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子抓起凳子一屁股坐下,說道:“俺本是履河幫分舵的小頭目,照應幾個同鄉兄弟,三月份上頭說要跟等閒幫火並,俺一聽就覺得這事不靠譜,不是大哥俺不敢,萬一有個閃失,俺妹妹誰來照顧,她又那麼柔弱,平時笑都少見。”
玉生子一愣,心思,“怎麼會呢?她不一直笑的嘛!”
哥哥又道:“俺就裝病回家,後來等閒幫果然大勝,嘿!一勝不要緊,他們竟然能把黃河大片水域全霸占了!除了朝廷船隻,就是他們的!”
玉生子一拍桌子,“簡直無恥!”
漢子笑道:“兄弟莫生氣,其實啊,等閒幫俺原本不討厭的,他們以前仗義得很,給的錢也不少,還幫助過不少落難百姓呢。”
玉生子道:“那都是他們做給老百姓看的,大哥何等英雄,可彆被他們給騙了。”
漢子忙搖手,“不不不,俺甄雷益有一說一,絕不冤枉誰!”
暢聊一下午,玉生子感激不儘,才知道他們兄妹倆也是孤兒。那雙光明磊落的眼睛,一腔熱血的神情,看得玉生子陡生敬服。想自己見過不少的所謂豪傑人物,卻都比不上眼前這位真誠爽朗,玉生子就心道:“這龍興之地,果然暗藏著真正的英雄好漢。”
玉生子竟起身拜道:“大哥,若不嫌棄小弟,咱們結拜如何?”
甄雷益眼珠圓睜,上下打量一番,一聲憨笑,聽得清敏紅著臉向玉生子解釋著,“公子彆見怪,哥哥自小就出來闖蕩,沾了一身江湖氣,說話都不會說,你彆生氣。”
玉生子覺得他們不像兄妹,可看著哥哥對妹妹的關愛,妹妹對哥哥的批評,他才略知,也許親情就是這樣的吧。
甄雷益笑道:“妹妹不懂!你看的那些書啊,都是斯文人的玩意!哪曉得俺們爺們之間的豪氣,俺倆真是……”
想不出詞來,玉生子就回了句“一見如故”,聽得甄雷益大笑:“對對對!俺們一見如故!”
焚香跪拜,這就義結金蘭。
儀式雖簡單,可兩人熱血澎湃,玉生子覺得不可思議,想起師父曾經說的舊話:
“人生在世,都逃不過一個緣字,有時數十年情誼,可一刹那斷掉,半生裡朋故,頃刻間為敵。朝才相識,暮可換命,白首如新,傾蓋如故。佛家說的‘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又何止是有為法,所以一切隨緣,才是紅塵修行**……”
一回神他就抱拳道:“大哥!為了找父母我才從道觀下來,可找了這麼久一點消息都沒有,反正我也沒姓氏,要不我就隨你姓吧,甄玉生,甄玉子,我就叫甄玉得了!”
一夜未眠,清敏便自言自語著,“古君子言:‘溫潤而澤,有似於智;銳而不害,有似於仁;抑而不撓,有似於義;有瑕於內,必見於外,有似於信;垂之如墜,有似於禮。’公子既然寶玉在身,又怎麼會是普通之人?可他卻能成為我們甄家人,我們真是緣分不淺……”
且笑且癡,且愁且傷,直到天亮她才入了夢鄉。
雖然給玉生子隻做了三天的菜,可清敏卻感覺這是她十年燒飯以來最歡喜,最激動的時刻。
尤其是看他吃得那樣香,那樣滿足,然而甄雷益就要帶著玉生子去宋州城裡的四海樓應聘。
玉生子本不願意去,可不好拂了眾意,也就勉強答應了。
一乾八人亥時到了南關碼頭,才見著大宋龍興之地的繁榮氣魄。
但見那五十米寬的汴水兩岸,店樓林立,燈火如龍,照得榆柳扶風,搖曳得分外光明,二十裡鋪從此綿延,兩岸更是滾滾湧湧的牛馬大車,載著四方貨物,不知要運到何時。
小船上,甄雷益站得筆直,又看到數十艘等閒幫的大船,他瞪著大船一個個過去。
大船麵前,小船如葉,可甄雷益依然雄赳赳地屹立小船頭。眾人氣得咬牙,“漕司官船,以前都跟履河幫合作,現在全被他媽的等閒幫霸去了。”
一個佃農兄弟瞅著大船,就問道:“哎兄弟們,他們這都是往哪運啊?”
一個高瘦的秀才笑道:“東京城啊!”
佃農兄弟第一次進城,恨不得跳上大船打開箱子瞅瞅,“這得運多少東西啊?”
秀才摸了摸八字胡,看著玉生子一路上不願搭理他,就驕傲道:“光大米!就從東南六路運來六百萬石!”
說著他就伸出了大拇指和小拇指,又繼續道:“至於金銀、瓷器、香料、茶葉、絲綢、鹽綱,更是不計其數!一年大運四次,每次兩百綱,一綱三十船,光這條河每次就有六七千艘大船來往,這東南財富,哈哈!全都跑到我們這了!”
眾人也不知六百萬石有多少,隻曉得那是個遙不可及的夢幻數字。
佃農兄弟驚呆了,“六七千艘?親娘哩!這得多少船呐!”
秀才道:“不多不多,工部將作監一年就能造出三千艘!我大宋朝的船隊那是天下第一!這河麵這麼寬擴,就是為了運綱而來。”
秀才說得無比自豪,可聽得甄雷益笑道:“可跟俺們有個球的關係!”
“就是!”一壯實兄弟擠兌道:“跟俺有個蛋的關係,胡文!你小子高興個什麼勁,又不是往你家運!”
胡文憋不出話,就聽甄雷益又道:“如今這東京城裡養著二十萬禁軍,可跟契丹打了兩次,全他娘的敗了!朝廷白養這幫廢物了!”
玉生子吃完水煎包,就笑了,“大哥莫氣,這跟禁軍沒啥關係,是皇帝老兒無能,打仗隻靠陣圖!不敗才怪……”
“哎哎哎!”甄雷益忙拉著玉生子,“這不能隨便說。”
玉生子一樂,“嗬嗬,哥哥你自己剛不說的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