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無所謂了,蘇維德主動來頂缸,他完全可以放開手腳,在離開保衛組之前,完成所有布置。
而越是如此,蘇維德在老李的心目中危險性越大,對李學武的依賴越強。
甚至會支持李學武暗中布置影響,以便於掌控保衛組,給蘇維德以威脅。
即將離開保衛組的李學武對於老李來說毫無威脅,局麵推進到這裡,藝術已經大成。
李學武要幫助蘇維德,看似無理,實則深謀遠慮,吃完這邊吃那邊。
誰說敵人就不能幫助了?
在機關的組織生態中,這種匪夷所思的操作實在是太多太多了,都算不上騷操作。
紅星廠沒有人比李學武更懂三角關係的穩定性了。
這麼說吧,就連聯合學校初中部教幾何的老師都不如他。
老師能教,老師應用過嗎?
李學武可是把三角關係用的爐火純青,進而還引申出了更多的三角關係聯合體。
你就說,為了不讓老李飄,不讓老李挨千刀,多在紅星廠奮鬥幾年,李學武操碎了多少心!
你就說,他對老李好不好?
感動不?(敢動不?)——
“現在車隊裡暫時沒有新車,”顧城站在辦公桌旁彙報道:“有兩台老伏爾加,狀況都不是很好,不過有新采購的羚羊吉普車。”
他看了蘇副主任一眼後,對李學武彙報道:“采購申請我們打過了,領導的意見是等一等,其他班子成員到任後統一采購。”
“這個情況我了解,我來跟您解釋。”
李學武主動幫顧城解釋道:“一直以來,廠裡領導的用車都沒有統一標準和規範。”
“在跟李主任請示後,領導的意思是晉級工作在即,集團化進程已經開始實施,機關用車必然要形成一定的標準和規範。”
“正好借著這個時機,把所有廠領導的用車標準拉齊,統一采購,統一更換。”
他笑了笑,說道:“雖然說咱們廠的汽車工業已經走在了同行業的前列,但在高級轎車的領域還有待提高,所以嘛——”
“這有什麼的,理解。”
蘇維德坐直了身子,點了點顧城說道:“用一台紅星羚羊就可以,我暫時沒有調研和太多的外出需要,看著安排就可以了。”
顧城點點頭,應道:“那好,領導,下來我安排一台新的羚羊吉普。”
“李主任的意思是想采購伏爾加M24這款轎車,”李學武插話道:“就是他現在用的那款汽車,下來我再跟您介紹,您有什麼意見也可以跟我,或者跟李主任溝通,都可以的。”
“哎,我不是說了嘛——”
蘇維德端起茶杯笑著說道:“我個人不搞特殊化,怎麼規定的就怎麼安排。”
他看向顧城交代道:“司機你看著安排一個合適的就行,咱們車隊裡一定都是精兵。”
“您這麼說,他的工作就好做多了。”
李學武笑嗬嗬地讚了一句,同時看向了顧城說道:“顧城同誌還是很有想法和能力的。”
“謝謝李副主任——”
顧城挺了挺胸膛,能被領導看重,自然欣喜,知道今天的表現給自己加分了。
隻要李副主任滿意,他就滿意。
“您看呢?”
誰承想,李學武誇了他一句後,卻是沒理會他的客氣,反而問了蘇老狗一句。
看?看誰?看什麼?
“挺好的,就用他吧。”
蘇維德看了一眼有點愣的小夥子,對著李學武點點頭說道:“我還得多熟悉幾天呢。”
“那您先忙,回頭我再給您彙報工作。”
李學武點點頭站起身,對著有些發蒙的顧城交代道:“蘇副主任剛來,需要熟悉廠裡的情況,我推薦了你來擔任秘書工作。”
“機關車隊的工作你交接一下,暫時交給副隊長。”
不等顧城反應,他嚴肅了表情,叮囑道:“一定要做好領導的服務工作,有什麼需要的可以跟我溝通,也可以跟委辦梁副主任溝通。”
“就這樣——”他看向蘇維德點頭說道:“那蘇副主任,我就先回去了。”
“謝謝你的幫助——”
蘇維德站起身,很是客氣地與他握了握手,送了他到門口。
顧城呢?他還愣著呢。
早就沒有了自信張揚。
就像被主人丟在路邊的小狗,滿臉的錯愕和驚慌失措。
我做錯了什麼?
不要第二狗腿子了嗎?
李副主任你這是賣了我?
——
“嘶嘶——嘶嘶——”
中午,機關餐廳一樓。
彭曉力剛吃完了飯,飯盒還沒來得及刷呢,便聽見了熟悉的信號。
他轉頭踅摸了一圈,卻見是顧城坐在一處角落裡衝著他嘰咕眼睛呢。
什麼玩意?
在顧城發出的信號裡是不讓他過去,而是去老地方見麵。
這小子在搞什麼鬼名堂,跟特麼地下工作者接頭似的呢。
彭曉力扯了扯嘴角,給了對方一個了然的眼神,便繼續刷飯盒了。
雖然這份了然裡帶有一絲不耐和無奈,可顧城終究是落下了提著的心,狂吃飯菜。
在紅星廠,他能依靠的隻有好基友了。
匆匆吃完了飯菜,也沒刷洗飯盒,就這麼往門外去了。
一路上不停地有人同他打招呼,連稱呼都變了。
你不得不說機關裡看人下菜碟的水平,隻一個上午,他就從默默無聞的顧隊長變成了炙手可熱的顧秘書。
中午來餐廳吃飯的時候他就感受到了這股子熱情,實在讓他誠惶誠恐,冷汗直流。
就連以前很少收到的姑娘們的青睞,他現在都來不及回應,直奔老地方而去。
老地方就是他和彭曉力以及李雪三人私下裡碰麵的地方。
畢竟是機關嘛,總有信息交流或者臨時放鬆的需要。
牛馬都有白天和黑夜,拉磨的驢也不能每天都乾活,總得有休息時間吧。
中午吃飯的這會兒,隻要領導沒特殊需要,秘書們或三或倆的便聚在一起閒扯。
有條件的備一杯茶,一根煙,廠裡大事小情梳理一遍,雙方互換信息,互通有無。
其實領導耳邊的消息也是這麼來的,隻不過他們的渠道不止秘書一個就是了。
顧城匆匆趕到老地方的時候,李雪也在。
“呦,顧秘書來了——”
李雪笑著調侃他道:“剛剛履新,您怎麼還有時間出來閒聊啊。”
“彆寒磣我了——”
顧城雙手合十,給李雪做了一個揖,滿臉苦笑著說道:“我那算什麼履新啊!”
說完他手一指彭曉力說道:“彭副主任這才叫履新呢。”
“哎、哎,有點正型啊。”
彭曉力白了他一眼,提醒道:“今天是來說你的事,提我乾什麼啊。”
這一次機關組織力量大調整,保衛組裡也有變動。
除了兼任的王小琴,還有一個副組長已經有了消息,隻是還沒到任而已。
晉級工作前夕,各部門有條不紊地在做微調,李學武的秘書彭曉力資曆和年齡都夠了,也在這一次的微調中確定了副主任科員的職級。
就像前年的沙器之一樣,彭曉力隻是比沙器之更幸運,少走了許多彎路而已。
他有文化,有能力,跟著李學武學了不少本事,在相關的報紙上也有文章刊載。
一些硬性和軟性的條件都夠了,李學武安排他進步,不算謀私,很正常的步驟。
顧城是與他同期的,這幾天可沒少羨慕彭曉力的青雲直上,好運連連。
沒想到,剛羨慕嫉妒完好基友的運氣,期望李副主任多看他一眼的時候,他倒黴了。
“我都要哭了啊——”
顧城真是要哭出來的模樣,給彭曉力和李雪說道:“我現在整個人都是懵的!”
“看出來了,語無倫次的。”
李雪打量了他一眼,說道:“給廠領導當秘書,不是你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機會嘛。”
“就是啊,彆得了便宜賣乖啊——”
彭曉力明知道顧城什麼心思,這會兒故意逗他道:“現在我都要羨慕你們了。”
“咱倆換成不成?彆羨慕我——”
顧城拉著彭曉力的胳膊說道:“你去給蘇……蘇副主任當秘書,我去服務李副主任。”
“你當紅星廠是你家開的?”
彭曉力一甩胳膊,撇嘴瞥了他一眼,道:“我就是安慰安慰你,你咋還順著杆子往上爬呢,倒反天罡了屬於嗷!”
“我就知道——”
顧城懟了他一杵子,撇著嘴角說道:“兄弟有難了,你就站在那看熱鬨是不是!”
“彆說的這麼誇張——”
彭曉力見李雪偷笑,無奈地拍了拍顧城的肩膀勸慰道:“蘇副主任可是廠領導啊。”
“你這也算一步登天了。”
他挑了挑眉毛,說道:“不過你也彆著急賣乖,蘇副主任可能已經知道咱們的關係了,說不定用你幾天就不用了呢。”
“當然了,這是我猜的。”
見顧城要急,彭曉力按住了他的肩膀,道:“我是衷心地希望你有更好的前程。”
“你想吧,李副主任推薦你到這個位置上,也是希望你有個好的發展機遇對不對?”
“我怕就怕這個啊——”
顧城懊惱地說道:“明知道我……對吧,李副主任為啥還推薦我去給他當秘書。”
“更讓我糊塗的是,他就用了我!”
他拉著彭曉力的胳膊講道:“我現在最怕的就是他問我關於……嗯,你懂的。”
“現在大家都跟我喊顧秘書,真被退回去了,你說我這臉往哪擱,不成大笑話了嘛!”
“哎——我聽明白了!”
李雪點了點他,挑眉道:“你是既不想夾在中間為難,怕跟著蘇副主任為難落難,又不想丟了這次機遇,又回不到機關車隊對吧!”
“知我者,李雪同誌也——”
顧城一把拉住了李雪的手,感慨著說道:“沒想到我在機關混這麼久,還是你懂我。”
“噦——”
李雪被他惡心的翻了個白眼,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卻是不能。
還是彭曉力看不下去了,心裡警鐘當當地敲,有種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的感覺。
他邁步隔在了兩人之間,攬著顧城的肩膀說道:“你看你,著啥急,把手撒開。”
“我們這不是幫你想辦法來了嘛。”
彭曉力使勁挑開了顧城的手,推著他站在了窗邊,提醒他道:“我跟你說啊,做秘書工作,最重要的就是忠誠。”
“這我不用你教——”
顧城瞪了瞪眼睛,很是乾脆地說道:“我對李副主任忠心耿耿,日月可鑒……”
“嘟——打住——”
彭曉力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強調道:“我說的是對組織的忠誠!”
“馬屁精——”
李雪在一邊翻了個白眼,嘀咕道:“李副主任才不需要你的忠誠呢。”
“哎、哎,聽我說——”
彭曉力按住了還想表忠心的顧城,安撫道:“你就沒想想,委辦那麼多精兵強將,李副主任為啥要安排你去給蘇副主任當秘書?”
“為啥?我也想知道呢。”
顧城皺著眉頭說道:“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臥底,可我不想當臥底。”
“你特麼能不能正常點?”
彭曉力像是看傻嗶一樣看著自己的好兄弟,皺眉道:“你當李副主任是什麼人了!”
“就是,小人之心——”
李雪同樣皺眉道:“我二哥絕對不會這麼做的,你彆胡思亂想行不行!”
“是溝通的橋梁,懂嗎?”
彭曉力點了點顧城的腦門,道:“你特麼窮人乍富,鑽牛角尖裡了,好好想一想。”
“你是需要保持一顆對組織絕對的忠心就夠了,彆特麼自以為是地胡搞亂搞。”
“真的?”顧城有些不信地看了兩人一眼,問道:“我用不用去問問李副主任?”
李雪陰沉著臉提醒道:“我二哥會打死你的——”
——
蘇副主任來廠,在機關裡引起了不小的震動,在基層倒是沒怎麼反饋。
而就在年關將至的時候,委辦全部門通報了一則消息,是關於原副廠長聶成林的。
在通報中強調了聶成林對組織不老實,不忠誠,非但沒有積極改造思想,反而錯上加錯,搞小動作等等。
對聶成林的懲罰是調離營城造船廠,去往鋼城繼續勞動改造。
通報中還對負有監管責任的營城船舶主任徐斯年進行了批評。
當然了,對徐斯年的處理隻有批評,並沒有進一步的處罰。
明眼人都知道,老徐這是無妄之災。
聶成林在營城船舶的監視和勞動改造一直都是由師弱翁來完成的。
早不批評,晚不批評,隻等師弱翁回來幾個月出事了才批評,你說這是因為啥?
機關裡有人說師弱翁報複李懷德的一盤棋是聶成林幫忙參謀和布局的。
目的就是借程開元掀翻李懷德,執行的人就是師弱翁,幕後黑手則是聶成林。
聶成林要報複李懷德情有可原,師弱翁發什麼瘋?
太好理解了,任是把誰丟去營城船舶大半年,跟著工程隊挖泥巴,都會對拋棄自己如棄子的領導恨之入骨。
更何況是偏激的書生意氣師弱翁呢。
這份通報沒有經李學武之手,而是由新的管委辦副主任梁作棟處理的。
李學武看到這一通報的時候,正在鋼城參加紅星廠遼東工業領導小組辦公會議的徐斯年打來了電話。
在電話中老徐足足跟他訴了十多分鐘的苦,隻言說機關的工作不好做,分廠的工作更難熬,什麼臭狗屎盆子都能掉腦袋上。
李學武也清楚,徐斯年並不忌諱老李的厭惡,他是在提醒自己,這麼突然的情況,必須有所控製。
他在京的作用就是給身在分廠的同伴遮風擋雨,更要把脈把關。
李學武能說什麼,還能說跟新來的副主任沒有溝通好,沒有工作默契?
通報已經發出了,默默地聽著就是了。
機關組長級乾部陸陸續續地外放到任,籌備組建專業廠和專業分公司。
這個時候廠機關裡正是亂的時候,什麼狗屁倒灶的事都能發生。
新人要出頭,積極表現自然很正常,他在保衛組是組長,在管委辦可還是副主任。
人家也是副主任,沒有義務跟你彙報工作是不是?
撂下鋼城的電話,李學武收拾收拾,叫了彭曉力準備下班。
問題永遠處理不完,就像工作一樣乾不完。
李學武把單位的爛糟事拋開在腦後,隻要大方向不出問題,小問題會有人解決的。
回到家,看著溫馨的燈光,歡樂的兒女,爾虞我詐就留在了大門外。
“爸爸,我要放炮——”
李姝看見爸爸回來了,顛顛地跑了過來。
也不等他換了拖鞋,便推著他說道:“你教我吧,爸爸——”
沈國棟幫忙置辦的年貨,昨天送來家裡,鞭炮就堆了一小堆兒,可叫李姝知道了。
“放炮?放什麼炮。”
李學武好笑地彈了閨女一個腦瓜崩,逗著她道:“爸爸可不會放炮,隻會自摟胡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