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兩人終於重見天日,蘇錦煙這才得以看清外頭的情況。她們走的這段路滑坡,幾乎滑了一大片,索性她們運氣好,停在了半山腰。
儘管如此,可她們腳下已經沒路了,到處都是散亂的泥沙,再往下一眼望不到儘頭。
“怎麼辦?”蘇錦煙問“我們如何離開這裡?”
尉遲瑾四處打量了下,扯了扯離他最近的一根樹根,然後將她繼續背起“你抱緊了,我攀著樹根過去。”
他背著蘇錦煙,小心翼翼地沿著樹根爬到了安全地帶,之前一直提著的氣,到了這會兒鬆懈下來。
這一鬆懈,整個人倒在地上。
“尉遲瑾你怎麼了?”蘇錦煙趕緊從他背上下來。
“沒事,”尉遲瑾笑得有氣無力“你太重了,我歇一會兒。”
沒過多久,果然下起了雨,雨點由稀疏漸漸變急。索性兩人沒走多久就看見了個山洞,於是躲了進去。
此時兩人已經全身狼狽,蘇錦煙還好,之前被尉遲瑾護在懷中沒多少泥土在身上。但尉遲瑾整個人就像從泥裡出來似的,身上的衣裳已經看不清花色,臉也臟兮兮的。
“山洞裡好像有活水,”蘇錦煙道“我去取些來給你洗臉。”
“我去。”尉遲瑾又疲憊地起身“你坐著,洞裡濕滑,你彆摔著了。”
聞言,蘇錦煙也不動了,坐在石塊上看著他踉蹌地走進洞中深處。
洞裡的光線微暗,沒過一會兒就不見了他身影。但洞中安靜,哪怕極小的聲音也能聽得清楚,尉遲瑾在不遠處撩水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蘇錦煙眼眸微垂,不知再想什麼,神情微愣。
這時,肚子突然動了下,極其輕微,又極其清晰。蘇錦煙猛地睜眼,不可思議地頓了那麼幾息,而後趕緊摸向自己的腹部。
那裡,孩子在踢她?
蘇錦煙像發現新奇事物一樣,小心翼翼又十分期待地誘哄道“再踢一下?”
“什麼再踢一下?”尉遲瑾正走過來,見她抱著肚子,疑惑地問“你肚子不舒服?”
蘇錦煙回過神,趕緊將手放開,搖頭道“沒有,就是覺得有點餓了。”
聞言,尉遲瑾腳下就轉了個方向“那你坐著,我出去尋點吃的。”
“哎尉遲瑾,”蘇錦煙趕緊攔著他“我也沒多餓,這會兒外邊還下雨。”
“無礙,”尉遲瑾頭也不回地出了山洞。
蘇錦煙見他消失在洞口,無奈歎了口氣,低頭又繼續撫摸肚子,心緒紛亂起來。
經過這一遭,她都不知道以後該如何麵對尉遲瑾了。
甚至想逃避他。
沒過多久,尉遲瑾帶著隻兔子回來,興許是怕她見不得血腥,兔子早已在洞外被他處理乾淨,此時用樹葉包著。
“是什麼?”蘇錦煙問。
“肉。”
尉遲瑾在她不遠處蹲下來,也不知從哪裡找來的柴火,很快就燃了起來。
蘇錦煙見他手上動作熟練,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聊“你怎麼會做這些?”
“我會的可不止這些。”
尉遲瑾三兩句就飄,飄了一會兒又說道“這幾年我幫太子表兄辦事,有時經常出京。在野外待得久了,自然就會了。”
“你不是有侍衛嗎?”蘇錦煙道“大可讓他們做便是。”
“有時他們也不在我身邊。”
“為何?”
“比如,”尉遲瑾輕鬆道“被刺客追殺的時候,我們都是分頭行動的。”
聞言,蘇錦煙沉默了下。
“三皇子勾結外邦欲造反,私下養兵鑄器,這事十分隱秘。”尉遲瑾解釋道“這幾年我都是在暗中為太子收集證據,因此三皇子無時無刻都想要我的命,索性我命大,他沒那個本事拿去。”
“”
這種時候不吹牛會死嗎!
蘇錦煙問“那你跟侍衛們分開的時候,一個人就是這麼過的?”
“昂,”尉遲瑾點頭“荒郊野嶺的,隻能有什麼吃什麼。”
很快,就有肉香味飄了過來,蘇錦煙忍不住饞,暗暗地咽了下口水。
“後來,你的侍衛如何找到你的?”蘇錦煙又問。
“等各自安全了,我們自然有聯絡的法子。”尉遲瑾轉頭看她,吊兒郎當地笑“問這麼仔細,你是在關心我?”
“嗯。”
尉遲瑾原本也隻是一句調侃的話,此時聽得她一聲“嗯”,頓時愣住了——
漸漸地,心跳也加快起來,他受寵若驚地看著蘇錦煙“錦煙,你”
“你遭遇這樣的事,”蘇錦煙道“換做任何人也會關心一二,如果是耿青,我也會這樣。”
“”
尉遲瑾心頭被潑了盆涼水,適才的激動澆了個稀裡嘩啦。也沒再說話,專心地乾起手上的活來。
洞中一片安靜。
過了一會兒,蘇錦煙問他“尉遲瑾,你打算什麼時候回京?”
尉遲瑾動作頓了下,很快又繼續“定城的事忙完了就回。”
“嗯。”
兩人又是一陣沉默。
火光驅散了昏暗的光線,兔肉被烤得滋滋作響。因之前身上淋了些雨,蘇錦煙緩緩起身。
尉遲瑾扭頭“你做什麼?”
“烤火。”蘇錦煙走近火堆,在尉遲瑾旁邊坐下。
她側臉映在火光中,柔和且靜謐,修長纖細的手指攤開,懸於火堆上,神情專注。
尉遲瑾盯著她看了會兒,薄唇動了動“錦煙”
“嗯?”
“跟我一起回京好不好?”
她睫毛輕輕晃了下,似慌張又似害怕,好半晌才說道“我不能跟你回去。”
尉遲瑾心口酸酸漲張的,喉嚨發緊“為何?”
“我們已經和離了。”
“重新在一起不可以嗎?”尉遲瑾聲音有些啞,也有些急“我會對你好,你喜歡做的事我統統都依你,你不喜歡的事,我也全部尊重你。”
“我也不會再娶彆人,我跟你說過的,以前的事純粹是誤會。”
尉遲瑾緊張地盯著她眼睛“你就不能再考慮考慮?”
蘇錦煙的眸子映著火光,那火光不住跳躍,仿佛跳在了尉遲瑾的心上。
他握著手中的柴火,指尖緊緊扣著上頭的縫隙,像個等待判決的犯人,等待她最後的發落。
“你上次問我,放手就這麼難嗎?”他說“錦煙,我試過了,是挺難的。”
“你上次問我,就這麼喜歡你嗎?”他又說“錦煙,我也試過了,好像除了你我不知道還能喜歡誰了。”
蘇錦煙烤火的動作變得緩慢,目光靜靜地看著火堆,覺得空氣潮濕又沉悶。
良久,她說道“尉遲瑾,我們回不到過去了。”
聞言,尉遲瑾的心口呼呼地漏風,艱難地問“為何?”
“不是你不好,而是”蘇錦煙低頭“我配不上你的好。”
“我瞻前顧後,我考慮太多,對於感情我膽小懦弱,我不敢去跟任何人嘗試‘白頭偕老’,我輸不起。”
蘇錦煙一口氣說了這些,暗暗地吐了口濁氣。
“尉遲瑾,你還記得我們的婚約是怎麼來的嗎?”蘇錦煙鼓起勇氣迎上他的視線,殘酷而理智地分析擺在兩人麵前的事實“其實即便沒有我們的婚約,璟國公府和蘇家的合作一樣可以繼續。但是我父親卻極力要求聯姻,你可知為何?”
“因為蘇家是商戶之家,在世人眼裡滿門銅臭。我嫁入上京,是高攀勳貴的商戶女,在眾人眼裡,我隻是一件待價而沽的交換品。”
包括在蘇家人眼裡也是。
“但我不喜歡當一件交換品,我蘇錦煙想要堂堂正正憑自己的本事活得自在。”
“比起在深牆宅院裡永遠頂著“交易品”的名頭生活,我更喜歡現在的日子。”
“商戶女又如何?”蘇錦煙笑得燦爛“世人瞧不起我,我偏要抬高我自己。”
“錦煙,我”尉遲瑾動了動唇,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所以你明白嗎?”蘇錦煙又繼續道“我是個世俗的商人,比起虛無縹緲的情情愛愛,我更看中實際利益。”
“我這一生隻想抓住對我有用的東西,其他的從來就不敢去奢求。”
“尉遲瑾”蘇錦煙盯著他,緩緩道“你成全我吧。”
雨下了很久很久,直到尉遲瑾手上的兔肉被烤焦,直到天色暗了下來。
蘇錦煙烤乾衣裳後,困意襲來,靠著石壁漸漸睡了過去。
尉遲瑾說要去再尋吃的,出了洞口後卻再也沒回來。他聯係了耿青他們,站在山頂看檀玉帶著蘇錦煙離去。
良久,耿青在他身後問道“世子爺,咱們現下回定城還是?”
“回京。”
說完,他縱身躍上馬,穿過雨幕,揚起一地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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