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數日,酷熱依舊。
方家中有冰鑒,清涼舒爽,在胡同中傳開,常常有人過來坐,開始隻是一個、兩個,方母、田萱很是熱情,來了就請坐下,還給泡芝麻豆子茶,拿給點心、果子吃。
後來,漸漸來得太多了,縱使有冰鑒,都感覺不到什麼涼氣了,可能是看方母、田萱好說話,也可能是想著彆人占著便宜,自己沒占到就虧了,法不責眾,後麵來的人也不走,如此沒有分寸,方母終於沒忍住發脾氣趕人。
她這麼一發火,反倒是這些人怕了,紛紛道歉。
於是後來,方母隻請和方家要好的人家過來,如蘇小青、桂花嫂、沙小雲、邱婆婆等。
這日,一大清早,蘇小青、桂花嫂、沙小雲就是過來,和方母、田萱說著話,做著些針線活。
方臨吃過早飯,也沒出去,店裡不需要他時刻坐鎮,有空過去溜達一圈就行,他在逗弄著乖乖、花花。
說來,自從天氣熱了後,這倆家夥發現家裡涼快,就一改從前‘不到飯點不著家’的作風,再也不出去瞎溜達了。
方母說起來“這天越來越熱了,聽說這幾天,碼頭每天都有挑工曬暈。”
“府城不比咱們村裡,樹多草多,是要熱些。”蘇小青道。
沙小雲也是說著“我家佑子在碼頭嘛,聽到他們往來做生意的說,今年北方又是大旱,秦地、魯地好多地方絕收……”
“去歲北方就是遭災,靠著預備倉、義倉,朝廷又給咱們這邊加稅,支應援助,好歹過去了,今年又是這樣,北方怕是要有許多逃荒的了。”桂花嫂道。
聽了這話,各人都是歎息,也可能因為想到當初水澇,來到府城,有些惆悵。
不過,這些惆悵,來得快,去得也快,沒一會兒,她們就又說到前些日子桂花嫂和錢文堰的喜宴,說到小和村的喬旭、王福生、焦四毛來到府城,在方臨安排去了碼頭,租住在順胡同。
如此閒話著,太陽漸漸升起,開始熱了,往日這個時候,就會有預訂的冰送過來,今天左等右等,快到午時,還不見送來。
“恐怕是出了什麼事情,我去看看。”
方臨預訂的冰,通過徐闊老一個叫作許三的冰窟主朋友,沒和對方照過麵,不好直接去找,想著有兩天沒去徐家徐闊老,正好過去看看。
……
徐家。
方臨過來,看到許三也在,似是剛到。
“方鎮撫!”
“許老板!”方臨回以作揖,打著招呼。
許三此人,徐闊老和他說起過,頗有生意頭腦,在冬冰夏用最火熱的時候,找他拆借了筆銀子,築了座冰窖,當起了窖主,這幾年賺了不少。
“來來來,方老弟、許老弟,都坐。你們來得巧,正好趕上午飯,一起留下喝酒。”徐闊老讓徐妻上了菜,拉著方臨、許三兩人坐下。
徐家這邊,今天的冰也沒送來,很是悶熱。
“我來徐老哥家,正是要說冰的事,方鎮撫也是為冰的事來的吧?今天沒有送去,實是另有緣由,處理折騰了好一番,正要派人去說。”
許三連連道歉,自罰三杯賠罪,才道“徐老哥、方鎮撫,你們也知道,冰窖這東西很是嬌貴,受不得熱,若是有壞心的,那損失可就大了,所以都會招募守窖人日夜看著,我的冰窖自也不例外,招的守窖人叫作黃大……”
方臨、徐闊老聽著,都是點頭。
徐闊老是從底層打殺出來的,深知人性陰暗,不擇手段。
方臨兩世為人,對此也有心得。
有的人路過一條狗,都要踢兩腳,這話稍顯誇張,但林子大了什麼樣的鳥都有,從不缺少那般人,就如出於羨慕嫉妒給人家魚塘、雞鴨投毒的。
“這幾年來冰窖都沒出事,也就今年。”許三搖頭說著“我這人謹慎,不僅找了守窖人,自己更隔三差五去看,今日早上,我和黃大一起,在周邊走了一圈,發現下水處的流水量有些大,頓時心裡一個咯噔……”
徐闊老怕方臨對冰窟不了解,給他解釋道“冰窖內部有排水孔,將冰融化的水排出來,所以說,下水處的水都是冰塊融化的,水量越大就表示冰塊融化越多。”
方臨頷首,表示明白了。
“是這樣,徐老哥說得對,怪我怪我,沒和方鎮撫說清楚。”
許三繼續道“我的冰窖雖然不是最好的,密封與官窖比不了,但也不是最差的,我也做了這生意有幾年,對這個出水量已然大致掌握,現在這麼大流水,顯然不正常。”
“我問黃大,黃大也不知道緣由,於是,我們兩個沿著冰窖再次檢查,最後果然發現端倪,原來在向陽處有著一個洞口。這個洞口還挺大,足夠容納一個小孩兒來回爬行,隻不過讓一堆枯草蓋住了,不仔細看的話,還真不容易發現。更狠的是,這個洞口方向位於西南角,午後的太陽偏西的時候,會照直了往洞口曬,大量熱氣灌入……”
“夠狠!”徐闊老聽著,眯起眼。
方臨也是點頭“如此大的洞,肯定不是什麼小孩玩鬨,定是有人蓄意破壞。”
“可不是?這是要我的老命啊!我和黃大下去搬開一看,後麵些的冰基本已經融化,當時,我真是險些氣暈過去。”
許三痛心疾首道“不瞞徐老哥、方鎮撫說,冰窟儲冰成本極高,不說長達半年的消耗,就說采冰雇傭的人工開支,就是一筆不小的費用,現在這個樣子……唉!”
‘如此大事,也難怪今日的冰沒有送來。’方臨對許三報以同情,同時察覺到其中大有蹊蹺,不過卻也不好詢問。
徐闊老和許三關係相對更近些,就沒有這個顧忌,想了一下,問道“許老弟,這麼大一個洞,挖出來時肯定有動靜,黃大作為守窖人,就沒聽到?你沒有問過麼?”
“自然問過,可黃大非常肯定,說沒聽到動靜。我這邊打算報官,黃大才慌了,連忙交代,原來,前天他家中有事,回家去了,又怕冰窖沒人看著出什麼事,就叫了錢二毛來看管。”
許三歎息“我聽了氣得直跺腳,你們道,這錢二毛是什麼人?整個一遊手好閒的主兒,成天喝得醉醺醺不省人事,讓他看管,有人沒人根本就沒什麼區彆。”
“我聽過此人。”從前,方臨多有和董祖誥出去喝酒,聽過錢二毛的名聲。
此人吧,是個酒蒙子,又家貧,人家找他跑腿辦事不用錢,一壺酒就行。
徐闊老顯然也是聽過錢二毛名聲,大搖其頭“那黃大確實糊塗,哪個不好找,偏找這人去。”
“誰說不是?我追問之下,才知道黃大這廝就是貪圖便宜,才找了錢二毛……唉!唉!”許三連連歎息。
“這事還是得報官。”方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