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屋外的西北風卷起了漫天飛雪,仿佛無數的飛蛾在上下翻飛,奇寒蝕骨侵肌,這也許是乾盛七年最後的一場雪了,雖然不是特彆大,但西北風卻是特彆厲害,嗚嗚的掠過屋脊,如同鬼哭狼嚎一般,把滿院庭樹刮得東倒西歪。
王夫人穿得厚厚的,腳上墊著腳爐,手裡握著一串金絲楠木佛珠,把“阿彌佗佛”念了一千遍,依舊心緒不寧,眼皮突突亂跳。
早前在宮中有風聲傳出,貴妃娘娘年後會歸寧省親,可是今日早上又有消息傳來,說省親取消了,而且午間,貴妃娘娘還派了太監夏守忠送來一百二十兩銀子,吩咐到清虛觀打三天的平安醮,並叫賈珍領著賈家眾爺們跪香禮佛,也不知發生了何事,所以一整個下午,王夫人都心驚肉跳,坐立不安,生恐有什麼禍事降臨。
“哎喲,不得了,我的小祖宗,外麵風大雪大的,你怎麼來了?”金釧兒的驚呼聲突然從外間傳來,緊接著便見頂著鬥笠和蓑衣的賈寶玉閃了進來。
金釧兒和玉釧兒等一邊責怪,一邊七手八腳地幫其解下鬥笠蓑衣,又是端熱酒,又是遞手爐,嗬護得如珍如寶一般。
王夫人招手把賈寶玉叫到身邊,一邊摟住心肝肉肉地叫,一邊責道:“這麼大的風雪,我兒咋跑來了?凍壞了怎麼辦,襲人向來是個妥貼穩重的人,這回又怎敢這樣?”
賈寶玉笑道:“不關襲人的事,我原在林妹妹那兒頑,出了門便直奔太太這兒來了,襲人根本不知道。”
王夫人皺眉道:“你林妹妹也不攔一下。”
“也不關林妹妹的事,她隻以為我回怡紅院,也沒多問。”賈寶玉忙分辯道。
“大風大雪的,你來此作甚?身邊也沒個人跟著,下次再敢如此,非讓你老子捶你不可。”王夫人惱道。
“太太莫生氣,我下回不敢了,千萬彆告訴老爺。”賈寶玉挨入王夫人懷中“扭麻花”撒嬌求饒,總算把後者給逗樂了。
王夫人笑斥道:“如今一天比一天大了,還隻是淘氣,說吧,這麼急找娘親我何事?”
賈寶玉小心翼翼地道:“我聽說二姐姐的婚事定下來了?”
王夫人點了點頭道:“應該是吧,孫家昨日已經托了媒人登門說媒了,大太太也請示過老太太,年後便會擇日過大禮。”
賈寶玉急道:“不行啊,二姐姐不能嫁給那孫紹祖。”
“為何?”王夫人反問道。
“那孫紹祖相貌醜陋不說,都三十歲了,二姐姐還未及十八,相差太大了,一點也不般配。”
“男人長得醜有什麼相乾,又不是靠著長相吃飯,隻要有能為就行,而且年紀大些懂得疼人,老夫少妻的才好過日子。”
“可是……那孫紹祖品行風評很差,性情十分暴戾,還打死過兩房妾室呢,二姐姐豈能嫁給這種人?”賈寶玉急紅了臉爭辯道。
不得不說,大臉寶雖然廢些,但對姐妹是發自真心的好,冒著風雪跑來就是為了替二姐賈迎春抱不平。
王夫人皺了皺眉道:“你聽誰說的?”
賈寶玉支吾道:“外麵都是這麼傳的,婚姻大事又豈能兒戲,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若那孫紹祖真的如此不堪,豈不是害了二姐姐一輩子?”
王夫人淡道:“你既然知道婚姻大事,自然也知道婚姻大事自古以來便是父母之命,隻要大老爺和大太太同意了,外人是管不著的。”
賈寶玉急道:“雖說如此,但太太也可以從旁規勸一二啊,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二姐姐掉進火坑去吧?二姐姐雖然不是太太親生的,但也是從小在太太跟前長大的,又豈能置之不理?”
王夫人麵色一沉,喝道:“大膽,我是你娘,怎麼敢如此跟你娘說話?”
賈寶玉忙道歉,一邊又紅了眼默默流淚。
王夫人見狀歎了口氣道:“不僅我勸過大太太了,你老子也勸過大老爺了,隻是不聽,還能有什麼辦法?這種事就不是你能操心的,回去好好讀書才是正經,仔細你老子過年檢查你的功課。”
賈寶玉聞言不由心涼了一大截,垂頭喪氣地準備離開,王夫人連忙喝住道:“待風雪停了再回去。”
賈寶玉隻好重新坐下發呆,王夫人本來就心神不寧,也沒空再去管他,隻閉目繼續念經。
金釧兒偷瞄了一眼王夫人,見其閉著雙目,便偷偷湊到賈寶玉耳邊,低聲揶揄他道:“二爺,我嘴上的胭脂是剛擦的,你要不要吃?”
然後便掩嘴偷笑著去了外間,賈寶玉被撩得心癢癢的,要是平時,他保準跟上去嘴對嘴吃胭脂了,但是此刻卻沒那心情。
待屋外的風雪小了些,賈寶玉便披上鬥笠蓑衣離開了王夫人屋裡,後者不放心,又派了兩名婆子護送他回園子。
且說賈寶玉回到怡紅院,發現林黛玉、薛寶釵、賈探春都在,不由十分高興地道:“林妹妹、寶姐姐、三妹妹你們怎麼來了?”
林黛玉冷哼道:“你倒過來問我們,外麵風大雪大的,你不聲不響的跑哪去了?偏生又是從我那兒走失的,再不回,我隻好向襲人姐姐負荊請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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