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總是說培養一名乾部人才需要消耗很多資源呢。
原因基本上都在景玉農的身上體現了。
能從部裡來到紅星廠,已經說明了問題。
楊叔興有自知之明,知道跟景玉農比不了,也得罪不起。
所以在談話和交流上沒有羨慕嫉妒,更就沒有滿腹牢騷。
很客氣的,帶著些許尊敬,把崗位工作需要的態度表達的淋漓儘致。
站在門口,隻說了幾句,楊叔興便主動告辭離開了。
他知道,領導下來一定是有事情同李學武談的,他站在這已經礙眼了。
說同景玉農比不起,其實比李學武,他也比不起,這屬於天生的殘疾。
職場進步與發展,看似微妙難懂,實際上簡單的很,也清晰的很。
前提是你得懂,看得清。
像是李學武這樣,從一開始就在總廠機關工作,直到遇見瓶頸期。
這麼年輕,又是這麼的有想法、有能力,必然是要放在機關裡輪轉鍛煉的。
直到經驗豐富,資曆成熟,才會被下放到分廠來當一把手,繼續鍛煉。
反觀他呢,同李學武一樣,在機關裡遇到瓶頸了,卻沒有在機關輪轉的潛力。
所以隻能提前下放到分廠擔任副職,繼續鍛煉。
從這一差彆就能顯現出兩人未來的進步潛力了,預示了兩人能走多遠的差彆。
李學武下來是當一把手的,他上去可做不了機關部門的一把手。
這就叫先天殘疾,很無奈,也很現實。
當然了,提前下來的,也不乏有鍛煉培養的後起之秀,逮著機會噌地就上去了。
但是,這樣的後起之秀多不多?
你能看見的多,就說明真的不多,這叫幸存者偏差。
多,什麼叫多,習以為常才叫多。
六五年年末,六六年年初,當時的李學武是正科級,楊叔興是副處級。
現在呢?倆人一樣了!
彆著急,再過兩年,楊叔興知道,自己還是副處級,李學武可就是他領導了。
西遊記有那麼多神仙,有那麼多妖精,真成事了的,不就孫猴子一個嘛。
天庭裡有關係的牛魔王都還沒混上編製呢,那才叫賠了夫人又折兵呢。
“怎麼?有問題?”
走在回招待所的路上,景玉農緊了緊身上的大衣,問道:“哪的問題?”
“發電站,可能不夠用啊。”
李學武歎了一口氣,說道:“這法國人緊摳磚縫,這誰受得了啊。”
“敢情你也知道人家是拿錢的一方啊?”
景玉農瞥了他一眼,笑著問道:“差了多少?有具體的數嗎?”
“咋有?”李學武看向她問道:“我說未來有,你信嗎?”
還真就是這樣,從今天的討論結果上來看,法國人自覺得很大方,可是放血了。
紅星廠這邊呢?
也覺得賺著了,興許還有產電量溢出的可能呢。
唯獨在一邊聽著的李學武皺眉啊。
現在是現在,未來是未來啊。
現在搞設計和建設的這些人,誰又能想到未來這裡需要多少用電量呢。
李學武的想法是,電力係統的建設完善以前,都不能耽誤了生產用電。
最少三十年,甚至要往後算四十年。
現在說搞小型火力發電站,完全能夠供應工業區各生產單位的用電。
甚至包括未來的工業區配套設施用電,比如居民用電等等。
但是,李學武在立項的時候就想到了,這座發電站從一開始的獨立供電,未來會慢慢地配合電網供電。
因為用電量增多,用電緊缺的情況下,這座小型發電站的作用會從主力慢慢向輔助運營,直到淘汰的那一天。
但要說從一開始就打主力,打兩年就殘廢了,那建它還有什麼用?
土地不算成本啊?
時間不算成本啊?
李學武手指敲了敲腦袋,說道:“設計的一萬八,我想要它三萬六。”
“真要依著我,直接拉滿到四萬。”
“做夢呢你——”
景玉農瞅了他一眼,提醒道:“彆得隴望蜀啊,貪吃沒個夠。”
“你當法國人援助的是餅乾和巧克力啊?我貪吃沒個夠。”
李學武長出了一口氣,道:“這發電站要是建小了,當初跟法國人要電站真就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了。”
他轉過頭,看著景玉農問道:“光聽我白呼了,你這邊咋樣啊?”
“你是羨慕我啊,還是寒磣我啊?”
景玉農白了他一眼,這壞蛋的話不能隻聽一句,你得小心著聽他說的每一句。
聽著這一句好像很正常似的,但隻要你搭茬兒了,下一句就給你踹坑裡去。
說工作都無所謂了,聊閒篇的時候,你就甭順著他說,來一句折一句,準沒錯。
“這話是怎麼說的——”
李學武雙手插兜,笑著說道:“我要羨慕您在辦公室裡溫暖如春,讓我出外勤,凍得跟三孫子似的,這不是寒磣我自己了嗎?”
“你這還帶給自己降輩兒的啊?”
景玉農終於逮著小便宜了使勁占,笑著點點頭,說道:“是夠寒磣的。”
李學武斜瞥了她一眼,嘴裡動了動,卻是沒說出聲來。
兩人白天打嘴仗,說說一樂就過去了,關鍵還得看晚上。
景玉農興許是看見他嘴動了,或有點心虛,咳嗽了一聲道:“彆罵人啊!”
“您是大仙啊?神機妙算!”
李學武好無語地看了她,道:“我都沒出聲,你就知道我在罵您?”
“我還不知道你的——”
景玉農當然知道,他是沒有罵自己,但絕對沒有什麼好詞。
這會兒將要下班了,路上的人不少。
她穿著呢子大衣,手插在兜裡,高跟鞋不高,走起路來稍稍有點聲音。
深秋時節,落葉繽紛,天上一片灰,地上一片黃,倒有幾分下班後,小兩口壓馬路,雙雙把家還的意味。
當然了,這都是景玉農心裡想的,要說李學武,想下班遛狗都有可能。
論損,他都損到家了。
調研和辦公會三四天,李學武隻給周亞梅打了個電話,並沒有過去住。
因為晚上還有會,昨天都開到半夜了,李學武是負責人,得緊盯著。
當天晚上的討論會他依舊是保持著多聽多看的態度,並沒有提出意見或者建議。
直到第二天上午了,雙方的工程師團隊主要負責人,一起上了辦公會,向紅星廠和煉鋼廠的領導彙報討論結果。
畢竟是已經討論過的,也是論證過的,所以彙報工作是由紅星廠一方來完成的。
領導們聽的很認真,有聽懂了的,也有半懂不懂的。
李學武是一邊聽,一邊對照著材料寫,寫了多少,他都沒仔細看。
直到工程師代表彙報完成了,他這才撂下了鋼筆。
“好,辛苦各位工程師同誌了。”
程開元、董文學、景玉農三人平級,但董文學以前隻是副書記。
程開元來紅星廠的時候,上麵給掛的就是常務副,比景玉農的排名還要高。
但隨著後來的形勢變化,分工變化,以及管委會的發展等等,現在老李也沒把這碗水端平了。
當然,老李本來就不想端平了,目前這種狀態才是他想要的。
常務副沒有常務,務都分給了副。
這是在鋼城的地盤上,三人的座位排序就很有意思。
沒有坐堵頭,而是坐在了會議桌的中腰位置。
董文學原本安排辦公室把程開元的名牌擺中間了,他們進來的時候,程開元見著又給換了一下。
現在是董文學坐在了中間的位置,他和景玉農分坐兩邊。
這也意味著,這次的辦公會議是由董文學來主持。
其實不用想,董文學那麼安排就是客氣,為了團結嘛。
但還是那句話,這裡是鋼城,發電站的項目建設是在紅星廠,但建設地和使用是在鋼城,必然要由董文學來主持工作。
董文學環視四周,看了眾人一眼後,講道:“工業離不開電,就像魚離不開水。”
“多大的魚就需要多大的水坑,魚越多,需要的坑也就越大,需要的水也就越多,發電站也是這個道理。”
他點了點手裡的鉛筆,道:“一萬八的總裝量,一年理想狀態下能產一點五個億的電量,是吧?”
“嗬嗬嗬——”
會議桌邊上坐著的工程師笑了,李學武也笑了。
其他領導有聽明白的,也是笑了笑。
“這是不可能的,對吧?”
董文學當然懂這個道理,看向李學武這邊笑著說了一句:“全國一年才多少發電量啊。”
李學武不太懂發電的知識,也是聽工程師說,心裡有個譜而已。
這裡說的一萬八總裝量,意思是發電裝機總容量。
他理解的就是指發電廠正式安裝完畢並且投入使用後的發電設備能力。
包括正常運轉容量、事故備用容量和檢修備用容量。
計算單位是千瓦。
一年365天,有8760個小時,全負荷滿機組運行,一萬八的總裝量,一年可不就生產一點五個億的電量嘛。
但問題是,這玩意兒能這麼算嘛。
什麼叫滿負荷,什麼叫全機組啊。
這座小型發電站搞了6台3000千瓦的發電機組,每兩台為一個生產組。
說的有些拗口啊,實際上也就這麼回事。
全年是有8760個小時,但產電實際時效能到2000個小時就算牛嗶了。
因為不可能所有的機組都工作,也不能滿負荷工作,那不是糟踐機器呢嘛。
這種事往後十多年發生過,就是李學武擔心的狀況,全國一年6000千瓦以上機組乾廢達38台。
為啥,就因為滿負荷,全天作業。
誰指揮的?外行,那個時候叫ZZ掛帥,一切行動聽指揮。
“能有三千萬都算好的了。”
李學武附和道:“解決了發電站的問題,咱們還得解決煤炭的問題呢。”
“哈哈哈——”
會議室內,包括董文學在內的眾人都笑了起來。
守著鋼城談煤炭,李學武這句話意有所指,說的根本就不是煤炭的問題。
昨天晚上,董文學已經與他溝通過了,自然清楚他是怎麼想的。
當然,經過李學武的解釋和彙報,他也明白了其中的隱患和擔憂。
“水桶裡不能養魚,河塘裡養魚也沒有可丁可卯的,對吧?”
董文學並沒有著急點李學武的名讓他發言,而是用一種很和氣的語氣講道:“要計算實際發電量,要有充分準備。”
“同時呢,也要計算生產用電量,還要做好充分的預算。”
他手掌輕輕拍了拍麵前的文件,道:“隻有兩個餘量打開了,未來出現供需要求的時候才能打得開身,對吧?”
能上會討論的問題,其實就是有分歧的,如果主持人在發言的時候就把問題講出來了,那就是沒有分歧的。
所以,工程師團隊這邊的負責人一聽董主任的發言,他就知道咋回事了。
結果一定是總裝量不夠,至於說體現在哪了,他就不知道了。
要麼是生產用電量沒給夠預算,要麼是實際產電量沒做好預算。
年三千萬到四千萬的發電量,他實在想不通,啥工業、啥發展能用去這麼多的電。
目前煉鋼廠給出的數據顯示,年用電量剛剛超過一百萬度電。
就算把軋鋼廠算進來,把未來的工業項目算進來,三千萬也就夠了。
生活用電能有多少,提高機組發電量就行了,絕對能夠滿足。
在場的一眾工程師,絕對想不到,往後的煉鋼廠也好,軋鋼廠也好,年用電量都是幾百上千萬的存在。
那麼多條流水線開起來,越來越多的電力機械被應用,這種發展趨勢沒人能想到。
“學武同誌昨天晚上跟我們幾個溝通了一下,”董文學看著眾人介紹道:“大家先聽聽他的意見,然後咱們再討論。”
李學武在等董文學點頭過後,這才開始了講話。
他並沒有從發電站開始講,因為他根本不懂這玩意。
要是講發電,在場的一眾工程師能噴死他,至少是在心裡噴死他。
想要讓人服氣,就得說得明白,說得有理有據。
李學武是從紅星廠在鋼城的總體工業布局,以及紅星工業區能帶動的集成化產業講起的。
這方麵他熟啊,每次有領導來檢查,有兄弟單位來調研,李懷德都會叫上他一起給對方畫大餅。
李學武畫的大餅又大又圓,雖然看著模糊,但吃起來是真的香啊。
他給老李畫的幾個大餅都慢慢地實現了,老李對他自然信任有加。
依著畫大餅的語氣,他給在場的眾人描繪了一副工業巨怪的宏偉藍圖。
集輕重工業混合發展、工業產品集成化生產等超級優勢,透過現有的汽車產業供應鏈實際例子,講述了紅星工業生產基地的未來。
這裡是生產基地,同時也具備醫療、教育、居住等配套功能。
未來還要在這裡建造實驗生產中心,與遠在京城的實驗室實現聯動共生。
這樣的工業怪獸李學武無法來形容未來會需要多少電力支持,但他敢保證,目前的小型發電站隻是作為保障來設立的。
在場的工程師,無論是法國的,還是紅星廠的,都特麼乾沉默了。
雙方在各自領域都有較為權威的認知,但視野不同,工作不同,稍稍一碰撞,便是滿頭大包。
“您的意思是……”
負責人遲疑著提醒道:“聖塔雅集團的意思是,僅就目前的狀況綜合考慮未來的生產用電進行設計。”
“設計也是要參考需要的!”
李學武語氣稍稍加重道:“誰需要的?紅星廠需要的。”
“紅星廠需要你們提前考慮,並且參與進去,去爭取更多的實際應用。”
他點了點桌子,說道:“如果聖塔雅集團不願意提高這個設計容量,那沒有關係,你們把設計指標翻兩倍。”
這麼說著,李學武看向了董文學幾人解釋道:“至少要在發電站內留出後續的可提升空間。”
“就是說在設計之初就按三萬到五萬的指標來進行定標。”
程開元開口對工程師團隊負責人講道:“他們設計他們的,你們設計你們的。”
“把口子留出來,以後有需要了,咱們自己可以添置設備進行升級改造。”
他又看向了李學武,問道:“是這個意思吧,學武?”
“沒錯,技術上我是不懂,怎麼留,留多少,還得看你們。”
李學武點點頭,講道:“我的意見是頂尖了留,留出五萬來,這成本多不了多少。”
“我讚成李副主任的意見,”楊叔興笑了笑,說道:“昨天我們還說呢,要真是有富餘,賣電還算收益了呢,對吧?”
“這麼想是沒有問題的。”
董文學點點頭,看向工程師這邊問道:“我們的意見是這樣,你們那邊有沒有什麼問題,也可以提出來。”
“技術上的也行啊,”他笑著示意了幾人,道:“我們能幫忙的不多,但人多力量大嘛。”
“主要還是容量上,”負責人很是嚴謹地說道:“標量一萬八,設計五萬,人家會不會同意還要另說呢。”
“這成本不是多一塊磚,兩袋水泥那麼回事啊……”
“多多少?你們給我個數。”
李學武見他為難,像是不敢跟對方開口的意思,想來文化人是要臉的。
他對董文學等人說道:“要飯丟臉,要錢我是不覺得有啥丟臉的。”
“不給?不給我就搶唄!”
ps:猜猜李學武為啥非要在鋼城布局發電廠,還是在董文學的任期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