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了!
正當雨夜。
司禮監的門緊閉著,禁軍闖進去的時候,楊賀就站在門外,內侍在他身後打了傘,雨水淅淅瀝瀝地沿著傘麵滑落,濺起一圈圈漣漪。
他今夜肩上搭了鬥篷,薄薄的,暗奢的黑底,襯得裡頭的朱紅越發奪目,波瀾不驚地聽著裡頭的刀刃和慘叫聲。
直到內侍躬身說“督公,人都清乾淨了,”楊賀才慢慢地抬腿走了進去。
穿過長長的中庭,地上的屍體已經被拖開了,清出一條淌血的路。堂裡已亮起了燈火,亮堂堂的,昔日司禮監大權宦狼狽地穿著白色褻衣,一張老臉煞白,上了年紀,乾瘦如將折的落敗枯枝。
楊賀看著他,頷首笑了一下,說“李督公,彆來無恙。”
李承德咬牙切齒,“楊賀!”
楊賀漫不經心道“說來我能有今日,當日也多虧督公施以援手,我心中一直很是感激。”
“呸,豎子!”李承德冷冷地說“要殺要剮你隻管動手,不必多費口舌。”
楊賀眉梢挑了挑,抬手輕輕拍了兩下手掌,“我竟不知督公這般剛烈,倒是我小瞧督公了。”
“督公這個年紀,該頤養天年,為什麼又要管宮中事,像以前一樣裝聾作啞不好麼?”楊賀撩袍反身坐在主位上,看著李承德。上輩子李承德就是告老還鄉,離開了燕都,沒有今日這一出。這一世,一切都變了,好像每一個人的命運都出現了偏差。
李承德冷笑道“我雖是個閹人,卻也知忠君二字!爾等賊子毒害君王,謀朝篡位,不但妄為人臣,他日必定不得好死!”
楊賀輕輕笑了笑,說“可今日,要死的是督公啊。”
李承德梗著脖子不言不語。
宮中內侍十有七八都是聽命於楊賀,獨獨剩了那麼些,歸在了司禮監李承德名下。楊賀原本無意動他,可幫陳菀菀出逃卻有內侍幫襯,楊賀直接將目標鎖在了一直隱而不發的李承德身上。
雨夜有幾分涼意,楊賀手指冷,倒了杯茶,茶水卻是冷的,聞了聞,茶葉也不是頂好的茶葉,又擱在了一邊。
楊賀說“你我到底是同僚,我也不想為難督公,隻要督公告訴我,陛下除了讓你救陳菀菀,還讓你做什麼——我便讓督公安然告老。”
那日他和季堯見麵之後,楊賀就發現季寰的虎符不見了。
南燕曆來見虎符如見君王,能調動南燕數十萬邊軍。自季寰病重後,宮門就守得嚴了,朝臣鮮有入宮麵聖的,便是見皇帝,楊賀也會讓人在場。
如今虎符消失,隻能是季寰已經將虎符連同密詔送了出去。季寰出不了宮,能幫他的,隻有李承德。
李承德冷笑道“你今日既敢大肆屠我司禮監,又豈會放我離開,真當我老糊塗了?”
楊賀歪頭笑了笑,輕聲說“督公說的有理,可督公要是配合,我至少能讓督公死得體麵一點。”
李承德冷笑道“我早已想到會有今日,不過一死!”
楊賀哦了聲,尾音上揚,看著李承德,昳麗的麵容露出幾分笑,“我聽說公公之所以一直留在宮裡,是在燕都找一件寶貝。”
李承德臉色驟變,咬牙切齒道“你……”
楊賀屈指敲了敲桌子,微笑道“巧的很,我幫公公找到了。”
他屈指叩了叩桌,當即有內侍捧著個老舊木匣走了進來。
李承德直勾勾地盯著那個木匣。
“當年為督公掌刀的是燕都何一刀,他十年前就死了,如今是他的兒子承了父業。此人迷信不成器,這些年來屢遷家宅,東西搬來遷去,督公去贖買時,他們告訴你不慎弄丟了。督公,是不是?”楊賀聲音不疾不徐,看著李承德的眼神,說“他不知,何一刀有個習慣——將東西都埋在了舊宅的後院底下。”
李承德攥了攥拳頭,冷聲說“口說無憑,焉知不是你滿口胡言!”
楊賀說“木匣上刻了名字,督公未入宮前,是叫李綏印?”
李承德霍然白了臉色,肩膀抖了抖,整個人都像萎縮了幾分,怨恨地瞪著楊賀,尖聲罵道“楊賀!行事如此歹毒,你也不怕損了陰德!”
挨過一刀的宦官六根不全,發跡之後都是要去將這東西贖回的,以便他日死後一並放入棺槨下葬。否則,死了都是殘缺的,踏不上輪回路要成孤魂野鬼。
楊賀臉上沒什麼表情,上一世,李承德尋這玩意兒還鬨出了不小動靜,整個何家的人都被他隨意拿由頭下了大獄,費了許多功夫才找了回來,安安心心地告老返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