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民應聲過後,請示道:“津門那邊,是不是給管理中心保衛科打電話,請他們協同抓捕?”
“就這麼辦——”李學武點點頭,看了一眼手表,才六點剛過。
“八點鐘,八點鐘以前務必要有個結果。”
他點了點王一民說道:“點子那邊你盯一下,叉子就交給護衛隊去抓。”
“周瑤不用管其他,就給我盯死了衛國,我今天就要辦了他!”
“是!”王一民應聲過後,小跑著出去安排了。
李學武剛想出門,便聽見身後劉滿山嘶啞著喊道:“李處長,我真沒殺人啊——”
“我是去攔跳車的那個,是老虎跟在我後麵把人攮死的,等我回去以後,車裡那個已經死了——”
“嗯,慢慢說,彆著急。”
李學武依舊是那副不急不緩的模樣,示意了屋裡的治安員說道:“咱們的打賭還可以繼續。”
“現在就看你交代的快,還是他們落網的快了。”
他一邊往出走,一邊說道:“你提供的信息對抓捕越具有價值,你戴罪立功的表現才更詳實……”
——
晚上七點半,叉子在房山他二姨家落網。
晚上八點十分,點子在津門落網。
津門貿易管理中心保衛科的同誌在地方的配合下,在京城火車站提供的信息指引下,在津沽把人找到了。
其實白天還真不好找人,可一到了晚上,沒有介紹信,沒有落腳的地方,這些人就是禿子頭上的虱子。
地方一拉封鎖,協查通報一出,除非你跑的足夠遠,遠到協查通報都到不了的地方,否則……
像是這種按圖索驥的調查,李學武根本不擔心抓不到他們。
這些小崽子狠是狠,但還缺少一些經驗和頭腦。
經常殺人的讀者都知道,出事以後潛逃,你想不被人順藤摸瓜,就得往你自己都想不到,判斷不到的地方跑。
抓你的這些人也是根據你的個人信息,以及基本情況來判斷你的逃跑路線。
你的價值如果嚴重不符抓捕的成本,很有可能就會減弱對你的抓捕力度。
為啥後來有那麼多三十年的陳年舊案被破啊,就是這個時候的偵查手段和力度不強嘛。
不知道點子和叉子往哪跑,胡亂發協調抓捕消息,這不是開玩笑嘛。
隻要有了偵查的方向,那基本上就能確定這人一定能到案了。
不敢說百分之百吧,但也能說百分之八十,畢竟還有意外發生嘛。
李學武從上樓後開始,便一直在打電話。
先是跟分局那邊溝通,通報了保衛科的審訊結果以及對這個案子的判斷。
雖然這個案子出在了紅星廠,但案發現場在郊外。
實際上,死了四個,還是非生產事故類案件,必須經由分局做調查。
保衛科之所以能帶著人回來審訊,是分局那邊開了綠燈。
是因為有李學武坐鎮主持審訊工作,沒有他在,這個案子一定是分局的。
在東城,可能有人說自己的審訊能力不比李學武低,但很少會有人說自己的辦案能力比李學武高。
這個時候,牽扯誰都是個鍋,甩都甩不掉呢,誰會主動來搶。
現在可不是後世,出了個案子大家搶著辦,辦好了有成績,有指標。
紅星廠自己的事,案件專家李學武還在這,那必然是交給他們來處理的。
但是場麵得做紮實,該通報的要通報,不能讓分局坐蠟。
李學武的電話是直接打給鄭富華的,兩人是有些日子沒聯係了。
可在電話裡,誰都沒有敘舊的閒情雅致,講的都是案子,抓捕和審訊工作,以及後續工作的處理。
講了得有半個多小時,這才容他打第二通電話。
就像他對穀維潔保證的那樣,一有消息,第一個通知給她。
李學武言而有信,給鄭局溝通是案件程序需要,對廠領導彙報,必須先讓她知道。
電話很快接通,穀維潔很顯然是在等他的電話。
她先是聽取了李學武的彙報,聽到案件的偵破工作有了進展,明顯的鬆了一口氣。
而後再聽見李學武彙報關於今晚的工作安排,以及抓捕和審訊部署後,她做了進一步的指示和安排。
在通話中,她也講到了家屬的情況和情緒,今天大家都不好過。
搞通訊維修的,必然是男同誌,還得是有經驗的老同誌。
除了那名司機,死的其他三人年齡都超過了三十歲。
也就是說,至少三個家庭的頂梁柱塌了,就因為小崽子們的麵子。
司機雖然年輕一些,可對於他的家庭來說更是災難。
孩子剛剛三歲,在停屍間哭著要爸爸,穀維潔講到這裡聲音都有些哽咽。
李學武也不是鐵石心腸,情緒有波動,但絕對不會影響了工作。
他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在電話裡再一次做了保證,一定儘快破案。
撂下電話以後,他又把電話打去了李懷德家裡。
這是從上午到現在,他給李懷德打的第一通電話。
時間剛剛八點鐘,就在收到彭曉力關於叉子被抓的彙報以後。
李懷德家裡也有個保姆,不過不是外人,是他的親外甥女。
平日裡有公事電話打過去,基本上都是對方先接。
聽說在李懷德家裡好幾年了,沒什麼文化,隻等著養大一點從他那找個好姻緣嫁出去呢。
這種事在後世可能少見了,但在這個時候,乃至是八九十年代了還屢見不鮮。
農村丫頭,或者小城鎮裡的姑娘,沒什麼見識,更沒什麼學識。
有在大城市裡當乾部的親戚家需要照看小孩或者老人的,就會主動上門幫忙。
都是十五六歲大小的姑娘,手腳麻利,洗衣服做飯,看孩子端尿盆。
平日裡供吃供穿,有條件有良心的,就跟對自己孩子一樣給零花錢。
隻等著十七八了,姑娘出落的好了,也習慣了城裡的人情世故了,便會幫忙找個好人家嫁了。
要是實在親戚,且在家裡幫忙期間賣力氣,這當乾部的叔叔舅舅也好,姨夫姑父也罷,是要給一份嫁妝的。
往後就是城裡人了,還得多照顧多往來呢。
秦京茹當初奔著她姐家來就是這份心思,隻是秦淮茹當時沒能耐,養不起她,隻能是到手了就得往外送。
當然了,你也知道,她有彆樣的心思,不想把妹妹往遠了送,最好就是在院裡找個對象。
這樣一來不僅兩姐妹互相有個照應,秦京茹還能繼續幫她照顧家裡。
誰讓秦京茹是個老六呢,根本不按她姐的劇本設定來。
不過也算求仁得仁,在李學武家裡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人得多修好,積極上進,從農村來,從小地方來,就是學本事來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你看看秦京茹在李學武家裡,是不是就學會了很多。
要誰說,秦京茹都比以前強太多了。
等你再看看李懷德的外甥女,來家裡三年了,接電話還跟狗似的。
“歪!你找誰?”
“找李主任。”
李學武不是沒往李懷德家裡打過電話,也不是沒跟這個說話很臭的丫頭打過交道。
但每次打電話聽見是她接的,都有種罵娘的衝動。
你聽聽她的語氣就知道了,就跟你欠了她多少錢,又來借錢了似的。
鄉下吆喝豬狗也就是這個語氣了,再沒有更難聽的了。
當然了,李學武有風度,有涵養,不會跟她一般見識。
所以在要了電話,聽見是她接聽的以後,隻淡淡地說了一句。
可你聽那丫頭是怎麼說的,“我還不知道你找李主任?”
她混橫地回道:“往這打一百個電話有一百個是找李主任的!”
“那你問我找誰乾什麼?”
李學武心想,這丫頭在李懷德家裡這麼長時間都沒被趕走,興許老李就相中了她的這個技能。
這狗慫脾氣絕對能擋下很多電話和上門送禮的。
就是,真想送禮誰會傻了吧唧地送家裡去啊。
這哪裡是沒教養的丫頭,明明是厚重的擋箭牌嘛。
知道李懷德就在旁邊,不然這丫頭不能廢這麼多話。
李學武頂了她一句,又補充道:“我是李學武,要跟李主任彙報工作。”
“嗬——”隻聽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冷笑,那丫頭掐著電話不屑道:“你倒是挺橫,李學武,李學武多個……”
“嗯,學武啊——”
那丫頭的話還沒說完,李學武便聽見了李懷德的聲音,“情況怎麼樣了?”
——
“你怎麼來了?”
李學武剛從樓梯上下來,便見著王箏帶著人從門口進來。
“給你打打下手——”
王箏走到李學武麵前打量了他一眼,抿了抿嘴角說道:“說壓陣也行,說搖旗呐喊也行。”
“不至於吧——”
李學武瞅了她一眼,與她身後來的幾個治安處的乾部點了點頭。
都是老相識了,他以前是治安處的副處長,說起來這些人都是他的兵。
王箏在上一次的變動中從部裡調整到了分局工作。
現在是治安處的副處長,餘大儒調走後,她暫時負責主要工作。
甭問,問就是組織人手緊張,一時沒有合適的人選補充到正職崗位上來。
要不得說人家有背景呢,正的走了她正合適有機會鍛煉。
即便過一段時間沒有特彆突出的表現,不能扶正,可也在正的來之前掌握好治安處的情況和工作了。
這玩意兒真是羨慕不來的,人家生的時候會投胎了。
李學武抬手示意了審訊室的方向,道:“走吧,我也是剛剛跟領導打完電話,還沒見著剛帶回來的這個呢。”
“這是第幾個?”
王箏走在他身邊,嘴裡問道:“津門那個抓住了嗎?”
“鄭局跟你說了?”
李學武問了一句,沒等王箏點頭,便回答道:“已經上了火車了,正在往回趕,路上就在審了。”
“不過我估計沒什麼結果,第一個到案的,叫滿山的那個招供,說衛國讓他們先走的。”
“我安排人過去支援周科長了”王箏抬起頭看了李學武一眼,隨後繼續說道:“相關的手續鄭局批了,一並帶了過去。”
“辛苦了,回去後替我謝謝鄭局。”
李學武點點頭,沒再說其他,而是在值班員打開了審訊室的房門後,請王箏先進。
王箏也沒跟他客氣,先一步進了審訊室。
審訊室裡,是逃到房山的叉子,因為離得近,最先被帶了回來。
李學武他們進來的這會兒,叉子也是剛進來沒多一會兒。
不過能這麼快就從房山把他抓到,叉子也已經了然了。
還能是什麼,兄弟出賣唄。
他倒是很機靈,完全沒有劉滿山的包袱和負擔,還沒進審訊室呢,就在車上把問題交代了個乾淨。
而審訊室裡,治安員也隻是對案件的細節進行補充審問。
叉子正交代著,見一大群人走了進來,尤其是見到李學武以後,這交代的語速就更快了。
“慢慢說,彆著急——”
李學武打量了他一眼,突然開口說道:“叫點子的那個已經在津門落網了,你唯一能拉下水的隻剩下三個了。”
“是滿山第一個進來的,對吧?”
叉子很坦然地聳了聳肩膀,道:“我已經猜到是他了,衛國讓他補刀他都玩虛的,一定是舍不得跑。”
“你呢?”李學武打量著他,問道:“這麼痛快地就交代了?”
“嗬嗬——不然呢?”
叉子抬起頭,看著李學武道:“難道非要嘗一下你們的苦頭,然後裝作迫不得已的樣子,再來一套主動立功表現的假惺惺模樣?”
“我承認我動刀子了,但我沒有往死了紮人。”
他很是坦然地講述道:“是衛國第一個喊殺人滅口的,是老虎第一個執行的。”
“四個人有三個是老虎殺的,有一個是衛國殺的,我認罪,我認罰。”
叉子低著頭,說道:“就算這輩子出不來了,我也是認了。”
“古董兒的情況我已經交代了,能不能抓到他看你們的本事了。”
“領導,周科長那邊已經安排人手去抓董亮了”王一民彙報道:“也就是外號叫古董的那個。”
“嗯,行,知道戴罪立功就行。”
李學武點點頭,問道:“關於衛國,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能說的我都說了,估計滿山也已經交代了。”
叉子抬起頭,看著李學武說道:“他能去的幾個地方,包括能聯係到的人,我都說了,這是我知道的。”
“不信的話可以跟滿山的口供對一下,我估計他不見得比我知道的多。”
“行——”
李學武見王一民微微點頭,確定對方很配合,便也就沒說什麼。
王箏是一直沒說話的,隻接了王一民遞過去的審訊報告看了看。
她身後跟來的刑偵人員沒有貿然接手這裡的工作,來這邊是幫忙的,不是搗亂的。
等李學武問的差不多了,王箏也看了個大概。
將報告給了身後的同誌,她看向李學武問道:“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嗎?”
“出去說吧——”
李學武示意了門外,在出門的時候,點了王一民讓他記得安排夜宵。
他是最不喜歡一線工作的了,有案子就要連軸轉,幾天幾夜不合眼都是有可能的,太傷身體了。
所以對手底下人,他也是儘可能的關心和照顧。
你說冬天辛苦傷胃,其實夏天連軸工作更傷身體。
出了門,李學武對王箏說道:“一共六個目標,有三個已經到案,一個已經掌握了基本情況,應該正在布置抓捕。”
“唯獨剩下這個衛國,以及跟著他一起離開的老虎,也就是胡大勇。”
李學武輕聲分析道:“據審訊上來的消息,劉滿山和趙華(叉子)都有交代,衛國說過要回家一趟。”
“我認為要找到衛國,他父母是個突破口。”
“嗯,我們也了解到了一些情況。”
王箏示意了身後的調查員講道:“在收到你們的調查結論過後,我們就對衛國的家裡進行了布防監控。”
“在對他們家鄰居,以及大院裡的關係走訪時發現,衛國的父母是上上周回來的,算是請的探親假。”
她眉毛動了動,目光盯著李學武的眼睛眨了眨,意思不言而喻了。
什麼特麼探親假,是看風向變了,找機會托關係,想要調回來罷了。
“如果照口供和調查分析,衛國是跟他父母有過接觸的。”
王箏特彆提醒道:“我們擔心的是,衛國能從家裡得到武器支持。”
“這一點我們已經想到了——”
李學武長出了一口氣,介紹道:“除了津門,京城所有的抓捕行動都是由廠護衛隊來執行的。”
“這一點很重要!”王箏認真地看著李學武,講道:“要防範他狗急跳牆,抓捕行動不能出現問題,更不能給他挾持人質的機會。”
“事情發展到現在,如果衛國沒有接觸到他父母,我們還不用這麼擔心。”
王箏微微搖頭道:“怕就怕衛國冷靜了下來,已經知道他沒有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