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提醒李學武彆站錯隊,程開元和蘇維德都不是什麼好人,自己才是好朋友。
老李的心思七拐八拐的,在場的都是老機關了,誰能看不出來。
可老李就是讓眾人看的。
“當然不用,李學武同誌,咱們又見麵了。”
蘇維德笑嗬嗬地主動伸出了手,坦然地講道:“說久仰大名,一點都不為過——”
他握著李學武的手晃了晃,不容李學武講話,又笑著說道:“從報紙的文章上、成績的表彰上等等,處處都有你的名字啊。”
“蘇副主任您這麼說,還怎麼讓我謙虛。”
李學武微微眯起眼睛,借著對方的話開了一句玩笑,道:“這話要是傳出去,人家都以為我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給部裡惦記呢。”
“哈哈哈——”
蘇維德聽出了他話裡藏針,不過卻笑著掩飾了過去,道:“誰說部裡沒惦記你了?”
他轉頭示意了老貓一般眯眯眼的李懷德說道:“是李主任攔著,把你當寶貝一樣藏著啊,誰想要看一眼都不成呢,哈哈哈——”
“嗬嗬嗬,這不是寶貝?”
李懷德倒是很坦然地看著蘇維德,嘴角上帶著彆樣的微笑,道:“這是紅星廠的最後一道紅線,是企業發展的功臣良將啊。”
“兩位領導這麼一說,我怎麼覺得後腦勺冒風呢?哈哈哈!”
李學武表情古怪地摸了摸腦後,隨後哈哈笑著說道:“這話說的有點晚了,張副主任都走了哇——”
“哈哈哈——”
眾人隨著李學武的玩笑也都笑了起來。
李懷德更是點了點他,笑著安排道:“一點都不晚,你給維德同誌做一回向導,介紹介紹咱們廠裡的情況,這可是表現的好機會啊!”
“那我就謝謝李主任了!”
李學武微微抬起頭,笑著與老李對視了一眼,彼此默契地交換了眼神,這才看向了蘇維德。
“湊巧,我正想跟咱們廠的先進標兵溝通一下呢。”
蘇維德笑嗬嗬地示意了李學武說道:“那就請李學武同誌帶著我轉一轉,看一看吧。”
“彆轉丟了——”
穀維潔笑著逗了一句,彆有意味地看了李學武一眼後上了樓。
其他班子成員也都邁步上樓,各自離去。
大廳裡就隻剩下了蘇維德和李學武,兩人的臉上依舊是帶著笑意。
——
穀維潔的綿裡藏針,景玉農的暗暗提醒,薛直夫的冷眼旁觀,以及程開元的黯然神傷。
這一切都是在李懷德春風得意須儘歡的背景下展現在李學武眼前的。
塵埃尚未落定,上麵有消息下來,三月份之前,紅星廠會完成晉級工作。
這也就意味著無論補強幾個副主任,蘇維德都不會是最後一個。
其他幾位副主任尚未明確,且會在三月份以前到廠,形勢和生態如何誰能說得清楚。
在這個時間段,身兼保衛組組長,手裡握著管委辦大權,協調多個部門和工作的李學武無形中便陷入到了新勢力重組的漩渦當中。
而在這場職權分配的饕餮盛宴中,李學武不會甘心被擺在餐桌上,反而是要坐在椅子上分享食物,老李就成了分蛋糕的那個人。
當然,這是他自己認為的。
所有班子成員在心底裡都有一個警惕之心,那就是新一輪的勢力重組,必然帶來新一輪的勢力分割。
管委會主任李懷德沒有足夠的業務能力和管理才能,他不可能麵麵俱到,全知全會。
這也讓老李不得不做出選擇,那就是把管委會的形式和職權分成幾份蛋糕。
在不影響整體團結的情況下,在不耽誤企業發展和他個人進步的情況下,沒有誰是不能被分割的。
他必須要製造一定的矛盾,理出一條分割線給眾人,這就是他的底線。
當然,這條線的兩邊,各方勢力對立對等,必須在李懷德的調配下才能工作。
要攪合,也要融合,這就是李懷德的目的。
你要說他玩弄手段,其實也不過分,沒有全麵的能力掌控全局,這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必然渠道,誰來了都一樣。
要不怎麼總有人說,正治其實就是妥協的藝術呢。
你要說老李是玩正治的,臟。
那就回頭再看看玩心理的李學武,其實也沒乾淨到哪去。
當初冷漠程開元的不是他嗎?
那配合李懷德救回程開元的是不是他?
再同李懷德打配合敲掉程開元羽翼不還是他?
現在又要給程開元希望,扶持他“身殘誌堅”繼續站起來與老李“戰鬥”的,還是他!
可以這麼說,老李以為自己算對了全局,實際上這全局是李學武擺給他的。
因為這全局裡還有被李學武擺弄的要死要活的程開元,以及其他人呢。
老李拿他們當棋子,他們又何嘗不是拿老李當棋子呢?
這就是博弈的樂趣。
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就是這個道理。
現在蘇維德來了,他也要有成為彆人棋子的考慮,更要有下棋的堅韌。
擺在這個位置,他就是不想博弈都不成。
因為在紅星廠這盤棋上,他也是部裡的棋子,是要做出貢獻和作為的棋子。
不然,這顆棋子要麼被下棋之人挪動,要麼被對手給吃掉,就是這麼兩條路。
總不能學著程開元給自己擺一條死局吧?
當初上麵布了這麼一顆棋子下來,就沒有調整紅星廠管理結構的意思嗎?
怎麼可能,不然上麵也不會給程開元套了一層常務副的甲了,可惜是他自己沒用啊。
現在上麵暫時是不會挪動他了,李懷德也不會吃了他,可這也代表他“死”了。
如果用調皮一點的詞語來形容,那就是社會性死亡啊。
沒看他的排名已經掉到最後了嗎?
不用懷疑和猜測,所有人都知道,再來幾個副主任,程開元的排名依舊是最後那一個。
作為最後一個的董文學在放開保衛組,專心於組建遼東工業領導小組以後,地位卻上升了,這也是必然的。
比程開元排名還靠前,原因就在於程開元玩砸了,董文學布局正確了。
這就叫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
董文學和李學武謀劃的這盤棋的含金量還在繼續升級,後勁無窮。
——
“這就是您的辦公室了。”
李學武帶著蘇維德簡單地轉了轉,介紹了辦公區以及廠區的幾個關鍵位置。
你當李懷德交代他好好帶蘇維德轉一轉,他就領著對方把全機關轉個遍?
彆說他不願意了,就是蘇維德不願意啊。
乾嘛呢,耍猴啊!
他剛來紅星廠就被牽出去溜一圈,機關裡的同誌還不得說他這新來的領導沒有溜兒啊.
你可以理解為深沉或者格調,再牙磣點說就是裝嗶不能外露。
畢竟是領導嘛,得抻著。
再一個,李學武也不是蘇維德的秘書,更不是一般的科室科長,哪有閒工夫陪他轉看。
意思意思就得了,他要做的是管委辦當家人的工作。
因為目前管委辦就隻有他一位較為熟悉工作的副主任,新來的梁作棟副主任也還在熟悉工作階段呢。
所以告訴蘇維德哪裡能去,哪裡不能去,這就回到了三樓,也就是領導的辦公區。
“條件艱苦了一些,”李學武站在特意為蘇維德騰出來簡單收拾了的辦公室裡微笑著介紹道:“不過咱們今年就要建新的辦公樓了,您多體諒。”
“我已經說過了,咱們現在是一個戰壕裡的同誌,一個大鍋裡攪馬勺的戰友。”
蘇維德簡單地看了一下辦公室的環境,笑著給李學武擺了擺手,示意道:“我是來工作的,不是來享受的,對吧?”
“如果您能理解,那就再好不過了。”
李學武點點頭,認同了他的觀點,走到辦公桌的對麵,站在了椅子後麵。
他就扶著椅背,對站在辦公桌旁邊的蘇維德介紹道:“廠裡對廠領導的待遇是根據組織要求的職權對等原則。”
“也就是說,廠裡會給您提供辦公、交通、住房等福利待遇,不知道您對住房……”
“這個暫時不用了,我家就在京城。”
蘇維德點點頭,心安理得地坐在了辦公桌後麵的椅子上,說道:“如果有搬家和另行安置的情況,我再跟廠裡提要求嘛。”
“那好,住房這方麵我就不給您安排了,”李學武在筆記本上做了記錄,同時介紹道:“按照工作需要,招待所那邊為您準備了一套客房,如果有加班的情況……”
“嗯,可以,但不要搞特殊。”
蘇維德認真地強調道:“班子同誌享受什麼待遇,我絕對不能特殊於大家。”
“明白,我會跟李主任彙報的。”
李學武點點頭,心裡卻是明白,蘇維德這麼說,得反著聽。
那就是其他人有的,他也得有。
之所以回答了這麼一句,完全是把老李甩出去背鍋,以後有什麼安排上的麻煩,完全都可以解釋是李主任要求的。
“關於秘書的人選——”
李學武遲疑了一下,看向蘇維德問道:“您看是怎麼安排?”
這麼問就一個意思,是看蘇維德自己從部裡往下調,或者其他的渠道安排自己人。
如果他沒有其他安排,就是紅星廠給安排,那就需要李學武來挑選合適的年輕人。
蘇維德並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點了點對麵的位置,請了李學武先坐下。
“我呢,之前一直在部裡工作。”
看著李學武坐下以後,他這才講道:“並沒有較為廣泛的基層工作基礎,所以需要你多支持,多幫助。”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蘇副主任。”
李學武點點頭,介紹道:“紅星廠在人事變革的過程中挑選和考核了一些年輕人加入到管委辦的隊伍中來。”
“在機關體製變革的過程中,年輕人又踴躍地表現了出來,成為了主要力量。”
他巧妙地把機關的整體格局展現在了蘇維德的麵前,又講道:“您需要什麼樣的秘書可以跟我提,或者跟其他領導講也可以。”
“目前因為中層乾部調整,管委辦丁主任調走了,我暫時負責一些業務。”
“沒關係,沒什麼特彆的。”
蘇維德微笑著點點頭,表示了理解。
“我的情況剛才也講了,所以還是需要一位了解紅星廠整體形勢,有著良好正治素養和工作基礎的同誌為好。”
“這個……”李學武表情有些為難地想了想,彙報道:“不是我故意推脫或者什麼啊。”
“如果您更傾向於資曆較深的同誌,恐怕可選擇的範圍……”
說到這裡,他的話鋒一轉,身子坐直了彙報道:“由於製度推進的比較堅決和迅速,所以委辦比較欠缺這一部分的力量。”
“資曆和能力突出的同誌已經被安排在了基層重要崗位上。”
蘇維德的意思就是想要個熟悉紅星廠工作的“老同誌”,但李學武的回答是“沒有”。
這兩個詞用了雙引號,特彆的意思要特彆的理解。
對於李學武的回答,蘇維德也是很意外,打量了李學武一眼後,看出了他目光裡的真誠。
嗯,他竟然能從李學武的眼睛裡看出真誠!
真是個……不怕死的。
“我明白您的顧慮,”李學武看著他沉默,便點點頭講道:“兼並了十六家企業上來的同誌還不是很了解廠裡的情況。”
“我倒是有個人選供您考察。”
就在蘇維德皺眉的時候,李學武猶豫了一下,還是講了出來。
“這位同誌現在不在委辦,但他以前在委辦工作了三年。”
李學武在蘇維德眯起來的目光中繼續介紹道:“他和我現在的秘書彭曉力是朋友,我對他還是比較了解和熟悉的。”
“你說的這位同誌,”蘇維德抬了抬手指問道:“他現在是在……”
“委辦的分支機構,小車隊,”李學武抬了抬眉毛,說道:“機關車隊的隊長。”
“哦?是這樣啊——”
蘇維德歪了歪腦袋,思考著問道:“他的文筆怎麼樣?”
“畢竟是在機關工作了三年,”李學武緩緩點頭,道:“出奇倒不至於,平庸吧。”
“啊?哈哈哈——”
在聽到李學武如此評價,蘇維德愣了一下,隨即便笑了出來。
“能入了你眼的平庸,那就是很不錯的了,我是了解你的文字功夫的。”
不等李學武再謙虛,蘇維德點點頭,說道:“那就請這位同誌來談談吧。”
“我給他打個電話。”
李學武很直白地拿起桌上的電話機要到了小車隊,聽到顧城的聲音便說了要求。
顧城倒是沒意外,新領導到來,必然要安排車輛和交通的,就是司機。
他這個小車隊的隊長正管著司機和汽車呢,叫他來辦公室也沒什麼。
李學武撂下電話以後,又繼續彙報道:“如果方便的話,您需要在近期同委辦這邊報備家庭住址、電話和相關信息。”
他講的內容都是正常的工作需要,並沒有要調查蘇維德的目的。
蘇維德當然也很清楚,此時心裡還在想著剛剛提到的秘書的問題。
李學武在三言兩語之間便推薦了一位人選,還在不經意之間表明了對方的身份。
什麼身份?
你可以理解為是他的人。
機關車隊主任,是李學武秘書的朋友,那這位車隊主任從委辦調到車隊主任崗位上是不是就借了李學武的力了呢?
這個不好猜測,也不用猜測。
那有人問了,既然懷疑是李學武在自己身邊安插的一杆旗,他也敢用?
為什麼不敢用?
蘇維德倒是不想用了,可他有選擇嗎?
李學武問他是否從其他地方協調秘書,他應該怎麼想?
剛剛犯事的張士誠就是程開元從原單位帶來的秘書,在這個時期他還要步對方的後塵?
倒也不是說帶來的就一定會出問題,但多一個人,就多一個破綻。
他還不想這麼快就失去了主動,把先手讓出去。
但請紅星廠幫忙安排秘書,李學武要是藏著掖著倒也好辦了,用幾天推掉就是了。
到時候不僅李學武沒麵子,他也可以借此搞事情,培養自己的人。
無懈可擊的是,李學武不僅內舉不避親,還在他的麵前坦然地講明白了這種關係。
你就說他用,還是不用。
不用,麵對李學武的第一步就輸了,他膽怯了啊。
連紅星廠的人都不敢用,還當什麼領導。
用?那就得接受這杆旗。
你以為機關裡的交手是什麼樣的?
有的時候就是這麼的直接。
蘇維德表現的很隨意,也很坦然,李學武倒是看清楚了他的本質。
一枚老銀幣嘛——
忍字頭上一把刀,這個字的滋味可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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