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入鬥沿著沙中足跡,大踏步追了下去。可那腳印竟似無窮無儘一般,追了大半日,仍望不到儘頭。
他滴水未飲,渾身似是著了火一般滾燙,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抬頭一望,見遠處似有一處清泉,泉水汩汩流出,彙聚成一個湖泊,湖邊生著一簇簇的沙柳。
他顧不上再追腳印,望著泉水奔了過去。
紅日西垂,一陣疾風吹過,清泉、湖泊、沙柳便似霧氣一般,全都飄散開來,一線生機也隨之而散。
米入鬥失望到了極處,轟然倒在地上。臉貼著沙粒,大口喘著粗氣。
他沒氣力去挖沙洞,這一夜便在外麵忍著。寒風猶如鐮刀,在莽莽平沙上,割出一道道凹凸不定的傷痕。
米入鬥身體壯健,武功深厚,自是挨得住這份凍。但焦渴卻又是另一番滋味了,一呼一吸間,喉嚨裡針紮一般的痛,便似有隻刺蝟在不安分地鑽來鑽去。
轉日醒來,辨明方向,向南麵蹣跚而行。
日頭落了又升,天空亮了又暗。
也不知是在第幾日上,他喉痛有如刀割,再難站起,隻好手腳並用,向前爬著、滾著。渾身衣服,被砂礫磨得破爛不堪,身上的包裹早不知丟到了何處。
茫茫大漠終於榨乾了他最後一絲精力。仰臥沙中,苟延一息。陽光無遮無擋地照下來,晃得他睜不開眼睛。
忽覺眼前一暗,似有什麼東西遮住了日頭。他心中一喜“是雲!要下雨啦!”
睜開眼睛,卻是個人影在晃動。
勉強將目光凝聚在那人臉上,頓時一驚,一股寒氣騰的從脊背上竄了起來——
眼前這張臉傷疤縱橫,醜陋無比,正是前幾日死去的謝天雷。
米入鬥聲音嘶啞,勉強吐出幾個字“你是人是鬼?”
謝天雷淡淡地說“自然是人。”
“你……你不是死了麼,我親手葬的你,還會有錯?”
驀地裡想起蓋惡虎那張白裡泛青的麵皮,心下恍然“你詐死!蓋惡虎是被你嚇死的!”
謝天雷點點頭“不但那矮子,你遇見的每一件怪事,死的每一個人,全是我做的手腳。
一開始那馬無端受驚,帶著一半的水陷入泥淖,就是因為謝某偷偷戳了它一下。大漠絕地,水要是不夠喝,你們幾個一定會爭執起來,我就容易對付多啦。”
米入鬥想掙起身來,可手掌隻抬高了數寸,便軟垂下去。他腦中一片混亂,不知接下去要說什麼。
謝天雷嘿嘿一笑“你想問,無冤無仇,我為何要算計你們?”
米入鬥頭微微一點。
“其實我想殺的隻一個,那就是你。可你們一夥兒幾個,各有些本事,尤其那姓王的,還頗為義氣。我不算計他們,就難取你這條小命。
謝某見那姓王的對契丹婆娘十分憎惡,而你卻一直維護她。就想出了個主意,嗯……”
他想了一想,問米入鬥“你鬥過蛐蛐兒嗎?”
米入鬥哼了一聲,算作回答。
謝天雷道“鬥蛐蛐兒的時候,先要把兩隻蛐蛐兒放到罐子裡,用瓦片隔開,再用草葉子挑逗它們,等時機一到,把中間的瓦片一抽,它們便撕咬起來。”
米入鬥似懂非懂。
謝天雷抬手指著黃沙“鬥蛐蛐兒的罐子,就是這片大漠。兩隻蛐蛐兒,是你和那姓王的,你們幾隻蟲兒裡麵,數你二人個頭兒最大,最能咬。
契丹母子四人,正好可做我手中的草葉子。咱們在泥淖上那晚,蓋矮子值夜的時候睡著了。
謝某趁機攛掇那姓倪的偷了一囊水,在他仰脖喝水的時候,一刀把他除了。果然不出所料,那姓王的以為是契丹婆娘殺了他,你卻極力為他們母子開脫。”
米入鬥儘力回想那日的情形,疑道“可你後來不也幫她開脫麼?”
“鬥蛐蛐的時候,要是時機未到,就把草葉子扔了、瓦片抽掉,蟲兒不但不會相鬥,說不定還會一起逃走。
那姓倪的死後,我見你們初現隔閡,但還沒到火候,便做了個順水人情,為他們母子開脫。
那婆娘咬了我一口,又給了我些藥,我正好可以誣她下毒,先挑撥一下,轉日再把蓋矮子也依樣殺了,再激那姓王的一下。
哈哈,到那時,兩隻蟲兒一定會咬起來。結果人算不如天算,一場沙暴攪黃了我這如意算盤。
那契丹婆娘雖然不會武功,卻是個極厲害的人物,看出事情不妙,來了個一走了之,當機立斷、女中丈夫,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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