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梨阮提著大垃圾袋,腳步定了一下,倒沒覺得怎麼樣,這個時間還不算太晚,還能聞到樓道裡有人家,不關門炒菜的味道。
走到三樓往下的轉角時,陸梨阮看到了正垂著頭,一步一步往上挪的少年。
明顯的,他一條腿正常,另一條腿沒辦法走路,拖著走樓梯時,膝蓋都不彎曲。
靳樹禾也聽到了有人和自己相向下樓,他往樓梯扶欄那邊側側身子,示意對方先過去。
幾秒鐘沒人經過,靳樹禾才抬頭,往上看去。
陸梨阮剛腦子裡還想著事兒呢,忽然看見靳樹禾,愣了一瞬還沒想好怎麼開口呢,就和少年的目光對上了……
靳樹禾也沒想到,他看了一眼後,下意識把扶著腿的手往身後背,好像這樣就不會被人察覺到狼狽一樣。
熱意猛地竄上他的臉。
“你……這是怎麼了?腿是受傷了嗎?”
樓道昏暗,陸梨阮看不太清他現在的樣子。
“咳——”
陸梨阮出聲喚亮,剛那一瞬間暗下去的聲控燈。
“我沒事。”
陸梨阮心說,路都走不了,可不像是沒事。
“你這……家裡能處理嗎?”
陸梨阮說到一半兒,想到他家是什麼狀況,遲疑地問。
靳樹禾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他應該說可以,然後趕快離開。
但他沒發出聲音。
“你,你在這兒等我一下。”陸梨阮沒等到他的回答,想往回走,但忽然想起來自己手上的垃圾袋。
也不能再拎回去吧。
“你彆動,我下去把垃圾扔了就上來,我家裡有跌打損傷的藥。”
陸梨阮一邊說著,一邊腳步加急往下走,話音沒落,已經經過靳樹禾,走到往二樓的樓梯上了。
“等我!”陸梨阮探回頭強調了句。
靳樹禾坐在台階上,感應燈黑了有一會兒了,他一聲也沒有。
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真的在這兒等著……
剛才沒來及拒絕,現在不告而彆不禮貌吧……他心想。
發悶的樓道和腿上傳來的疼痛,讓他感覺到額頭上汗滲出來。
“咳——”
感應燈從下麵亮了起來,稍顯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呼……你自己能走嗎?”陸梨阮走到他身邊。
“能。”
靳樹禾用手一撐地,穩穩地站了起來,想儘量快地往上走。
“你慢點。”陸梨阮本想扶他,結果比自己高出大半個頭的少年“噌——”地一下,幾乎是單腿跳上了兩階。
到五樓時,靳樹禾心裡想著,等到門口時,他就開口謝絕鄰居的好心。
然後借著比樓梯上亮的走廊燈,他看見鄰居手裡拎著個透明塑料袋。
裡麵裝了繃帶和雲南白藥。
他又沒說出口。
沉默地從自己家房門口經過,眼睜睜地看著鄰居掏出鑰匙,打開了她家的門……
陸梨阮剛下樓後,想不起來家裡究竟有什麼藥了,便進小藥店買了兩樣。
“吧嗒。”
門口和廳的燈都亮了起來。
不大的客廳被巧妙地分成兩部分,靠近廚房的一邊兒,餐桌花瓶裡的一簇小雛菊,開的很好。
另一半夾在兩個臥室中間的做客廳,沒什麼複雜的裝修,主體顏色厚實而柔和。
架子上掛了台大電視,暖色的地板上,隨便擺了幾個顏色不同的懶人沙發。
光是看樣子,都感覺出人坐下,絕對會軟綿綿地陷進去。
“不用穿拖鞋,我下午拖地了。”陸梨阮家裡隻有她自己尺寸的拖鞋。
靳樹禾隨她走進去,腦子裡空蕩蕩的。
“隨便坐……”
陸梨阮在衛生間,一邊洗手一邊道。
等出來時,陸梨阮看清,努力保持挺直,拘謹坐在懶人懶人沙發上的少年,褲子膝蓋處滲出血跡來。
“嘶——怎麼弄得?”陸梨阮吸了口氣兒。
“打球。”靳樹禾抿了抿嘴,輕聲回答。
陸梨阮沒感覺自己的舉動有什麼奇怪,因為原劇情的時間線離現在實在是有點遠。
那個時候靳樹禾的形象,和現在這個小少年,好像沒有相似之處。
讓陸梨阮下意識中,完全把他當成了個孩子。
卻忘了,她了解關於靳樹禾的事情,對他有天然的親近感,可在對方那兒,是一無所知的。
直到她走近,看見小少年又不自在地挺了挺腰板……
靳樹禾也是剛發現自己褲子的狀況,喘了兩口氣,胃裡難受起來。
陸梨阮想了想,從臥室拿了個立式補光燈出來,這回看得清晰了,她扯了個墊子,盤腿坐了下去。
少年穿著條洗得掉色的淺牛仔褲,膝蓋的位置已經磕爛了,隱約看得見裡麵的傷口。
陸梨阮關注點在他的腿上,沒察覺到身形僵硬的少年此時越發呼吸急促,臉色白得難看。
“剪開行嗎?你這褲子應該是不能穿了。”
陸梨阮琢磨,這孩子隻穿了條單褲,總不能讓他把褲子脫了吧?布還被乾涸的血黏在傷口上呢……
“嗯。”靳樹禾哽著嗓子,硬將惡心感往下咽了咽:“我,我自己來吧……”
“彆動,你自己看著費勁兒。”陸梨阮在他要回縮的小腿上輕拍了下。
靳樹禾往自己腿上又看了一下,最終放棄般不動了。
陸梨阮拿酒精擦了擦剪子,小心翼翼地沿著傷口外剪了一圈,想揭開,結果剛一使勁兒,就見傷口處又出了血。
換了一邊兒,把陸梨阮都搞得手發軟了。
折騰半天,這塊布總算是拿掉了,陸梨阮舒了口氣,才發覺從剛才開始,孩子一聲都沒有。
“疼嗎?”陸梨阮抬頭看,發現他抬著胳膊,壓在臉上,手指緊緊地攥著。
“還…還行。”靳樹禾不敢往下看,但他還是覺得能聞到血腥味兒,胃裡翻江倒海,感覺多說一個字,就要吐出來了。
他不想在陸梨阮麵前那麼丟臉。
陸梨阮隻當他是寡言,用棉簽把傷口上的沙粒灰塵都擦掉,消了毒,用繃帶纏上。
纏得時候,摸到少年支棱堅硬的膝蓋骨,他瘦得過分,大腿好像比自己還要細。
處理好後,陸梨阮才發覺自己從剛才起,就一直屏著氣,現在終於長舒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