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吃吃地道:“奴才也不清楚,恍惚跟大爺上個月賣掉的那批舊船有關。”
薛寶釵心裡咯噔一下,鶯兒失聲道:“對了,記得大爺上月確實賣掉了船場裡的舊船,那買家很急,第二天便把船都提走了,姑娘覺得奇怪,便多問了大爺幾句,結果大爺卻一問三不知,隻管收了人家的銀子便把船賣了。”
薛姨媽跺足道:“壞了壞了,那殺千刀的肯定是買了船去乾那不法勾當,倒把蟠兒給連累了,這孽障總是顧前不顧後的,現在把錦衣衛都驚動了,也不知那殺千刀的乾了什麼壞事,這如何是好啊!”
薛寶釵這時反倒淡定下來,安慰道:“如果隻是賣船的事,那應該乾係不大,無論對方作了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大哥隻是正當做生意罷了,並未有串謀合夥之實,頂多落個不察之罪罷了。”
薛姨媽聞言心中稍安,點頭道:“你說的是,但出動了錦衣衛,終究不是小事,而且錦衣衛大牢可不是頑的,你哥哥嬌生慣養,如何抵受住的,還是趕緊把人弄出來為好,即便多花點銀子,也權作是破財消災了。”
正說著,薛蝌和薛寶琴兄妹也聞訊趕來了,前者急問道:“伯娘,大姐姐,我聽說大哥被錦衣衛抓了,大哥到底犯了何事?”
薛寶釵道:“現在還不甚清楚,估計是跟哥哥上月賣掉的那批舊船有關,蝌兄弟來得正好,我們都是婦道人家,不便出麵,你如今馬上去金陵鎮撫司衙門大牢探視,若能見著哥哥本人,應該便能問清來龍去脈了,我們也好對症下藥。”
薛蝌點頭道:“好,我這就去,但錦衣衛若是不讓探視又如何?”
薛寶釵暗歎了口氣,蝌弟膽小平庸,終究是不能周全之人,若是環兄弟在此……唉,環兄弟今日剛入場參加鄉試,此刻又如何能驚擾他分心?
薛寶琴雖然年紀比哥哥薛蝌小,但自小跟著父親走南闖北行商,反而更加練達一些,提醒道:“哥哥可彆默守成規,對方若不讓探視,試著給點好處,實在不行便去找那賈雨村幫忙吧,這位是個有能耐的。”
薛姨媽點頭附和道:“對,找賈雨村,當年蟠兒犯了人命官司,也是他幫忙擺平的。”
薛蝌喜道:“伯娘說得對,賈雨村當年起複,靠的便是咱們王家,如今蟠大哥有難,他應該投桃報李才是,侄兒這便去了。”
薛寶釵卻欲言猶止,眉間隱有憂色,因為據她觀察,賈雨村這種人最善投機鑽營,而這種人也往往最是自私涼薄,錦上添花的事他是樂意乾,但雪中送炭卻是斷然不可能的,不落井下石就燒高香了。如今自己舅舅王子騰雖然還身居高位,但是難保不被義忠親王的案子拖累,從那錦衣衛百戶周化敢放言王子騰親自來也不怕,便可見一斑了,像賈雨村這種人真的還會像以前那般為王家出力嗎?
不過事急從權,所以薛寶釵最終沒有明言,免得娘親和薛蝌他們失望,而且試一試也好,也許管用也說不定。
於是乎,薛蝌便匆匆去了,半日,一名小廝回來稟報道:“二爺先去了鎮撫司,但把門的獄頭不讓進,塞了銀子也不管用,說大爺犯的是大案要案,一律不許探視。二爺沒辦法,如今已往應天府衙去了。”
薛姨媽聞言又急得手足無措,催著薛寶釵馬上給王子騰和王夫人寫信求助。寶釵雖然聰慧,但到底隻是女流,沒權沒人脈,此刻也是徬徨無計,便分彆寫了兩封信,派家人騎快馬日夜兼程趕往京城。
薛寶琴歎道:“此去京城山高路遠,一來一回已將近一月光景,遠水難救近渴,就怕大哥在牢裡也吃不消啊。”
薛姨媽聞言更加心焦了,眼淚又掉下來。薛寶琴忽然靈機一動,笑道:“咱們四處求神拜佛,倒忘了身邊的一尊真佛了!”
薛姨媽忙問:“哪來的真佛?”
薛寶琴望著薛寶釵笑道:“環哥哥啊。”
薛姨媽眼前一亮,脫口道:“對啊,我咋忘了環哥兒呢,他當初將兵剿匪,與錦衣衛指揮使易洪共事,彼此一定相熟,而南京鎮撫司衙門的鎮撫正是易洪的下級,若環哥兒出麵說情,人家指不定就放人了。”
薛姨媽一邊說,一邊望向薛寶釵,有點不好意思地道:“上次由於伱哥的事,娘親冷落了環哥兒,寶丫頭你向來與你環兄弟親厚……”
薛寶釵臉上微熱,她明白娘親的意思,不過是想讓自己出麵請賈環幫忙罷了,便道:“娘親忘了今日是鄉試開考的日子了?”
薛姨媽急道:“對啊,我倒忘了這個了,環哥兒如今隻怕正在考場裡應試呢,三日後方能出場,這如何是好呢!”
薛寶琴笑道:“伯娘莫急,就大哥那性子,在大牢裡吃幾天苦頭未必不是好事,也不急在這幾天了。”
薛寶釵輕道:“鄉試連考三場,每場三天,後一天出場,第二天又得入場,對精神和體力消耗巨大,這個時候咱們還是不要打亂環兄弟的節奏為好,免得他分心,還是等三場考完再說吧。”
薛姨媽皺眉道:“那得等十天,你哥也不知能不能熬下去,指不定把小命都搭上了,不如待環哥兒考完第一場就找他幫忙吧,橫豎花不了多少時間。”
薛寶釵默然無語。
薛寶琴見狀忙道:“伯娘莫急,環哥哥一考就是三天,即便出場也肯定沒有精力去應酬彆人,指不定回到家中倒頭便睡了。而且環哥哥已經耽擱了三年,好不容易遇上了恩科,若因為大哥惹的麻煩令他分心落第,實說不過去啊,不如再等等吧,畢竟關乎他的一生仕途。咱們家不比普通人家,錦衣衛即便再凶殘,也不敢草菅人命,頂多就是大哥吃點苦頭而已。”
薛姨媽看了一眼沉默的寶釵,不由暗歎了口氣,即便心有不快,也隻能作罷了。
又過了半日,薛蝌派了一名小廝回來稟報:“二爺找了賈雨村幫忙,鎮撫司那邊已經同意探視了,二爺讓奴才回來取些被鋪衣物,給大爺一並送去。”
薛姨媽大喜過望,連忙命下人收拾裝車送往鎮撫司衙門大牢外,讓薛蝌捎給大牢中的薛蟠。
“阿彌托佛,真真是人家賈雨村有本事啊。”薛姨媽雙手合拾念了一聲佛,喜上眉梢,看樣子顯然認為兒子很快就能脫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