吧。
——
“艸它奶奶的!”
老七一大早的從家裡出來,身上的棉襖還沒係好,嘴裡便開始罵罵咧咧的。
“要不是這些狗雜碎,大過年的至於往單位值班去?”
他是個直腸子,有什麼不痛快非得叫嘴裡說出來,不然能把他憋個好歹兒的
這會兒一邊往門外走,一邊咒罵著,有人問起,便要貶斥一番給報紙寫信的癟犢子。
“新年新年,全是那個鱉孫兒,班不能停,年不能過,這特麼拜年都不成!”
其實院裡人都不高興,即便是周日,可少了三天假期,忙活這一天,啥都乾不了。
一大爺和三大爺剛把廠裡發的春聯貼在大門口,見他嘀嘀咕咕地出來,便皺了皺眉頭。
“今天是你值班?”
“可不是咋地!”
老七見是一大爺,嘴裡收斂了一些,可還是不忿道:“哪有大過年的折騰!”
“再說了!”
他比比劃劃地說道:“要折騰怎麼不可著上麵那些……”
“老七!”
一大爺見這混小子越來越沒溜,口無遮攔,什麼話都敢說,趕緊嚇唬了他一句。
這一句要是被人聽了去上綱上線,怕不是聽見這話的他也要跟著遭殃。
“叫你去你就去,隻當是年過了,左右就一白天,又不用你乾活!”
“您說的……”
老七撇嘴想反駁一句來著,可見了一大爺的眼色是比劃向三大爺的,趕緊住了嘴。
“嗬嗬,春聯不錯”
他指了指門口的對聯,上麵正寫著:革命鐵肩擔宇宙,春風妙手繡江山。
一大爺瞥了他一眼,示意道:“趕緊的吧,就算是不開工,可也是要考勤的,晚了一樣要扣工”。
“唉~”
老七歎了一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往胡同走去。
三大爺一直眯著眼睛站在一旁,並沒有開口說話。
老七這人嘴沒把門的,可是沒少得罪他,他心眼小著呢。
但小歸小,院裡的人和事不能出這大門的規矩他懂,否者也住不消停了。
老七說的那些話,他隻當沒聽見,但得給一大爺提個醒:“我看這全員大會的製度還得撿起來”。
他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道:“不給這裡上上發條,我看思想要鬆懈,早晚惹出大事來”。
一大爺端著糨子盆,看了胡同的方向一眼沒說話。
這會兒李學才戴著棉帽子,籠著厚圍脖,脖子上掛著兩隻手悶子,慫噠慫噠地從門裡走了出來。
“呦!學才回來了!”
閆富貴主動地招呼了一聲,好像住對門他不知道李學才爺倆昨天回家了似的。
李學才也很客氣,先是跟他打了招呼,又跟一大爺打了招呼。
胡同裡的孩子就是這樣,見著街坊鄰居要招呼,否則要挨罵。
當然了,這隻是規矩,也有人不遵守的。
比如當年的李學武,出來進去的誰敢逼著他打招呼啊,家裡有漂亮姑娘或者媳婦的都躲他還來不及呢。
他不跟你打招呼,你要是背地裡講究他,講究李順不會教孩子。
不叫他聽見便罷,要是叫他聽了去,你家玻璃就彆想好了。
那彈弓打的有多準就甭提了,粹你家玻璃你都找不著是誰乾的。
但隻要你有悔過之心,當著大家的麵誇誇他,誇誇李順,這件事也就過去了,你家玻璃不用老換新的。
李學才不一樣,他從小就是乖孩子,加之願意學中醫,被李順視為家族傳承接班人看待。
即便學文和學武都是親兒子,可對待李學才,李順又是一個教導態度。
一大爺不算著,他管著院裡的事,多是公平處理,很得大家看重。
三大爺人品一般,小氣不說還糊塗,尤其是在家務事上,很為院裡人所詬病。
李學才雖然久不在家,但院子就這麼大,就這麼多事,隨耳一聽都知道了。
不過該打招呼還得打招呼,他得尊重自己的素質。
閆富貴卻是個嘴討嫌的,主動給李學才打招呼,是為了下一句。
見他應聲,便笑著問道:“怎麼?聽說你對象又進步了?去分局?”
這話問出來的語氣彆扭極了,說不上是嫉妒還是眼氣,甚至還有種嬉笑不屑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