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挺好的。”李學武點了點頭,道:“看起來你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
“不然呢?還能怎麼著?”
吳淑萍扯了扯被子,拿了床頭櫃上的書翻看了起來,道:“既來之,則安之唄。”
“心態好,勝過一切。”李學武點點頭,想了想這才問道:“同賴老師的……”
說到這裡,他又頓了頓,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這才講道:“溝通的方便嗎?”
“還行吧,怎麼了?”
吳淑萍轉頭看了他一眼,問道:“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了?”
“看著李信就想起來了。”
李學武長出了一口氣,道:“我現在出差都會想家裡的兩個孩子,賴老師他……”
“嗯,跟我要了孩子的照片。”
吳淑萍的語氣也低沉了許多,放下了手裡的書,說道:“讓我每個月給他郵寄一張,他想看著孩子長大。”
“看看吧,什麼時候方便。”
李學武頭枕著雙手,說道:“有港城來往的貨船,他可以偷偷回津門看看你們。”
“還是彆冒險了——”
吳淑萍微微搖頭道:“楊召說年後港口就已經處理過幾批人了,都是……”
“嗯,往外跑的嘛,情況不一樣。”
李學武想了想,說道:“看看吧,得等合適的機會,現在還不成熟。”
“你是說形勢最近有變?”
吳淑萍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話裡的關鍵信息,看著他的眼睛問道:“是真的嗎?”
“不要抱有太大希望。”
李學武瞅了她講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形勢再變化,也不會驟變的。”
“嗯——我理解了——”
吳淑萍緩了好一會兒,這才強忍著失望的語氣說道:“現在就已經很好了。”
“可能得年底了,你觀察就是了。”
李學武坦然地講道:“最近沒發現街道上的年輕人又多了嗎?”
“我也想問你呢,”吳淑萍皺眉道:“不是說複課了嗎?怎麼還跟放羊似的?”
“複課,複的不是課。”
李學武微微搖頭道:“而且大街上玩耍的,有幾個是正經的學生啊。”
他坐起身子,端了水杯喝了一口,道:“問題反反複複,如頑疾,不得不治了。”
“你是說……”吳淑萍驚訝道:“是要處理這些問題了嗎?”
“那你讓周小白在京城鋪設渠道是為了……”
“就是為此才做準備的。”
李學武長歎一聲,道:“說給你是讓你有個心理準備,不要對外人說,免得惹麻煩。”
“我知道了。”吳淑萍皺眉想著,道:“你的意思是,就在治理這些問題的時候,家聲可以回來……回來一趟?”
“也許有機會,說不好。”
李學武苦笑一聲,道:“我又不是算命的,就是怕你失去了信心,給你點希望。”
“故意的是吧?”
吳淑萍好氣又好笑地捶了他一下,而後這才正經了身子,看著書說道:“我一直抱有信心,不用懷疑我的信念堅韌。”
“反倒是你——”她斜瞥了李學武一眼,嗔道:“我看你才不像個好人呢。”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呢。”
李學武抻著被子躺下,玩笑著說道:“你去問問小白,我為人如何。”
“那小白兔你敢吃嗎?”
吳淑萍跟他相處的久了,便也放得開了,笑著說道:“咱們打個賭怎麼樣?”
“不賭,”李學武翻過身去,堅定地說道:“我這輩子最恨賭、毒二字了。”
——
“全新的設計思維,全新的製作工藝,四缸設計,遙遙領先……”
舞台上,沙器之很是自信地做著產品介紹,但在明眼人看來,他的身上還帶有濃濃的李學武的風格。
從說話的語氣到演講的風格,都酷似前幾次李學武的展會演講。
不過了解的都知道,他曾經給李學武做過秘書工作,風格相似也就好解釋了。
“外觀設計上保留了羚羊的核心語言,隻在功能上做出了調整和改變。”
沙器之拿著話筒介紹道:“進步的是不斷追求卓越品質的動力核心,不變的是為人民服務,做優秀品牌和良心車的初衷……”
“小磕兒整的挺燒啊!”
台下,坐在李學武身邊的徐斯年湊過來小聲地調侃了一句。
李學武卻是笑了笑,看著沙器之稍顯緊張的手在顫抖,抬起手帶頭鼓起了掌。
被突如其來的一片掌聲所打斷,滿心緊張的沙器之有了喘息的空間。
他很是感激地看了台下一眼,深呼吸了一口氣,在掌聲落下之後,繼續講了起來。
這一次語速更加的沉穩,語調更加的舒緩和自然,比先前多了不少自信。
“大家都知道,紅星羚羊的輕量化工作一直都領先於對手。”
沙器之膽子特彆肥,敢在發布會上DISS同行和競品。
台下徐斯年嘿嘿笑著對李學武小聲說道:“我建議他擺一台212在台上做對比,他說啥也不乾,膽子還是太小了。”
“嗬嗬——”
李學武被他逗笑了,順著大家的笑聲回頭瞅了一眼京城一汽的座位區域。
京城一汽一改往日蔑視紅星廠的常態,這一次慎重以待,來了一位副總,幾名工程師,絲毫沒有避諱什麼,就是來看現場的。
如臨大敵的他們臉色很是嚴肅,但帶頭的那位副總倒是很有涵養。
當沙器之講起汽車輕量化的時候,他還帶頭鼓起了掌。
“發動機是輕量化的重點目標,”沙器之並未受他們所影響,繼續講道:“我們在紅星羚羊二代的發動機上特彆試用了鋁合金這種新材料,效果很是出乎我們的意外。”
他抬手示意了舞台上的工作人員,打開了遮掩著的蓋布,露出了裡麵的發動機。
台下瞬間發出了一陣驚呼,此時還在以鑄鐵或者鋼作為發動機主要材料的同行們,都很意外紅星廠的大膽和試驗成果。
當然了,台下的李學武知道沙器之在吹牛嗶,是在忽悠人。
這個時候紅星廠很難掌握全鋁發動機的製造技術,即便有了秘密武器。
羚羊二代的發動機缸體是鋁合金的,但裡麵的曲軸和凸輪軸等部件還是用鐵做的。
以現在的技術,恐怕隻有國外的先進汽車企業才會用於高端的車型。
比如五四年寶馬就生產了一種2.6Lv8發動機m502,這是全球首台被用於量產車型上的鋁合金發動機。
“從馹本淘回來的?”
徐斯年也很詫異於紅星廠汽車工業的進步飛快,疑惑地問了李學武一句。
李學武微微搖頭道:“聖塔雅集團的開胃小菜,他們太精於算計了。”
“嗬嗬嗬——”
徐斯年對這句話還是有很深理解的。
就拿聖塔雅集團交付給營城船舶的大型貨船製造技術和設備來說吧。
這些法國人比猴子都精明,當老師恨不得要當一百年才過癮,一個數據教三天。
真拿營城船舶的工程師不識數了,他可是發了好大的火,直言要停了萬噸貨船。
還是香塔爾了解的具體情況,做出了糾正和要求,這才加快了技術的吃進速度。
“他們給了很多散碎的技術資料,打包給咱們,很怕被阿美莉卡揪住小辮子。”
李學武輕聲解釋道:“不過我的想法是白給的,不要白不要,正合適不差人情呢。”
“嗯,我一向相信你的實力。”
徐斯年輕笑著說道:“論坑他們,你才是專業的。”
李學武卻是斜瞥了他一眼,很是不滿意地停止了這個話題,繼續聽了起來。
陰陽怪氣的,說誰呢?
“紅星羚羊二代較第一代輕了17%。”
沙器之在台上做著介紹道:“我們應用了更多的優秀塑料工件,調整了部分零部件的生產工藝和應用材料。”
“這不是一個減法。”
他特彆強調道:“恰恰相反,在設計之初,我們要做的是加法。”
“如何才能讓車輛更穩、更快、更省油,如何才能讓駕駛和乘坐體驗更舒適。”
沙器之攤開手右手講道:“汽車不應該是鋼鐵怪物,更應該是有溫度的交通工具……”
——
“徐主任,領導——”
羚羊二代的發布會很成功,台下坐著全國的同行和供應鏈的企業。
當然也包括競爭對手。
李學武在發布會結束後,便來到了一樓展廳,與到訪的客人一一打招呼。
徐斯年跟著李學武湊熱鬨,逢人便遞上一張名片,推銷他的船。
就在一樓展廳的入口位置,左側布置了一處船舶展位。
一艘縮小版的漁船擺在那,供來往的客戶好奇和參觀。
而營城船舶也安排了專業的工程師在模型的邊上做介紹和講解,真就吸引了不少人的駐足觀看。
沙器之趕來的時候,李學武和徐斯年正聊著船舶的話題。
徐斯年對他倒是很看好,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演講稿寫的不錯啊——”
“哪裡,您多批評——”
沙器之笑著點點頭,向李學武彙報道:“領導,旅行團到京了。”
“嗯,昨天出來的時候聽說的。”
李學武點點頭,看著他問道:“怎麼?著急了,有點想法啊?”
“您是了解我的,”沙器之玩笑道:“肥肉都湊到嘴邊了,我總不能乾淌哈喇子吧?是不是,哈哈哈——”
“讓你搞銷售是對了!”
徐斯年點了點他,對李學武說道:“要做業務工作,必須有這種狠勁。”
“回頭去我那坐坐。”
他又對沙器之講道:“也給我們的銷售隊伍講講課,傳授一下先進經驗。”
“我還指著你什麼時候也給營城船舶搞一場展銷會呢。”
“可以啊,沒問題,隻要您支持。”
沙器之倒是敢接這活兒,認真地介紹道:“咱們門口一出去就是碼頭,地理位置得天獨厚。”
“您要展銷萬噸巨輪我這沒辦法,但千噸左右的漁船和貨船還是沒問題的。”
他示意了李學武講道:“領導也說了,每個月都要組織展銷會,咱們廠的產品我都準備拿到台上吆喝吆喝,讓大家看看。”
“行,這個主意行啊!”
徐斯年很感興趣地點了他道:“這件事咱們就說定了啊,你拿個方案給我。”
“到時候你說要什麼船,怎麼擺,怎麼吆喝,我都聽你的喝!”
“聽我喝我可不敢當!”
沙器之笑著摟住了徐斯年的胳膊道:“您要聽我在台上吆喝吆喝還成。”
“哈哈哈——”
彭曉力很是羨慕地看著談笑自如的沙器之,這是他正經的前輩。
歲數大了他十歲,經曆和閱曆比他豐富,跟了李學武鍛煉了一年多,在新的崗位上混的風生水起,廠機關誰不知道他啊。
三十歲才迎來了事業的發展,可謂是大器晚成的典範了。
二十八歲到三十一歲,僅僅三年便完成了從普通科員到正科級的邁進。
這一次紅星廠晉級,貿易管理中心要提級管理,直歸大部室,必然也要晉級的。
莊蒼舒一步邁到11級正處,沙器之也有望跳到14級的副處,這都是人生的機遇啊。
展銷會,正是得名得利的好位置,他在舞台上可不是白吆喝的。
來參加展銷會的,誰能記不住他的名字,有了影響力,就有了進步的動力。
——
“不就是跟著去了趟津門嘛,騷氣什麼——”
看著大門口從客車上下來的周苗苗,剛下班路過的韓露撇嘴嘀咕了一句。
同行的郝雯雯眼珠子轉了轉,笑著接話道:“那也得看跟誰去的,對吧?”
“嗬嗬——”
韓露眼珠子翻了翻,語氣輕蔑地說道:“就算跟著真龍,她也難掩野雞的騒。”
“那可不一定,萬一沾染了龍氣呢。”
韓雯雯卻是個會挑撥離間的,彆有意味地說道:“你沒瞧見跟領導眉來眼去的啊?”
“逮著機會發一筆就夠用三五年的了,不然你以為她的小摩托是怎麼來的?”
她眼睛瞥了瞥兩人手裡的自行車說道:“要不怎麼說還是人家會爬床呢,咱們隻有騎自行車的命嘍——”
“哼——”
韓露一拍車把,推著便往外走了。
她是見不得周苗苗如此得勢的模樣,尤其是在李主任那裡,她差啥了?
該給的都給了,該乾的也都乾了,一個大姑娘犧牲了這麼多,連台摩托車都不值?
合著到頭來就鬨了個表演隊的隊長唄,連舞蹈隊的隊長她都沒拿到。
走在後麵的郝雯雯卻是一臉的鄙夷,東施效顰,學人家賣劈求榮,結果呢?
她隻是看熱鬨不嫌事大罷了,這兩個人最不是東西了。
以前在舞蹈隊裡,多少事都是她們兩個在邊上嘀嘀咕咕鬨起來的。
現在好了,好姐妹一張床,你先來我後上,誰都彆相讓,白白便宜了那張床。
“領導,可彆忘了啊!”
從津門回來,下車後周苗苗還不忘提醒李學武彆忘了兩人的約定。
毛的約定,都是她一廂情願罷了。
似是上次那種打網球的場麵,你當她跟著去能鬨著什麼好處,什麼身份?
當然不是,她就是個點綴,花瓶。
但她就甘願做個花瓶,還是個什麼花都能插的花瓶。
李學武太了解她的心思了,後世那些大明星還沒紅起來的時候,做的不就是這個嘛。
天天趕酒局,趕活動,連晚上都沒時間回家休息,因為去了就得接受夜班的要求。
沒日沒夜的忙活,不就是為了大人物手指縫裡落下來的那點資源嘛。
這點資源對於大人物來說不算什麼,可對於剛剛起步的他們就很重要了。
周苗苗跟竇耀祖接觸下來,了解到這老頭三年前就是一泥瓦匠,運氣好遇到了李學武罷了,現在搖身一變成了總經理了。
這上哪說理去——
一個沒什麼文化的土老帽都能借助運氣,走上人生巔峰。
她要姿色有姿勢,要文化有內含,要能力有口才,憑什麼不能成功?
要說豁得出去,她已經沒什麼不能舍棄的了,要說她不能成功,那就沒有天理了!
求著李學武當花瓶,求著李學武當牛做馬,不就是為了能被他利用嘛。
沒錯,周苗苗不怕李學武利用她,就怕李學武不用她,那才是沒出息呢。
光靠在李懷德和李學武之間當緩衝器,她已經不甘心了,總想有自己的事業。
就像那個周小白一樣。
說白了,不就是貼上了李學武,才有了風光無限,日進鬥金嘛。
以前她乾的是體力活,現在她想乾點腦力勞動,因為她知道這個才長久。
在津門時,李學武就告訴她了,周小白拿著他的產業,而老李用了自己夫人。
周苗苗都要氣死了,但回來以後她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滿和憤怒。
恰恰相反,她還要哄著李懷德,穩住李懷德,不能給李學武添麻煩。
她也看見嘀嘀咕咕過去的韓露了,卻故意沒有搭理對方。
那就是個小婊砸,連自己想要什麼都沒弄清楚呢,就把身子丟了,沒腦子的東西。
一盒餅乾都能騙走的人,還想跟她比較?
她要求著李學武,做牛做馬換一份產業,她要做個優雅的腦力勞動者。
隻有在經濟上獨立了,才能展現出最自信、最優雅的一麵。
炕頭上那點工夫誰都一樣,乾這行拚到最後,拚的也是文化和底蘊!
同樣都是女人,為啥李師師芳名流傳千古,張師師、王師師就沒有呢?
吹拉彈唱、詩文書畫,樣樣精通就行了?
唱二人轉的都知道,你想出人頭地,得會點彆人不會的絕活!
在對外辦做交際花,不專業對口了嗎?
“領導,咱們廠晉級的消息確定了。”
李學武上車前,彭曉力從值班室跑了回來,激動地彙報道:“明天正式公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