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戲班子到了跟前,停在城門外
汪順眼睛借著城門火把忽明忽暗的火光和月色,發直瞧著領頭的馬車。
這匹紅棕的高馬羸弱呆滯,雙眼像是蒙了冰霜,渾濁不堪,眼角似是有什麼黃白的東西在蠕動。一條花花綠綠的韁繩被一個低著頭的車夫牽著,車夫也不說話,戴著頂蓑笠,身著古青色的衣衫,看著還算新整。
汪順慢慢站起身子看到了車夫慘白的下巴和青紫的嘴唇,鼻息中飄過一陣惡臭之氣。
馬車有些破舊,四周綴飾著排穗和絨球,五顏六色的緞子掛在車頂,在白色燭火映照下說不出的詭異。後麵兩輛馬車也是如此,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在車內。
汪順眨巴著眼睛,就覺得這幾輛馬車遠遠看著像是一座掛了彩色魂幡的新墳,他壯著膽子,高聲道“來者何人?何事進城?”
他說完都沒發覺自己尾音已經拐了彎,抖的不成樣子。
那馬車內靜了一陣,就在汪順打算上前一步時,驀地傳來銀鈴般的笑聲“大人,小女子乃羅莊馮氏人,前幾日受邀到惠城唱曲子,今日趕路有些晚了,望大人通融,允我入城。”
汪順皺眉,又掃了眼周圍,問道“我在城裡怎麼沒有聽說過有這麼個戲班子?”
女子轉而悲淒道“做戲子的無外乎兩種,一種是生來便被賣到戲班子,一種是窮困潦倒,隻能以此謀生,妾身家在羅莊,父母早亡,前些日子哥哥也患了重疾,這才拋頭露臉,做了下賤營生,若不是生活所迫,妾身又怎會塗脂抹粉,賣笑求財呢?”
汪順不信“你一女子,大晚上在郊外遊蕩,你讓我怎麼信你?”
女子倏爾輕輕柔柔道“安城離這裡甚遠,妾身自然不會是傍晚動身,若非家中哥哥重疾,妾身又怎會選擇連夜返回?大人,前幾日你是見過妾身的,妾身從城裡出來,您還多看了妾身幾眼,大人忘記了?”
話畢,馬車的轎簾輕輕揭開,一個肌膚如雪的女子探了半個腦袋出來,斜墜的發髻上紮著彩綢,鴉鬢兩蟠烏嫋嫋,水汪汪的大眼睛蘊著撩撥,樣貌甚極。她眼睛掃在汪順麵上,見他眼睛一眨不眨盯著自己,霎時間紅了麵,半羞半喜,欲言又依依,點了蔻丹的指尖柔柔的捏在矯簾上,攥出了絲絲褶皺。
汪順畢竟是個大男人,雖然娶妻不久,但見到如此美人哪裡能把持的住,他漲紅了臉站起身子,輕咳兩聲,本想再多做些檢查,不想那女子竟探出三寸金蓮,下了馬車朝著自己款款走來。
那身姿娉娉婷婷,肥臀細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軟的不成樣子。
汪順急忙挺直腰板,眼睛不敢過多直視她,道“扶豐城近日出了人命案子,夜裡進城需要路證,拿不出路證,姑娘便是說破了天,我也不會讓你進去!”
“咳咳”女子輕輕咳了兩聲。
汪順深知夜寒,他心中憐憫,但周府的人命案子在前,又傳言是戲子作祟,他怎敢隨意掉以輕心,他勸道“姑娘,往回返一裡路有家驛站,姑娘可到那裡將就一宿,明日白天再進城也不晚。”
他心中暗忖,若是正經人,定然聽他勸說白日再進城,若她執意夜裡進城,又長這般模樣,真是女鬼也說不準?想到此,他默默退了一步。
不想那女子根本沒有返回之意,她長長的指尖劃過胸襟處,一雙媚眼含羞,解開前襟,將手伸了進去。
汪順見狀臉由紅轉紫,眼睛掃向默不作聲低著頭的車夫,沉聲道“姑娘此舉浮浪,若被人看到,清譽儘毀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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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盈盈笑道“大人誤會了!”
她從胸襟處抽出一張紙,遞給汪順“大人若非要一張路證,這張便是。”
汪順猶豫幾分,接了過去,見字樣果真是正規證,隻不過低頭看印章時皺了眉頭“為何是黑色的印章?”
女子細聲細氣道“半夜三更,沒有光亮照著,自然看不清黑紅,大人不如用火把照著,那樣看得清楚!”
汪順覺得有理,伸手就要去夠城牆上的火把,卻不小心被一顆不知哪裡來的石子絆了個踉蹌,一下子摔在了自己方才休息的竹席上,緊接著竹席挪動,席下一把暗夜裡散著青輝的殺豬刀出現在二人眼前。
汪順倒沒覺得什麼,這是他爹聽聞周公子傳言後,讓他隨身帶著的,可是此刻方才還在眼前的女子突然移步數丈之後。
周圍溫度陡降,汪順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看向那女子,見那女子一臉無辜站在遠處低聲道“大人說得有理,這裡離羅莊也有數裡之遙,不如大人將路證歸還於我,我明日再進城。”
汪順心中生疑,他急忙襯著臨近的火光又埋頭看了一眼路證,猛的皺眉,那路證上分明就是一個黑章!
他雖是個尋常百姓,但黑章的意思他不是不知道!“白草嗖嗖接冷雲,幽魂來往隨官牒”,黑章是冥界的官印,鬼祟持此路證,隻要被陽火燃燒,門神自會準許通行,到時候便是汪順舉著十把殺豬刀也攔不下此女。
汪順心下寒冽,兩膽發虛,他壯著膽子摸過佩刀,對女子喝道“你究竟是人是鬼?來此有何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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