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柳靜頤和紫蘇回房,她們發現紫苑已經坐在房中,雙手握拳,眼中迸發出洶湧的恨意。柳靜頤心下了然,走上前輕聲問道:“你……你認識那房間中的客人?”
紫苑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完全沒有聽到柳靜頤的問話。紫蘇走上前,小心的抓住紫苑,搖晃著:“紫苑姐姐,紫苑姐姐,你怎麼了?”
紫苑這才晃過神來,見柳靜頤站在麵前,急忙起身,說道:“姑娘恕罪,奴婢……”
柳靜頤未理會紫苑的失神,坐在桌旁,加重了語氣:“你可與那房間中的客人相熟?”
紫苑眼中的恨意不減:“他……他叫周文軒……字言之……”紫苑向柳靜頤介紹了這位周文軒的身份。
柳靜頤聽完,原來也是一位犯官後代,依靠著母親的力量才得以活命……所以行事才會如此低調,選擇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客棧。但真的隻是這樣麼?柳靜頤在心中打了個問號。
“紫蘇,你明日盯著這位周公子,看看他都接觸一些什麼人……”
紫苑道:“姑娘,還是我去吧,我功夫比紫蘇好。”
柳靜頤搖搖頭:“紫苑姐姐,我猜你之前應該與這位周公子緣分不淺吧。如果不是家中遭遇變故,你也不會淪為奴婢。”
她繼續解釋:“你跟著,容易被發現,當前焦大人與公子查的一樁案子,牽扯到了一個名字,恰巧與這周公子的字相同。我不確定這兩人是否是同一人,故而我讓紫蘇去跟著他。”
她又猶豫道:“不過我們這次出來,主要為了采藥,時間緊迫,不能節外生枝。”
紫蘇笑道:“姑娘放心,您明日和紫苑姐姐繼續去沈縣,我悄悄跟著這位公子,如果這位公子隻是來行樂,那奴婢就去追趕姑娘,如果這公子是來聯絡什麼人,奴婢及時給公子傳遞消息。”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姑娘,我們來時,元謹大哥讓我帶了幾隻信鴿,說如果您有什麼事兒,及時傳信。”
“好,既如此,你小心行事。”柳靜頤思索片刻,接著說道:“不過我確定,這位周公子明顯不是來找樂子的。”柳靜頤神色凝重的說道:“我們一路走來,遇到不少流民,進入北州之後,流民便不斷增多,北州城門門口有官府設置的粥棚,說明近日北州內有大量流民,流民大增,意味著北州內一定發生了一些令百姓流離失所的事情,北州府內一定不太平。”
柳靜頤看了看紫苑,接著說道:“貴公子們尋歡作樂,一般是去物阜民豐、氣候宜人之地,這北州現在民不聊生,氣候寒冷,定然不適合尋歡作樂。”
“所以,紫蘇你接下來要小心行事。說實話,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這麼個人。”
說話間,外間想起叩門的聲音,是夥計送來飯菜,端著飯菜的小二笑吟吟道:“客官,今日受驚了,我們掌櫃讓廚房給每間房都加一個菜,算是送給客官壓驚的。”
“多謝掌櫃的美意。”柳靜頤笑著看了看紫蘇,紫蘇會意,從衣袖中拿出一塊兒散碎銀子遞到夥計手中。
“夥計,我想跟你打聽一下,這北州府內為何這麼多流民?”柳靜頤問道。
“哎,還不是那場雪災,前些日子沈縣那邊下了一場暴雪,暴雪導致沈縣鬆柘山上發生山體滑坡,山石滾落,埋葬了附近好幾個村子,這場雪災凍死了不少人,沈縣大量百姓失了房屋、田產,流離失所,便成群結對的逃離沈縣。”夥計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北州府刺史下令,讓北州所轄的各個郡縣,設置粥棚,接納流民,並給他們登記造冊,重新分給他們土地。”
原來是這樣。送走夥計,柳靜頤讓紫蘇和紫苑陪著用膳。紫苑立在旁邊:“姑娘,奴婢是下人,不敢與主子同桌用膳。”
柳靜頤一把拉過紫苑:“我這兒沒這麼多規矩的,更何況你比我們都大,你就把我當成小妹妹吧。”
紫苑這才小心翼翼的坐下,陪著柳靜頤一起用膳。但一頓飯吃的甚是煩悶,相顧無言。柳靜頤心中藏著心事,她想趕緊去登記,將那良籍身份落袋為安,但紫蘇被派出去了,明日隻能自己去找個郡縣先把良籍登記了,然後再啟程去沈縣的鬆柘山。
她原想著,先去沈縣的那個戶籍地址探訪一番,看樣子也省了些力氣,還是先將籍契登記。
第二日,她讓紫苑去給她買一些禦寒的衣物。趁紫苑不在身邊,她自己找了個女乞丐,借了她的相貌易了容,到北州府所轄的最近的一個郡縣明新縣登記。果然明新縣也設有流民收容所,她用那份良契在流民收容所登記,拿著流民收容所給予的官憑,去縣衙戶房辦理了正式登記。
因為原戶籍就沒有田產,所以辦理新的戶籍時,她告訴戶房主事,她要去南方投奔親戚,不需要給她發放田產。
在戶房領了全新的戶籍文書,按了手印,辦理了路引文書,柳靜頤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她終於有了一個良籍身份。拿著路引文書往外走時,她聽到隊伍裡有人低吟:言不二價仁義全,之無損益也無關,已去浮雲無覓處,到行千裡不回頭。
她好奇,在戶房外等著登記造冊的流民們排成了長隊,天寒地凍,氣氛並不美好,卻有人有雅興作詩。她往隊伍裡張望了一下,發現是一個身著藏青色布衣的書生模樣的男子在吟誦,他背著書簍,衣服並不整潔,想是因為受暴雪影響,才至顛沛流離的。
她一心想著趕緊回到北州府內,沒未將此事放在心上。拿著路引文書,柳靜頤沒有停留,馬不停蹄的回到北州府內。從北州府到明新縣,騎馬要一個時辰,她找了一個無人的地方,去掉易容,換回男裝,帶上麵具,回到客棧已是午時。
紫苑已在客棧等候,見柳靜頤風塵仆仆的從外麵回來,急忙迎上前來:“姑娘,您可回來了,您怎麼一個人出去了,可嚇死奴婢了。”
柳靜頤安撫著:“沒事,我隻是去了外麵幾家醫館轉了轉,看看能不能帶一些藥去沈縣。”
紫苑不解:“為什麼帶藥去沈縣?”
柳靜頤笑了笑:“我出去這大半天,發現北州府裡的流民所已經住滿了人,流民所是特彆容易滋生病症的地方。這沈縣的雪災,已經蔓延到北州府,想必沈縣的情況刻不容緩,那裡的人們除了穿衣吃飯外,想必還缺醫少藥。北州府裡好些醫館的藥已經缺失,那這沈縣就更不用說了。”
“我們趕緊去沈縣,你把這裡缺藥的事情飛歌傳給公子,請公子想辦法調一些藥材過來。”柳靜頤的腦子飛速的運轉著。
“紫蘇呢?”
“按照您的吩咐,去盯那個周公子了。聽紫蘇的意思,那周公子似乎是去明新縣……”
柳靜頤的腦海中“轟”的一聲,她突然想起在明新縣戶房外聽到的那首詩……,那人不是隨便吟誦的,一定是吟給某個人聽的。明新縣的縣衙中……
她突然意識到,這個“言之”的勢力不是一般的大……。“紫苑,我們趕緊去沈縣采藥。”
從北州府到沈縣,騎馬需要兩個時辰。到達沈縣,柳靜頤才發現,這裡的情況比想象中的更加嚴重。百姓們當街席地而眠,相互取暖,街上遍地都是乞討者,更甚者不少人當街賣兒賣女,隻為換一點離開沈縣的路費。
沈縣在北州的東北部,地勢崎嶇,轄內多山,經年積雪,氣候惡劣。此次暴雪不僅僅壓塌了許多民房,更是導致山石滾落,將附近村莊毀於一旦。而她們此行的目的地,就是沈縣轄內的鬆柘山。
二人先進入沈縣的縣城,已經是申時,此時再登山已然來不及。鬆柘山位於沈縣縣城外十裡處,崇山峻嶺,鬆林茂密,蒼巒疊翠,煙霧彌漫處,那皚皚白雪積壓的地方,便是那鬆柘草的生長處,卻也是山上最寒冷之處,如果不準備好禦寒的衣物,極有可能被凍傷。
“紫苑姐姐,我讓你買的禦寒的衣物,可都準備好了?”柳靜頤問道。
紫苑點點頭,“姑娘,您還是叫我紫苑吧,您是主,我是奴,奴婢不能僭越。”
柳靜頤笑笑,這紫苑什麼都好,就是規矩太多了!二人行走在街上,恍惚間,柳靜頤又聽到了有人吟誦:言不二價仁義全,之無損益也無關,已去浮雲無覓處,到行千裡不回還。
又是那首詩!
二人進入一家客棧,要了一間上房。“紫苑姐姐,拿筆來!”
柳靜頤將那四句詩寫到紙上,才發現是一首藏頭詩:“言之已到!”
“紫苑姐姐,麻煩你去找一下,街上是誰在吟誦這首詩”柳靜頤意識到事情或許比她想象的更要複雜。“紫苑姐姐,我們帶的鴿子可還有?”
“有,姑娘。”柳靜頤將事情飛鴿傳輸給遠在隴右的荊子言,在明新縣和沈縣都聽到了言之二字,柳靜頤不相信這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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