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清芳隻矜持了一下,便鬆了口,她就是為了這個來的,怎麼可能讓李學武推薦了彆人。
兩人都是老機關了,一個心知肚明,一個欲拒還迎,姿態擺出來就行了,玩大了容易扯著蛋。
——
“用這台車啊?”
徐斯年跟著李學武下樓,見門口停著李主任的那台伏爾加M24,驚訝道:“李主任……用那台大紅旗了?”
“有什麼問題嗎?”
李學武瞅了他一眼,在彭曉力的幫助下邁步進了汽車。
這還是彭曉力少有的幫領導開車門子,李學武乘用指揮車的時候,從來都是自己上下車。
徐斯年挑了挑眉毛,看了眼前麵的指揮車,嘴角帶著笑意地從另一側上了車。
砰——
他的秘書幫他關了車門子,快步跟著彭曉力的腳步跑向了前麵的指揮車。
兩台車一前一後,在有心人的注視下緩緩駛出了辦公區,車燈光亮沿著廠公路直奔大門,再消失不見。
同遼東駐京辦副主任胡可第一次見麵,還是因為亮馬河工業區地皮的事,當時撒了一圈的網,巧合之下拉上來的這條魚。
當時還是李學武接待了他們,一同的還有鋼城和營城辦事處的同誌。
那次見麵,對方邀請了紅星廠前往奉城建廠,除了提供全部所需的建設用地外,還提到了一些方便條件,但被李學武拒絕了。
京城的地緣優勢是不可取代的。
當然了,後麵廠裡同遼東方麵的關係處的還不錯,李懷德帶著他一起拜訪了遼東。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紅星廠在奉城收購了一機廠,籌建機加工產業集群。
擴大了鋼城工業區的建設規模,把一部分三產工業轉化成了聯合工業和專業廠。
同時也在營城加大了投資力度,擴大了造船廠的規模,籌建營城港碼頭。
更重要的是,奉城、鋼城、營城三地連通,紅星廠是要做工業產業一條龍。
連同京城火車站合作的集裝箱工廠都放在了鋼城,合作的貨物運輸站更是鋪滿了遼東各主要城市網點。
也正是因為有了合作的基礎,遼東駐京辦同紅星廠的關係相處的也十分融洽。
在丁自貴擔任管委辦主任期間,沒少同他們維持關係,吃飯那都是常有的事。
李學武其實並不喜歡應酬,更不喜歡喝酒,因為對於他來說沒有什麼挑戰性。
作為保衛處處長,保衛組組長,他可以拒絕一切的應酬,晚上按時下班回家。
除了老李的局,他誰都可以不屌。
就算在擔任管委辦副主任的時候,他都嚴格地控製了自己的飯局數量。
基本上,很少會給家裡打電話,說今晚不回去吃飯了,不回去休息了。
機關裡都知道,他是個顧家的好男人。
但現在不一樣了。
作為秘書長的他,除了要做好機關的大管家,還要做好維護關係的使者。
必要的時候,他是要代表李懷德,代表紅星廠參與一些活動和飯局的。
這是一種態度,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還沒走到這一步呢,二月份的時候,李學武就此情況與顧寧做過溝通。
直言擔任秘書長以後,難免的會影響到休息時間。
而且隨著工作的深入,侵占個人的時間會越來越多。
顧寧隻問了他一句,這樣的工作他是不是願意做。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但直擊心靈。
李學武的回答是,不得不做。
顧寧聽見這個便理解了,認同了他提前報備的態度。
其他的不用叮囑,李學武比她更聰明。
所以,在去遼東駐京辦的路上,徐斯年喋喋不休地跟他抱怨去營城工作影響了家庭和睦的時候,他對老徐的話是嗤之以鼻的。
工作忙,距離遠,孩子多,聚少離多,這就不能做個好男人了?
就不能學學我嗎?——
“徐斯年,營城船舶的一把。”
李學武握著胡可的手,把身邊的老徐介紹給了對方。
胡可很是客氣地招呼道:“徐主任,幸會幸會,大名如雷貫耳了啊——”
李學武鬆開了他的手,他順勢就同徐斯年握了握,兩人表現的都很親近。
今天胡可邀請的是李學武,可也沒有說是私密飯局不能帶同事和朋友。
能走到這一步的,沒有傻子。
這種下班後的公事飯局,誰會帶不相乾的人一起來啊,絕對是有某種目的的。
“我也是今天剛到京城。”
徐斯年笑著解釋道:“秘書長說帶我來見見婆家人,我還想呢,哪來的婆家啊!”
“哈哈哈——”
胡可晃悠著他的手,熱情地說道:“李秘書長說的沒有錯啊,我們可不就是你的婆家人嘛,哈哈哈哈——”
“那咱們今天就是會親家。”
李學武調侃道:“姑娘嫁過去了,好賴都得說一說,對不對?”
“有事不能憋在心裡讓姑娘受了委屈,讓婆家落了埋怨,娘家心裡也不舒坦啊。”
“瞧瞧,遇見能人了吧?”
胡可對著身後一同迎出來的幾人介紹道:“紅星廠的李學武秘書長,京城少有的俊傑,同紅星廠李主任來過遼東的。”
他示意了身後的幾人介紹道:“都不是外人啊,說是會親家一點都不為過。”
確實如他所說,場麵上的還真就不是外人,能坐在酒桌上一起喝酒的也沒有外人。
遼東工業的幾個企業負責人,包括電力、機械製造、航空、兵器、煤炭等等。
你說這些人都是有能耐,有實力的,怎麼就依著胡可的安排,來陪李學武的酒了?
不意外啊,胡可的職務也不低。
遼東的駐京辦副主任,跟紅星廠的副主任一個級彆,那是真能拿的出手的。
而且,他是作為駐京的代表,起到一個穿針引線的作用。
李學武講說是會親家,帶來的是嫁到營城的姑娘徐斯年,對方看著現在的媳婦兒好,又帶了幾個兒子過來讓他相看相看。
看什麼?
當然是看著好,能不能再配對。
紅星廠的資本和技術水平,搭配遼東工業的生產基礎,發揮出的效果已經顯露。
奉城一機廠的變化是擺在他們眼前的。
將原有的業務進行拆分,成立單獨的專業廠,而後再進行結構和經濟上的重組。
經過了幾個月的努力,展現在遼東工業眼前的,是煥然一新,充滿了戰鬥力、釋放了創新力、重塑了生產力的強大企業。
奉城一機廠的底子本身就不薄,虧的也不是內在,而是管理結構上的無能。
紅星廠在完成收購以後,徹底打散了原有的管理架構,以紅星廠最新的管理模式進行了修改和補充,一切以生產為目標。
包括雙預案、安全生產標準化、機關辦公管理條例等等製度的實施,讓奉城一機廠徹底煥發了青春,震驚了遼東工業管理者。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遼東工業組織了多批兄弟單位前往一機廠調研學習。
可即便是紅星廠沒有藏著掖著,毫無保留地展示了自己的改造過程,可依舊難住了那些來參觀的企業。
不是改造的難度大,而是缺乏推倒重建的勇氣和決心,也沒有提供這種勇氣和決心的保障和自信。
沒有紅星廠的兜底,誰敢對一機廠進行大刀闊斧地變革。
沒有紅星廠的基礎,誰敢拆分一機廠進行專業化重組。
歸根結底,還是要有一個強大的後盾。
遼東工業正在進行嘗試,拿出一部分企業來做試點,嘗試著引入紅星廠的管理模式。
試點的作用就是評估引入的比例,在不破壞原有的組織架構基礎上,能不能實現企業破繭重生的目標。
胡可受遼東主管工業發展的陸副主任委托,特意安排了這一次的“相親會”。
——
“喝這杯酒以前我得講一句啊,”他按著酒杯看了李學武講道:“不是我老胡不認親,是你李秘書長太難請了,對不對!”
“嗬嗬嗬——”
“我都把電話打他辦公室去了。”
見李學武笑了,胡可指了他對一桌人說道:“他秘書跟我說,李組長下班得接孩子。”
“哈哈哈——”
胡可的錯愕表情,一桌人都笑了起來。
徐斯年則是笑著解釋道:“這話不是騙人的啊,他秘書講的確實是大實話。”
“甭說您約不出來他,就是我們李主任想要約他出來吃飯,還得提前打報告呢!”
“哈哈哈——”
聽著徐斯年的調侃,雖然大家心裡都很清楚,他這是在幫李學武解圍呢。
不過這並不耽誤大家的笑聲,能在這個圈子裡看到這樣一股清流,實屬難得。
“那我今天必須得說一聲感謝了。”
胡可端起酒杯,先是示意了李學武,這才又招呼了眾人,道:“感謝親家的大駕光臨,也感謝徐主任為遼東工業做的貢獻。”
“乾一個啊——”
第一杯酒,必然是要乾掉的,否則氣氛起不來。
車跑的快不快,全看油門怎麼踹。
“我得提醒你們幾人一句啊。”
乾掉杯中酒的胡可,點了遼東工業的幾個企業負責人,笑著說道:“李秘書長海量,是真正的千杯不醉,千萬彆走眼了。”
他轉過身,看了李學武舉白旗道:“咱們今天是團結為主,喝好為上,您看行吧?”
“客隨主便,我聽您的。”
李學武接了秘書的酒瓶,主動給他滿了一杯,“咱們當親家的,先團結一杯吧。”
“我就說吧——”
胡可苦笑著端起酒杯,給眾人說道:“看來今晚我是在劫難逃了!”
“哈哈哈哈——”
酒桌上的氛圍很好,雙方從互相理解,互相認識開始,各自介紹了一下所屬企業。
徐斯年也簡單介紹了一下營城船舶這兩年的發展過程,重點講道了未來的規劃。
當他提到紅星廠遼東工業領導小組最近在推進的一個工作是要在遼東的奉城、鋼城至營城一線打造工業鏈條集成區塊的時候,包括胡可在內的遼東工業企業負責人,紛紛露出了認真思考和向往的神情。
“我聽說紅星廠有自己的航線了,是吧?”胡可看向李學武問道:“是做客運還是做通勤啊?”
“徐主任就是坐船來的。”
李學武笑著示意了徐斯年講道:“要回答這個問題,那必然是他最有發言權了。”
還讓我講啊?
今天你都坑我一次了!
徐斯年看了李學武一眼,心裡嘀嘀咕咕,但嘴上還是很謙虛地介紹了這條船的情況,以及對相關航線和船舶的運營安排。
雖然沒有從徐斯年的口中得知這條船能給紅星廠帶來多少收益,但徐斯年也提到了,營城船舶今年還有兩艘船的建造計劃。
無風不起浪,無利不起早,賠錢的買賣還有人乾?
一定是有得賺,而且是大賺特賺,所以紅星廠才能在擁有了一條船的基礎上,繼續投建兩條船,這讓胡可等人羨慕的要死。
後世都知道,越有錢的人賺錢越容易。
紅星廠目前的狀態也是這樣,工業生產鏈條和產能的合理搭配,乾啥啥起飛,做啥啥賺錢,真是讓人羨慕的紅了眼的那種。
“剛剛我聽徐主任說,紅星廠要在遼東打造一個工業鏈條集成區塊的計劃。”
胡可主動地問道:“那京城這邊你們廠正在建設的亮馬河工業區不會受影響吧?”
“這是兩碼事,”李學武笑著解釋道:“亮馬河生態工業區同遼東紅星工業區的發展規劃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方向。”
“一個更注重綜合發展,一個更注重專業生產,您能理解我的意思吧。”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紅星廠在遼東的工業布局永遠是以亮馬河工業區所創造的發展方向和內核為驅動力,屬引領關係。”
“亮馬河工業區我去過。”
胡可實話實說地講道:“不僅僅是我,我們遼東的領導來了,我都會請他們去看看。”
“這對於目前國內的工業規劃來說還是個先例,對於我們來說是個具有參考價值的實驗型項目。”
他認真地講道:“其是否具備示範性的價值,還需要時間來進行驗證。”
“我當然讚成您的觀點。”
李學武微笑著講道:“亮馬河生態工業區不是閉門造車,我們歡迎兄弟單位和各個係統的朋友們來參觀,給出指導意見。”
“當然了,上麵的領導也在說,我們在亮馬河工業區做的事,是史無前例的。”
他看向桌上認真聽著的幾人講道:“示範性講的不是模仿和複刻,而是思考。”
“我們正在做計劃經濟體製指導下的市場經濟再試探,無論結果如何,都會給目前的包括在座的各位以思考的方向和靈感。”
李學武頓了頓,講道:“就算亮馬河工業區失敗了,能換來一個結果也是值得。”
“嗯,我倒是覺得會成功。”
胡可理解地點點頭,說道:“前幾天我去看了看,是你們規劃的工人新村。”
他對桌上其他人介紹道:“亮馬河的工人新村同遼東的幾個典型代表完全不同。”
“他們的綜合市場、商店、服務店等等,都是以內部供銷來進行管理的。”
“這沒什麼好講的,其實。”
李學武笑著攤開手,說道:“關起門來,我們實驗著搞了個承包責任製。”
“其實這麼搞的,我們廠不是第一個,很多企業都在班組負責製,不一樣嘛。”
他給眾人解釋道:“紅星廠要在亮馬河工業區建醫院、建學校、建實驗室等等。”
“有工人新村,就得有配套的生活設施,包括我們正在打造的河畔碼頭、河畔住宅區、河畔賓館、河畔商業街等等。”
李學武講道:“我們的河畔商業街計劃包括了二十處飯店,五處供銷服務部,另算服裝店、菜市場、文具商店、藥店、理發店茶葉店、鞋店等等,甚至還包括了文體用品商店和特許經營商店。”
“我們還打算在商業街布置汽車和摩托車的品牌示範店,以及其他商品示範店。”
他坦然地講道:“承包責任製不是洪水猛獸,我們把店鋪的經營權承包給店裡的職工集體,管理權還在銷售分公司的手裡。”
“是把經營權下放對吧?”
胡可理解地講道:“實際上是一種管理和經營的分拆,平衡兩邊的矛盾是吧。”
“是一種嘗試,我隻能這樣說。”
李學武認真地講道:“職工還是內部供銷分公司的職工,製度還是原來的製度。”
“隻是從經營的管理手段上做一定的實驗和創新,目的還是提高職工的積極性。”
他端起酒杯講道:“我自己在家是不喜歡喝酒的,但酒桌上我能交到朋友,所以我喝了這杯酒,咱們就叫酒逢知己千杯少。”
眾人了然,責任和酒都不是目的,目的是效率和朋友,紅星廠真有東西哎!
不觸碰紅線的前提下做起了小集體!
此前誰研究這套理論了,沒想到經營權也能做成職工的小集體!
這杯酒喝的真值了!
——
PS:職工小集體經營不是瞎掰啊,有區彆於家庭聯產承包製,不是一回事。
例如魔都機繡行業的家庭外包工、魯省臨*市嶺前大隊第二生產小隊包工包活包工分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