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跟我打馬虎眼啊,你自己想想再回答我。”
他眼睛沒離開報告,手指點了點桌麵提醒道:“剛剛投放市場四個月,銷售渠道還在擴張,你跟我說受季節影響?”
“你知不知道,越是這個時候,對機動車的需要越是迫切?”
“領導,您的意思是……”
苟自榮遲疑著回答道:“我們安排了六個組下去做的調研工作,包括機關單位和城裡的職工家庭……”
“樣本的取樣麵積狹隘了吧?”
李學武抬起頭,看著他說道:“年底了,各單位都要算總賬了。”
“賬麵上但凡有盈餘預算的,也不會留到下一年。”
他講到這裡頓了頓,對苟自榮問道:“現在廠裡機關人多了,銷售處的人也多了,不好管了是吧?”
“沒有,這件事我下來再調查。”
苟自榮臉色一變,很是認真地保證道:“給我三天時間,我一定找出原因。”
“我不要原因,我要銷量。”
李學武敲了敲手邊的報告,道:“你這樣的銷售數據我拿不出手。”
他把文件推了回去,道:“要不你自己送到景副主任那裡去看看?”
“我明白了,銷量,”苟自榮臉色嚴肅地說道:“我這回去就開會,要銷量。”
“跟誰要銷量?”
李學武瞅了他一眼,強調道:“乾工作不是蓋房子,鬨著玩呢?”
“術業有專攻,懂不懂?”
他靠坐在了椅子上,看著對麵講道:“直白點說就是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去乾,你領著一幫機關乾部開會有個屁用。”
“汽車銷售分公司那邊,”李學武想了想,說道:“跟同誌們說,年底了,加把勁,賣一台摩托車獎勵一塊錢。”
他坐直了身子,手指點了點表情錯愕的苟自榮說道:“到時候你打個申請,以品牌建設的名義,我給你簽字。”
“這……領導,”苟自榮有些遲疑地問道:“這能行嗎?”
“不然呢?你覺得是哪裡出了問題?”
李學武皺了皺眉頭,交代道:“儘快,考察抽調適合且願意做銷售工作的職工進行培養,補充到銷售崗位上去。”
“你這種情況,不用查都知道了,一定是銷售端出了問題。”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不信咱們就走著瞧,這一塊錢扔出去,你看銷量漲不漲。”
“沒有道理啊,”苟自榮皺眉道:“在哪上班不是一樣,一線銷售崗位怎麼會出現這種問題呢?”
“我把你放在一線上乾幾天你就明白了!”
李學武掃了他一眼,道:“儘快安排下去,要打造榜樣出來,不要怕獎勵。”
“這一塊錢發的越多我越高興,我就不怕職工賺這個獎勵。”
“您的意思是說……”
苟自榮皺眉道:“一線的銷售心理上……不平衡了?”
甘霖娘!原來問題出在了這裡!——
“聽說你罵人了?”
中午吃飯的工夫,穀維潔叫了他一起。
李學武則是招呼了卜清芳一起,同領導一起吃飯,總覺得不得勁。
跟老程或者老李還湊活,單獨跟女領導一起吃,他也是要避嫌的。
男同誌在外麵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聽誰說的?”
李學武扯了扯嘴角,道:“最近怎麼了,我總感覺機關的氣氛不對呢?”
“彆指桑罵槐的啊——”
穀維潔瞥了他一眼,小聲嗔道:“指正你的錯誤呢,要清醒地認識。”
“是,您的批評我已經收到。”
李學武點點頭,扒拉著飯盒裡的土豆塊皺了皺眉頭,問道:“可我冤得慌啊,我什麼時候罵人了?”
“嗬嗬嗬——”
卜清芳在一邊輕笑道:“有人說你在辦公室裡罵街來著。”
“這意思是保衛組的人傳出來的唄?”
李學武眉毛一挑,道:“看來真是人多了,屁事也多了。”
“彆搞大動作哦——”
穀維潔提醒他道:“上麵剛剛下發了恢複組織生活的通知哦。”
她說的這個情況,其實就是前幾天老李開會時通知的重點內容。
要不怎麼說形勢有了新的變化呢。
月中,也就是十七號那天,上麵總結了目前大學習活動的開展形勢。
領導在談話中號召群眾要組織起來,實現共同研究和討論的形勢……
談話中的關鍵一點是,絕大多數乾部都是好的。
這一條看著是沒說什麼,實際上已經定義了目前形勢的走向,是到了一個節點,將要開始下一階段的學習了。
對於目前的形勢來說,這次的總結是有積極意義的,消除了造成更麻煩情況的因素,時代的形勢已經來到了拐點。
其深刻含義是什麼?
就在當天,上麵下達了《關於按照係統實行聯合工作的通知》。
實際上就是取消了一些跨行業的組織,重新恢複各行各業的管理秩序。
尤其是前段時間很麻煩的打架鬥毆事件,是堅決要清除的。
那這些形勢的變化,跟上麵要求已經完成管委會體係架構建設的單位要恢複組織生活有什麼關係呢?
因為要討論召開新的代表會議了,這就意味著形勢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組織生活都要恢複了,組織的恢複還遠嗎?
其實到了現在,也不難理解,上麵為何遲遲沒有對紅星廠的班子進行調整。
一方麵是紅星廠自己的原因,一方麵是上麵在尋找合適的時機。
此時,在形勢轉變,業務間歇性調整的時候,就是對紅星廠班子進行維護的時候了。
所以,上麵才有了考察廠管委會班子成員工作的消息。
穀維潔此前就是負責組織工作的副書記,現在組織生活恢複,她的影響力在進一步的擴大。
同樣的,這也是在為以後恢複組織做準備。
紅星廠的管理結構勢必會發生根本性的變化。
但是,這些僅僅是猜測,穀維潔的猜測,她還是有些拿不準。
所以,見著李學武了,她便叫了他一起上來吃飯。
李學武很理解她的心情,也很了解目前的形勢變化,把水給攪渾了。
好多人都準備渾水摸魚呢,更何況是期待已久的穀維潔呢。
“您對紅星廠目前的形勢怎麼看?”
李學武吃了口白菜,抬起頭掃了兩人一眼,主要還是看穀維潔的。
穀維潔則是淡然地吃著飯,示意道:“我問你呢,你反過來問我啊?”
“要我說啊,四個字就能總結。”
他看著穀維潔認真地說道:“來之不易。”
“我說話您可能不喜歡聽啊,但講事實,我很珍惜現在的穩定形勢。”
“這話說的,誰不珍惜。”
卜清芳見他說的嚴肅,插話打了個哈哈,算是緩和氣氛。
隻是她不知道,李學武和穀維潔之間,用不著緩和氣氛。
兩人可以算得上天然的盟友,而且,沒有任何矛盾衝突的那種。
穀維潔很清楚李學武的路怎麼走,跟她完全不犯衝突。
且有韓殊那邊的關係,與董文學一係,兩邊的交往很是默契。
可以這麼說,紅星廠能有今天的穩定局勢,全看她和董文學呢。
老李敢胡來嗎?
今天敢動李學武,明天他就得進去。
而有李學武在中間左右支應,管委會很順利地完成了過渡階段。
可以說在管委會成立到現在,李學武做的貢獻比任何人都多。
所以,穀維潔並不在意他說真話,倒是怕他說假話呢。
兩人的對話各自心裡都明白,對方要講的是什麼。
李學武是不讚成她現在動一動的,原因很簡單,就是穩定壓倒一切。
在明確了組織生活的恢複,李學武依舊不看好未來的形勢變化,足以讓她暫停心中早已確定好的計劃。
李學武的意見就有這麼大的作用?
有,必須有,她就認。
為什麼?
因為李學武所做的決定,從來都沒有出過錯,這是很玄的一個情況。
從來沒有,從來沒有,從李學武上班之後,他在形勢上的掌握堪稱天才。
你去問問李懷德,李學武不認同的工作,他敢不敢賭一把。
老李會言辭地罵一句賭狗不得好死你信不信?
明明李學武都用無數次證明了自己,他偏偏還要不相信?
他又不是小年輕的,也不是阿鬥。
連老李都不敢胡來,你說穀維潔敢不敢。
“如果您想聽聽我的意見,”李學武吃好了飯,放下筷子,認真地說道:“擱置爭論,團結起來,明天更美好。”
——
周日,麥慶蘭抱著孩子由著沈國棟開車接到了大院這邊。
小虎妞還小,看著肉肉的,幾個孩子在炕上連滾帶爬的,好不熱鬨。
就在倒座房的西屋,炕也是大,早飯吃完了,大家在屋裡坐著也不嫌擠得慌。
麥慶蘭不是第一次來這邊了,但有了孩子以後還是第一次。
母親去俱樂部了,收拾此前存放在那邊的行李。
這邊小燕他們熱鬨了一會兒,也都各自去上班了。
是三舅媽費善英在陪著她,也是一起照看著孩子們。
同在的還有前院李家的老太太,中院的一大媽。
聾老太太沒了,一大媽算是解放了。
可倒手過來,便被傻柱央求著來給看孩子了。
說是央求著,一大媽心裡也是願意的,包括一大爺也是一樣。
對傻柱還差著,對何壯這孩子,老兩口是打心眼裡的稀罕。
傻柱私下裡也跟迪麗雅商量過了,一大爺和一大媽擔心的無非是養老問題。
上下屋住著,又是這麼多年的情分,兩家人找了個時間,湊在一起說開了。
傻柱直白地講了,一大爺有些感動,一大媽是哭了的,兩家人湊一家,算是挑開了這層窗戶紙。
一大爺對傻柱的照顧也比以前更多了些,錢財上麵都還不顯著,對孩子才是最為上心。
有一大媽幫忙帶孩子,傻柱和迪麗雅兩口子徹底放開了手腳。
傻柱在單位是班長,瞅著楊老二都能提招待所的副所長,他也是有上進心的。
趁著現在有把子力氣,收斂了早先的狗脾氣,爭取好好表現,做出成績。
他倒是不擔心郭胖子給他穿小鞋,耽誤他的進步。
有李學武在廠裡,隻要他好好表現,該有的,早晚都會有。
迪麗雅這邊也是要爭氣,眼看著的西院這邊回收站人少了,業務也少了。
小子們都去了大倉庫那邊,二爺擔心那邊忙不過來也跟著過去了。
回收站隻剩下四個人忙活了,大姥、小燕、王亞梅和她。
王亞梅已經結婚了,眼瞅著就得要孩子,到時候準要忙不過來。
所以白天這一會兒,倒座房寬敞的西屋就成了名副其實的托兒所。
尤其是趙雅芳和李學文回學校報到以後,相關的手續忙了起來,照顧孩子的責任也由老太太肩負了起來。
費善英自己就兩個孩子,大的五歲了,小的不到一歲。
再加上李唐、李寧、何壯,嘰裡咕嚕的。
李學武一家是周日早晨回來的,周六晚上很冷了,就沒出門。
往後來這邊的次數也要少了,冬天後院的房子再暖和,也沒有樓房舒服。
看著老太太給大嫂帶孩子,顧寧私下裡跟李學武商量著,是不是請婆婆回來。
李寧現在也大了,爬起來騰騰的,甚至都能自己站那麼幾秒鐘了。
李學武也有這個意思,隻是不知道該怎麼跟母親開這個口。
隻等著大嫂那邊的工作落定以後再跟母親商量。
周日回家,誰最開心?
當然是大魔王李姝了,兩歲半的她什麼話都會說了。
一身漂亮的小棉襖,跟肉球似的,顧寧走到哪裡她就跟到哪裡。
李寧被他奶奶抱著去倒座房找小孩子們玩了,叫她,她卻抱著顧寧的大腿。
小小的她也有了爭寵的意識,即便秦京茹和劉茵在家也教給她,什麼是姐姐,什麼是弟弟,但小孩子天性如此。
“呀,這是誰啊?好漂亮啊!”
於麗進屋,瞧見李姝可愛的小模樣,笑著逗了她道:“是不是李姝啊?”
“嘻嘻——”
李姝可明白事了,小姨誇她呢,這會兒還很不好意思地笑了。
見小姨蹲下身子張開手抱她,她也是很配合地小跑了過去,撲到了於麗的懷裡。
“咦——”於麗跟她頂了個哞兒,笑著咯吱她問道:“想沒想我啊?”
“咯咯咯——”
李姝來不及回答,隻是一個勁兒地笑著,摟著她脖子的手卻是緊了緊。
顧寧笑著看了,卻也沒在意她對李姝的好。
看得出來,於麗對李姝的好一點都不做假,這卻沒什麼好爭競的。
“今天沒去俱樂部啊?”
李學武躺在炕上,頭衝著炕裡,正烙屁股呢。
冬天裡燒火炕,躺在上麵曬陽陽,完全不想起身的那種。
於麗抱著李姝坐在了炕邊,解釋道:“就為了等你來呢。”
她說話倒是很直白:“你要不去俱樂部,我這邊還得給你打電話。”
“蘇晴要回去上學了,你知道吧?”
“嗯,蘇晴,”李學武點點頭,知道是老彪子另外一個對象,之前留在俱樂部裡幫忙來著,也給開了工資。
這會兒他點點頭,說道:“大哥他們都要回去上課了,她回去有什麼稀奇的。”
“她說這邊的工作不乾了,”於麗解釋道:“想跟你告個彆,感謝你。”
“要見我?告個彆?”
李學武微微一抬眉毛,心道是搞毛啊,告彆也不應該是來找我吧。
“就沒有這個必要了吧,”他耷拉著眼眉說道:“跟她好好說,感謝她在這段時間對俱樂部工作的貢獻與付出。”
“把她的工資給結清楚,再多給一份獎金,多少你看著辦。”
這麼交代完,李學武又補充道:“跟她說,完成學業要緊,請她以後多來俱樂部玩。”
這話說的,於麗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不想見對方唄。
蘇晴是誰,於麗不確定顧寧知不知道,但她在這裡講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跟李學武沒有關係,怕什麼。
李學武這麼說,不是在意顧寧的感受,應該是不想沾李文彪的破事。
麥慶蘭帶著孩子回來了,蘇晴有可能是知道了,想跟李學武說什麼不確定,但絕對不僅僅是感謝那麼簡單。
李學武的話也是很巧妙,既有安撫,也有實際的表示,最的態度也很明確。
注意自己的學業,彆把在這裡工作的事四處亂說去,歡迎她常來玩,就是提醒她忘記這裡的事情,就當從來沒來過。
歡迎就是不歡迎唄,聽話聽音啊。
“蘇晴走後,辦公室的工作怎麼安排?”
於麗直白地問道:“你要是沒有安排,我就叫裴培幫我做事了。”
“嗯,可以,你看著辦吧。”
李學武應了一聲,想了想問道:“港城那邊有消息傳來了吧?”
蓄謀已久的大刀開始割韭菜了,這個時候必然有風刮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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