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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父憑子貴懂否(1 / 2)

如見雪來!

暖屋的榧木門被推開,穩婆雙手高舉著一縷灰色的胎發跪在他父親麵前。

“恭喜大掌宗,澹台氏又得暴雪秘術!”

他的父親接過那縷胎發,卻並不喜悅,幼小的澹台淨聽到一聲淺淺的歎息。

從此澹台淨多了一個妹妹。那時節天下不太平,他的父母披甲征戰於外,儘管他才六歲,身為長兄,亦必須擔負起看顧妹妹的職責。父母教導他要疼愛幼妹,他素來聽話,故而當她嗚嗚哇哇爬到他麵前,用沾了口水的手指抓他的長發,還在他懷裡滾來滾去的時候,他耐著性子,一動不動,徑自讀書。揄係正利。

但很快,他的懷裡傳來一陣刺鼻的尿騷味。他低下頭,對上澹台薰圓溜溜的雙眼。

澹台薰捂著鼻子,滿臉天真,“哥哥,尿尿。”

澹台淨“……”

人不應當有妹妹。他默默地想。

澹台薰五歲開始犯頭風,發病時間比澹台淨還早了兩年。頭風病是澹台氏家傳的病症,大宅裡辟了一個院子專門收容四方的療愈秘術者。每隔幾天,便有療愈秘術者拎著藥箱往澹台薰的院子跑。她才五歲,還是個女娃。如此劇烈的病痛,澹台淨能忍,她不能。

他為阿薰守夜,撫摸她浸滿汗水的額頭,她在夢裡喃喃喊阿爹阿娘。他寫信給父母,請他們回來看望阿薰。前線的父母未曾歸來,卻送回來一個虎背熊腰的武將。那日以後,澹台薰開始了武道修行。

他無法理解,阿薰被病痛折磨,為何還要雞鳴晨起紮馬步,揮舞木刀與木樁搏鬥到深夜?他攔住阿薰的師父,請他傳話給父母,延遲阿薰的武道修行。高大的男人卻沒有接他的信,隻道“嗣子,澹台家不養屈服於病痛的廢物。”

“她才五歲。”澹台淨道。

“你三歲開始跟著老師修習你該學的東西,五歲時已會誦讀百家詩書。”男人道,“如果她沒有繼承暴雪秘術,那麼她可以和澹台家其他女郎一樣,養尊處優,學一些女紅縫補,等著長大嫁人。可她繼承了暴雪,她命中注定要擔負家族大任,天下大義。要走這樣的路,五歲開始準備,已算遲了。”

澹台淨深深蹙起眉心,他是個精致的娃娃,蹙起眉來有種小大人的模樣。他知道修行之苦,彆的孩子玩耍嬉鬨,他卻隻能枯坐於書齋一遍遍讀書。他九歲,形單影隻,沒有朋友,連家族裡的堂兄弟姊妹也認不全臉。

他不希望他的妹妹與他一般,過這樣枯寂的生活。

“這條路,我一人走足矣。”澹台淨仰著頭道。

男人捋著胡子大笑,“澹台氏不愧是澹台氏,你們這些孩子真是令我大開眼界。可是嗣子,你不該替阿薰做決定。如果要放棄,你讓阿薰自己來同我說。”

晚間,他與阿薰對坐。女娃太小,盤不住腿,坐得東倒西歪。他用憑幾把她支住,不小心碰到她蓮藕似的手臂,她倒吸一口涼氣,猛地縮了手。他撩起她的衣袖,她白嫩的臂上有許多瘀傷,那是與木樁練手時留下的傷。木樁下有星陣,能自動旋轉,如果躲避不及時,就會被木樁上麵斜插的木杆擊打。

“阿薰,”澹台淨說,“要放棄麼?”

她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

“為何?”他問。

“兄長這般瘦弱,將來有人打兄長,我要把他們打跑。”

澹台淨強調“我不瘦弱。”

“你的腰還沒師父的手臂粗。”澹台薰鄭重地說,“阿薰要變強,保護兄長。兄長要走的路,阿薰陪兄長一起走。”

她還是個孩童,澹台淨本不應該拿她的話當真。可或許因為澹台淨自己也是個孩童,孩童從來不輕視孩童之間的許諾。

“好,”澹台淨道,“我道不孤,阿薰陪我。”

一年後,澹台兄妹的父母歸來。他們沒有等來父親,隻等來父親的棺槨。澹台氏對外宣稱大掌宗死於流箭,那並非真相,澹台淨從母親口中聽聞,他的父親死於自戕。縱然每一個暴雪秘術者從小到大都會被灌輸屈服於病痛就是懦夫的觀念,然而他們仍然寧願成為他人口中的懦夫,也要擺脫病痛的折磨。

澹台兄妹為父守靈時,一個遊走四方的遊醫叩開了澹台氏的大門。這個遊醫就是後來聞名天下的白衣上人明若無,他給澹台氏帶來了可以治愈暴雪秘術副作用的太歲丹方。不幸的是,紫金太歲隻有一棵,藥丸隻有一粒。澹台兄妹的母親和代掌秘宗的叔父商議了一夜,召來了澹台薰。他們將丹丸的事實告訴澹台薰,“阿薰,你要明白,你的兄長是嗣子,澹台家絕不能再出一個自戕的大掌宗。”

六歲的澹台薰端著放了藥丸的飯食,親自送給澹台淨,盯著他用完了膳。

當澹台淨知道真相,一切已經晚了。

“這事兒我同意了的。”澹台薰說,“所以是我送的飯。”

“為什麼這麼做?”寬大的衣袖下,他緊緊握著拳,他鮮少有這般情緒外露的時候。

那些懦弱的大人不願讓澹台淨恨他們,就選擇懵懂無知的阿薰做這件事。阿薰年幼,她何嘗明白失去太歲丹方意味著什麼?

可他錯了,她明白。

“兄長,我很堅強。”澹台薰注視他的眼眸,“我怕你不夠堅強。”

從那以後,澹台薰的修行從無一日間斷。她沒有太歲丹方治愈疾病,就構築鐵一樣的心抵禦病痛。所有人都告訴她要堅強,澹台氏以屈服於病痛的廢物為恥,而她必須成為家族的榮耀。她的確堅強,無論是酷暑還是寒冬,她從來不曾放棄。後來他們遷往邊都,澹台薰進了軍營,那時她僅僅十二歲,站在台上手握紅纓長槍,風姿颯遝,竟然無人是她敵手。有人說她一定用了秘術,何人能與暴雪為敵?殿宇裡的澹台淨卻收到奏報,她自始至終未曾動用過秘術。

她開始隨軍征戰,有時深入雪境,常常經年不歸。邊都的澹台淨收到她從大靖各地寄回來的稀奇物件,有時一塊長相奇異了一點兒的普通石頭,她也拿來當寶。信中她的口吻如此輕鬆,好像她的征戰隻是一場遊玩。而前方的察子卻遞給澹台淨她真實的境況,戰場上的生死突圍,雪境礦場的塌方,風雪的嚴寒……她日日遊走在生死之間。

澹台淨二十歲,本早該登位接掌大掌宗。叔父牢牢握著掌宗權柄,借口他尚未成家,不願放權。權力讓親人反目成仇,澹台淨明白,這世間他能相信的唯有手足血親。叔父的迫害日益明顯,他首先動手的對象不是邊都的澹台淨,而是遠在邊關的澹台薰。澹台淨二十三歲那年,一個本該是阿薰從前線歸來的日子,他卻收到了她的死訊,察子俯首跪在他的腳下,說她死於黑街的埋伏,屍骨被雪狼撕咬得粉碎。

離州掛起白幡,他的母親哭得肝腸寸斷。棺槨從雪境運回邊都,叔父假惺惺捧著他的手,滿臉涕淚橫流。他冷漠地抽回手,向北辰殿外眺望。天街儘頭響起沉雄的馬蹄聲,像隆隆的戰鼓。披著黑甲的軍隊天神般降臨,叔父的衛隊被他們的馬蹄踏成肉泥。

叔父怔忡著,一支鐵箭迎麵而來,刺穿他的咽喉,將他釘在北辰殿三人合抱粗的石柱上。

持弓的鐵血女郎下馬,在眾目睽睽之下步入北辰殿,經過她自己的棺槨,跪在澹台淨麵前。風雪撲不滅她身上烈火般的明媚與殺伐氣,她的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澹台薰,拜見大掌宗!”

諸臣恍然,紛紛下跪,齊聲高呼“臣拜見大掌宗!”

於是他踩著叔父的血,登上九重白玉階,坐上那冰冷的石座。他的胞妹以鮮血鋪就他的路,他也賜予她無上的榮光。

“孤之胞妹,大靖秘宗公主澹台薰,”他道,“領十三衛大將軍,增邑一萬戶,封號‘肅武’。”

澹台氏嫡係再一次執掌權柄,然而立足之初,難免腳跟不穩,更何況澹台淨年紀太輕,那時節他還不是朝聖境秘術者,空有“暴雪”沒有境界,不足以服眾。各地人心動搖,好幾路諸侯世家公然不上邊都納貢,大朝議本應有四十八州諸侯到場,隻來了四分之一。

空曠的北辰殿裡,官員們站得稀稀拉拉。澹台薰拖來一麵巨大的地圖,啪地一聲擱在北辰殿的地上。她抽出橫刀,指著地圖上的州府,道“兄長,你指哪兒,我打哪兒。”

澹台薰再次出征,領著她的軍隊從北打到南。她四年不曾回到邊都,等她歸來那年的大朝議,四十八州諸侯一個不少,納貢的車隊從宮城派到邊都郊外的小鎮。從此往後,四十八州莫不臣服。大靖安定了四十餘年,昆侖秘宗澹台淨的聲威廣播四海。

然而,國朝並不安定,往年積弊一日日變得沉重。

最嚴重的問題就是人口,四十八州塞不下這臃腫的人口,人就像蟲子一般遍布四十八州每個可以生存的角落。人口越多,沒有土地的流民就越多。他們父親在位時這個問題已經初現端倪,澹台淨即位後,由流民組成的黑街聲勢早已浩大。澹台淨計劃著分民法,民分三等,末等逐出長城。這法子縱然殘忍,卻是為了安定的不得不為之舉。

除了朝政令他頭疼,他的胞妹同樣不讓人省心。四十餘年的時光,他們兄妹二人早已成為朝聖境秘術者,壽命遠遠長於普通人。阿薰的麵貌同她出征南方時沒什麼不同,隻是行事遠比那時混賬。

最近她剛從雪境歸來,年初他派她去考察地方流民境況,百官之中隻有她敢直言不諱,派她去他最放心。她細說這沿途見聞,什麼鄉間遊勇,山間悍匪,雪境裡的黑街礦場……說完正事,她開始說私事,“我帶回來一個人。”

此事他已有了耳聞,她剛進邊都城門,流言就傳到了他的耳邊,說她身邊多了個年輕的公子。女娃長大了,遲早要成家,他早已有了準備,隻是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他的眼底多了幾分落寞。

“你要與那人成婚?”他蹙起長眉。

“成婚?”澹台薰好像聽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什麼成婚?我沒想成婚啊。”

原來是誤會一場,澹台淨心裡鬆了一分。

“賜我一處彆院,我不住宮裡了,”澹台薰接著說,“你喜歡安靜,我和我的麵首辦事不方便。對了,忘了說了,那人是我新納的麵首,叫蘇觀雨,長得可漂亮了。兄長,我真沒想到,這世上還有比你漂亮的男人!”

“……”

殿中寂靜了一瞬。

澹台淨震怒,厲聲喝道“荒唐!”

北辰殿外,守門的軍士忽然感到徹骨的冰寒,低頭一看,隻見簌簌冰花哢嚓哢嚓從北辰殿裡結到了腳下。一個侍從連滾帶爬跑出來,高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大掌宗和薰公主打起來了!”

蘇觀雨本是江州柳氏府上的西席,說是西席,在貴人黔首涇渭分明的大靖,他一個沒有貴人血統更無秘術的黔首,隻是那些貴胄腳底下的泥巴罷了。他並不在意這些,入府教書隻是圖一口飯吃,為了不招惹禍事還特地塗黑了麵容,在臉上點了好些黑痣。

扮醜扮得太過,家塾中的子弟見天拿他逗樂,喊他“醜八怪”,還編童謠戲弄他。柳家長子是江州著名的浪蕩子,愛美成癡,院裡養了無數妓子相公。蘇觀雨最擔憂的便是此人,幸好他明令禁止蘇觀雨踏足後宅,說蘇觀雨的麵容有礙觀瞻,蘇觀雨因此逃過一劫。

這日他照常揣著書袋去家塾授課,底下的子弟照常戲弄他,在他身後貼“醜八怪”的條子。家塾外走來一大群人,一個高挑的紅衣女郎被柳家人圍在中間。那女郎正是考察地方的澹台薰,她抱臂望向台上那個在一片罵聲中安然趺坐的蘇夫子,不由得驚歎“這容貌……”

柳家長子忙上前來,道“快快把蘇觀雨趕出去,長得這般醜陋,莫要臟了殿下的眼。”

柳家人不由分說要把蘇觀雨押出去,澹台薰卻抬手製住他們,她的衛隊接過柳家人的手,把蘇觀雨押到她的麵前。縱然像囚犯一樣被押著,蘇觀雨也保持著從容的風度,這風骨不免讓澹台薰為之側目。

“哎呀呀,殿下,”柳家長子急道,“著實是我柳氏不會用人,竟招來這麼個醜夜叉令殿下不快。”

“閉嘴,”澹台薰瞥了他一眼,道,“拿沾了油的巾帕來。”

衛隊侍從遞上帕子,澹台薰蹲下身為蘇觀雨擦臉。蘇觀雨微微發怔,眼前的女人一絲不苟地擦拭他的臉頰,白淨的巾帕變得漆黑,他看見四周人睜大的雙眼,尤其是那柳家長子,眼睛都快要瞪出來。

他臉上的黑汙被擦了個乾淨,清俊的眉目像芙蓉出水,灼灼生輝。

澹台薰道“我這雙眼不光明辨善惡,更明辨美醜。你光塗臉,不塗手,臉和手兩個色兒,沒發現麼?”

蘇觀雨歎息,“殿下火眼金睛,在下佩服。”

“願不願意當我的侍從?”澹台薰勾他的下巴。

一旁的柳家長子露出焦急不甘的神色。

蘇觀雨偏頭,躲開澹台薰的手指,俯首下拜,“謝殿下賞識,在下不願以色侍人,望殿下開恩。”

“既然不願意,那就算了,”澹台薰聳聳肩道,“我從不強人所難。”

她負手離開,柳氏長子也鬆了口氣,連連回頭看了他好幾眼,誰都能看出這廝眼底的奸邪淫色。蘇觀雨在心裡歎息,這江州是待不下去了,他必須儘早離開。

他雇了幾個護衛,帶著老奴連夜收拾包袱離開江州。出城的官道上果然有人攔截,他們蒙著麵,蘇觀雨一眼識破為首那個就是柳家長子手底下的打手,柳家後院那些鶯鶯燕燕一半是他幫著搶來的。蘇觀雨的護衛太少,沒過多久就落了下風。眼看那些人要殺將上來,蘇觀雨凝眉坐在車帳中,忽然遙遙看見澹台薰策馬出現在林間,身後跟著她的黑甲衛隊。

柳家人停手了,不知所措,麵麵相覷。

蘇觀雨朝她拱手,“懇請公主施以援手。”

澹台薰駕著馬悠悠從道旁走過,“我隻是路過,你們繼續。”

柳家人鬆了一口氣,再次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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