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你,時光能不能倒流?
能不能倒流?
如果能倒流的話,大強子一定不會那麼的跟自己較勁。
從煉鋼廠招待所出來的時候,他臉上的淚水依舊沒有乾透。
人啊,活得越久越糊塗。
為啥這麼說呢?
有的時候你也搞不清楚誰對你是好,誰對你是不好。
就像人在這一生裡遇到的種種問題,不一定都能解得開,想的明白。
甚至會讓人沉迷於哲學,或是玄學。
有文化的想哲學,沒文化的想算命。
你說你失戀了,特彆喜歡前男友或者前女友,怎麼都走不出來啊。
你想啊,他(她)為啥不要我了,難道是我對他(她)不夠好嗎?
還是他(她)移情彆戀了?
如果不是,那又是因為什麼呢?
想不通,要死要活的,怎麼辦呢?
如果你有一個好朋友恰巧懂哲學,辯證地幫你分析一番。
可能說四五個小時,也可能嘮個三五天,甚至是一個多月的,慢慢的你也就釋然了。
就算想不明白,內心無法釋然,可時間會衝淡一切的,你朋友也得上班呢。
如果你沒有這樣的好朋友,或者朋友裡沒有會開導你的,還能死去嗎?
找個算命的破一破吧。
你就問算命的,為什麼!
為什麼他(她)要離開我,為什麼他(她)要這樣對我,我該怎麼放下。
算命的一般隻需要用三個字,便能讓你放下心理包袱,開懷大笑離去。
哪三個字啊?
他(她)克你!
現在大強子就在想,或許人跟人走不到一起,或者半路分道揚鑣,恰恰是人生最好,也是最合適的安排。
難道跟著掌櫃的繼續走下去,就一定比今天開心嗎?
難道留在鋼城同小護士結婚,就一定比今天幸福嗎?
不見得啊,他自己都不敢說一定會。
剛剛在樓上,李學武和老彪子對他提的醒,其實他也在琢磨著。
對那個姑娘到底是喜歡,還是慈善。
他有點糊塗了,想不明白,都怪他文化水平低,沒有那麼多的見識和學問。
後來聽李學武講話,講工作的方式方法,他試著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有些事情本可以反過來想想的嘛——
關於那個姑娘,到底是喜歡還是慈善呢?
反過來想,他有慈悲之心嗎?
想想過去做的那些事,想想過去的那些人,他哪裡有資格說慈善啊。
得!就這一個,他想明白了。
甭管是家境如何,甭管是我見猶憐,自己都不嫌棄她是屠夫的閨女,孤兒身份,她也就彆嫌棄自己狗屁不是了。
該結婚結婚,該要孩子要孩子,他也名正言順地把女人帶回村裡拜拜爹娘。
至於小舅子,那該養活還得養活,他又是不差這一碗飯,這點良心還是有的。
他現在不差錢,連最需要的身份價值,都即將在弟弟身上實現了。
從招待所出來的時候,他心裡是豁亮的,開心的想要喊一嗓子。
老彪子拉開車門跳上了汽車,轉頭對上車的大強子問道:“帶你瀟灑去啊?”
“瀟灑啥啊?我不去——”
大強子搓了搓自己的臉,悶聲悶氣地說道:“挨罵了還要見你的刀刃去啊?”
就在李學武等人視察鋼城煉鋼廠,討論接下來的技術改革工作時,上麵對複課又做出了新的通知。
十月十四日,人民大報上刊登了《關於大、中、小學校複課的通知》。
通知要求“全國各地大學、中學、小學一律立即開學”,“一邊進行教學,一邊進行變革”。
這是進入十月份以來,上麵就教育工作下達的第二份通知。
而在李學武看來,覆水難收,這紮口袋的工作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完成。
各地教育環境已經散漫了兩年多了,驟然強調紀律,嚴肅教育,咋可能呢。
似是紅星廠這樣,在亂中取靜,嚴肅紀律,從根本上去除掉了不穩定因素滋生的土壤,新建學校就是有這樣的條件。
但對於目前的大環境來說,想要完全恢複兩年前,甚至是三年前的教育環境,恐怕還是得花費一些精力和時間。
再一個,從通知中就能看得出,複課不等於完全恢複原本的教學紀律和環境。
還是要大學習,在學習中變革,在變革中學習,根子上沒有解決問題。
這就會造成一個結果,複課了,但約等於沒複。
時間、精力上且不說,老師呢?
學生們回歸課堂,老師去哪了?
經過了那麼多的事,遭遇了那麼多的問題,他們還有教學的能力嗎?
聾老太太沒的時候,李學武在後院聽三大爺講了幾句。
閆富貴是個謹慎小心的性子,就算是講了,也是含含糊糊,不留把柄的。
但從隻言片語間,也是能夠深深地感覺到他的無奈和膽怯。
試問,一個怕了學生的老師還能教育好學生嗎?
就像後世一樣,打不能打,罵不能罵,你讓老師如何教育學生啊?
你上學那會兒都是怎麼淘氣的,你覺得自己的孩子是乖寶寶,不用教嗎?
矛盾往往存在於供需關係的不穩定狀態中,一切問題都是有跡可循的。
反過來問了,學校裡就都是好老師嗎?
他們在體罰學生的時候是否會有過激的行為,這種行為是否會影響或者傷害學生心理健康。
如果真的要想全麵,菜市場裡的菜彆吃了,因為都打農藥了;生病了也彆去醫院了,因為打點滴傷害血管……
有一個成語形容的很貼切啊,因噎廢食,怕噎死不吃飯,把自己餓死了。
無論是生活還是工作,有了矛盾不可怕,因為矛盾和問題是可以解決的。
萬萬不能怕出現矛盾和問題,而不去行動,那傻的可就是自己了。
所以,在目前教育環境下,紅星廠毅然決然地建立起了屬於自己的教育係統。
李學武不怕出問題嗎?
李懷德不怕出問題嗎?
都怕,提心吊膽的怕,就算是在鋼城,李學武在同鋼城煉鋼廠的班子成員談話時也在問教育和教學情況。
紅星聯合學校在京城,鋼城、營城、奉城等等,以後這些地方的職工子女該如何實現教育和教學管理呢?
頂著擔驚受怕,頂著提心吊膽,依照紅星聯合學校的模式,依然要嘗試著開展教育教學工作。
有條件的,恢複和重建初中、小學教育環境。
統籌規劃,由教育管理處統一管理。
之所以隻規劃了初中和小學的建製,是因為後半段的教學可以轉移至京城。
在沒有條件的情況下,那就創造條件來達成這一目標。
紅星廠在京城建設的亮馬河工業區不是集團的全部單位。
在津門,在鋼城,甚至是在奉城,未來都會有大量的職工在集團內工作。
亮馬河工業區的住宅隻是第一批工程,未來在紅星鋼城工業區還會有同樣優秀的配套項目搭建起來。
對應的,醫療、教育、生活等等福利保障設備設施也會逐漸建立起來。
李學武在陪同羅賓參觀煉鋼廠的時候,就提到了這一點。
亮馬河生態工業區,將會是紅星廠在探索未來工廠與城市有機結合的一種嘗試。
今天亮馬河工業區的設計和建設有多規範、超前,那就意味著紅星廠未來在其他地區建立的工業區域有多麼的優秀。
紅星廠在鋼城的工業區其實已經頗具規模了,一行人乘車繞行,重點查看了與煉鋼廠配套建設的項目,以及未來的軋鋼廠建設項目基礎。
在預留出來的一塊區域,一行人下了汽車,拿著圖紙討論了起來。
“火力發電站的核心是什麼?”
羅賓摘了手上精致的皮手套,拿在手裡指了指前麵的空地道:“是土地。”
“我還以為您是要說……”
李學武被他的自問自答逗的一樂,見他看過來,搖了搖頭表示了歉意。
聖塔雅集團的副總裁羅賓卻是沒有在意,同樣微笑著問道:“什麼?”
“鍋爐、汽輪機和發電機嘛。”
李學武笑著點點頭,解釋道:“我還以為您強調的是這些呢。”
“哦,這些當然重要——”
老頭羅賓在香塔爾的麵前有著古典紳士的刻板,但到了鋼城……
像脫了韁的野狗,有點撒歡了。
他抿著嘴唇,看著前方平整的土地說道:“但更重要的是有足夠多的土地來建設它,包容它,不是嗎?”
“這裡真是哥好地方啊!”
沒等李學武回答,看著平整的田地,羅賓有些感慨地說道:“如果法國擁有這樣的土地,絕對不會浪費在工廠身上。”
彆聽他胡扯了,無病亂呻吟罷了。
法國開始工業革命的時間可是很早的,難道都是拘在大山裡開建的工廠?
純特麼扯淡呢——
工廠侵占農田是工業化變革的一個顯著特征,也是農耕社會向工業社會轉變的一個無奈之舉。
都知道沒有糧食會餓死,但頭頂白旗的法國佬更知道,沒有工業就沒有槍炮。
想要得到更多的土地,更多的糧食,他們就得玩了命的發展工業。
現在法國人已經吃完了工業變革的紅利,反過來自然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可惜了農田,遺憾了糧食。
再一個,這片黑土地從來都不缺少覬覦它的混蛋。
李學武對羅賓的發言隻當是放屁,還真能揍他一頓咋地?
“三座高爐,兩個大車間足夠。”
跟著羅賓一起來的工程師團隊在討論過後,同紅星廠的工程師又對接了一下。
李學武聽是聽了,但有些專業術語沒直接聽懂,還是翻譯講清楚的。
記住了,懂外語和專業的翻譯是兩回事。
嘰裡呱啦坐在一起扯嘰霸蛋都無所謂,差一句兩句的不耽誤吹牛嗶。
川省的兄弟夥和贑省的老表坐在一起講普通話,他們也有互相聽不懂的時候。
但你要說談工作,對接業務,那是一點都不能差的。
法國工程師說前門樓子,中國工程師說胯骨軸子,那能行嗎?
圖紙拿出來,說是煙囪,沒有翻譯聽不懂,光看圖紙的話還特麼以為是地下水井呢。
當然了,這麼說是誇張,實際上沒有哪個傻嗶把煙囪當水井建。
兩邊的工程師在翻譯的幫助下仔細地核對和討論著,李學武等人隻能在一邊看著,聽著。
煉鋼廠主管後勤的副主任楊叔興給在場的眾人散了煙。
到了李學武這讓了讓,見他擺手拒絕,便笑著說道:“董主任也戒煙了。”
“上次來是跟我這麼說的。”
李學武轉頭看著他笑了笑,說道:“不過戒煙的滋味不好受。”
“嘿嘿嘿,我老見他偷摸抽。”
楊叔興給自己點了一支,吸了一口便站在了李學武的邊上。
他是聽不懂法語的,翻譯那邊說的快,他也跟不上。
站在李學武身邊,目的也不是想參加工程師們的討論。
當乾部的,並非全能,尤其是管理型的,得懂,但沒必要全懂。
“這發電站要建多大,您知道嗎?”
“什麼多大?你是問發電容量嗎?”
李學武回頭看了對方一眼,說道:“不到兩萬吧,應該是一萬八左右。”
“那個……這算是大,還是小?”
楊叔興在李學武這倒是很坦然,沒有不懂裝懂,更沒有藏著不懂。
他很是直白地講道:“對煉鋼我還能知道點,對發電我是一竅不通啊。”
“其實都一樣,我特麼也沒學過。”
李學武笑著爆了一句粗口,隨後點點頭,說道:“聽他們說,這就是小型發電站的容量範圍內了。”
“五萬千瓦以下的都叫小型。”
在給楊叔興解釋了一句後,他示意了遠處的大山,道:“要是能搞小水電,其實連起來也能湊活著用。”
“小水電好像不頂用,我問過了。”
楊叔興搖了搖頭,說道:“三百千瓦左右,供農村點燈還行,工業……”
“主要還是煉鋼廠和軋鋼廠,以及其他上下遊的工業用電量大。”
李學武抱著胳膊,一邊聽他們討論,一邊同楊叔興閒聊。
“要來的這兩座發電站實屬無奈之舉,以後工業發展的速度一定比電力建設的速度快,總要被卡脖子。”
“我還尋思著能不能往外賣電呢。”
楊叔興嗬嗬笑著,被煙嗆了一下,咳嗽了兩聲,這才又繼續說道:“要照現在的生產規模,看來是難了。”
“你還想著往外賣電呢?”李學武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說道:“現在這一萬八我都怕往後了不夠用呢。”
他抬手示意了遠處正在施工的工地,道:“你且等著吧,煉鋼廠技改完,軋鋼廠建設完,其他配套和附屬工業開工,有的是哭著喊著保電的。”
前些天,李學武看報紙,電力給出的數據預測,今年的發電量隻能完成770億千瓦時左右。
覺得很多是吧,畢竟是以億為單位來計數的,但平攤到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裡的土地上呢?平攤給七億人呢?
這一處小型發電站,在立項之初,李學武就不斷地在強調預算,預算,把未來紅星鋼鐵產業基地的用電預算算進來。
結果呢?算來算去算特麼個一萬八。
要擱他來算,那必然是三萬到五萬的,就像楊叔興說的那樣,多了可以賣出去嘛,反正這個時候要電的多了去了。
不過這處發電站是白來的,不是你想要多少就能要多少的。
聖塔雅集團也不是慈善組織,一個菜沒點,還得白搭兩個發電站是吧?
看煉鋼廠、看汽車製造廠、看軋鋼廠廠址、看發電站位置……
一整天,調研組都都在忙,都在跑。
李學武全程都在陪同,有意見或者問題,他倒是沒有當麵就問。
畢竟這還是在討論階段呢,有什麼問題可以在會議上再說。
程開元和景玉農也在忙,一個趁著這個機會調研生產管理和技術變革工作,一個趁著這個機會調研財務工作。
李學武回來的時候,景玉農也是剛忙完,從樓上下來,兩人碰了個麵。
“怎麼樣啊今天?”
景玉農打量了他一眼,問道:“收獲如何?”
“彆開玩笑了您,”李學武笑著回應道:“我是去監工的,不是去開工的。”
“嗬嗬嗬——”
楊叔興跟在後麵笑了笑,介紹道:“該轉的都轉完了,相關的數據也都核實了,就看工程那邊怎麼談了。”
“辛苦了——”
景玉農笑著點點頭,對楊叔興說道:“這次回去基本上就能把鋼城工業區的規劃做出來了,你功不可沒。”
“可不敢當,都是領導的功勞。”
楊叔興的歲數不大,但也比景玉農大,兩人的對話頗為有趣。
有人問了,憑什麼呀!
憑什麼景玉農年歲不大,職級卻是這般的高啊?
三十四歲,副局,多少人一輩子的夢啊。
其實原因很簡單,這年月懂經濟的本來就不多。
如果在部裡工作多年,有著豐富的工作經驗,又有著學曆、能力和資曆的相匹配,你說她憑什麼?
來紅星廠叫空降鍛煉,都不叫下放掛職,這樣的乾部都是帶著線下來的。
做的好了,有可能原地重用,做的不好了抽回去繼續鍛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