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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86)抉擇(1 / 2)

碧檀記!

戰況如此急迫,正經事都忙不過來,這節骨眼上畢慶堂還來找他麻煩,縱是涵養再好,徐治中的臉上也露出了不耐之色。但是,人進來後,看著半年未見便消瘦許多的畢慶堂,徐治中多少有些訝異,這半年是他徐治中人生中感情最順遂,內心最盈暢的一段日子,得意人眼中看不到失意事,畢慶堂的境況,他早已無暇體悟。

“畢先生,您清減了不少啊!”徐治中稍有不安,畢慶堂並沒接他的話茬,站在桌旁簡短的說,“知道你忙,有點兒事和你說,幾句話就走。”“不忙,畢先生儘管說!”“看了今天的報紙,怎麼?要結婚?”畢慶堂掃了一眼辦公桌上的黑鐵相框,語意不善的問。莫名的,徐治中竟覺得自己是偷東西的賊,光天化日下被物主人贓並獲,逮了個正著。說到底,再坦蕩再自詡君子,他也算是趁人之危、奪人所愛,終究落了下乘。

徐治中神色間起了愧意,再開口時姿態很低,語意也誠懇,“是,央央體諒我在陣前生死一線,所以即便時機不成熟,一切倉促,她也答應了我,使我如願。”聽了他的話,畢慶堂笑了笑,這一笑頗為艱澀,說不好是欣慰還是難過。沉默片刻後,畢慶堂忽然看著徐治中的臉,帶著審視的目光,麵容嚴肅的說道,“小妹生不了孩子。你是獨子,看重自家的香火血脈就彆結這個婚,”略停了停,從桌子上拿起相框,不耐煩的脅迫道,“可彆年後再叫著沒後代沒子女,堂而皇之的納小娶姨太太,顛三倒四的,倒要叫我再去拾掇你。”

聽了他的話,徐治中隻略愣了愣,隨即釋然一笑,麵容依舊堅毅,眼中也未起波瀾。畢慶堂看分明後,很不是滋味的歎了口氣,“若是不在意,那就彆叫她知道。不讓她起疑心的話,方法很多。”話到這裡,徐治中反而覺得意外了,他向前傾了傾身,疑惑道,“畢先生,您是說,央央不能生孩子,她自己並不知道?”

畢慶堂點了點頭,“生了囡囡後,那個老毛子醫生就說小妹的身體出了問題,不能再懷孕了,我想我知道就好,也沒對她說,”沉吟片刻,他複又開口,“中國人的老毛病,隻要有錢養得起,就想多要幾個孩子,就想要有兒子,可是不能夠了,那就另當彆論!我就說,我不大喜歡孩子,高人算了我命中隻此一女,多了會妨財運。說到底,我是不想叫小妹背著負擔、帶著愧疚的和我過下半輩子!”

徐治中訝異不已的盯著畢慶堂好長時間,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所以,您甘願獨個背下一切,隻望她好?”他連連搖頭,推心置腹的說,“說句大不敬的話,畢先生,像您這樣的人,以你的身份和經曆,你去殺人去謀財我一點兒都不覺得奇怪,可你對央央的所作所為,卻總叫我瞠目結舌,稱奇不已!”

畢慶堂無所謂的一笑,“也沒什麼奇怪的,我畢某人活了幾十年,經得多見得多了,隻有小妹,隻這一個人,能那樣真的愛我,不為我的錢,不為我的勢;也隻這一個人,明知我聲名狼藉,還能那樣毫無保留的依賴我、信任我。她竟以為我是個好人!”他低下頭,看著照片裡的譚央,一身學生裝扮,那樣乾淨甜美的笑著,畢慶堂的眼神飄忽了起來,“而且我想,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

“十五年前,我和父親第一次去同裡。小妹去學堂裡上學就要從我住的客棧下麵經過,正是春天,沒完沒了的雨下得發黴,雨並不大,卻下了一天。天黑前,譚叔叔去接小妹下學,父女倆打著一把傘,有說有笑的走著,走到客棧前,恰巧地上積了一灘泥水,譚叔叔就蹲下來背起女兒走了過去。十二三歲的大姑娘了還要人背?況且,那水很淺!我當時很奇怪,不明白譚叔叔為什麼那麼做!走過那片泥水後,譚叔叔把小妹放下時,我恰巧看見小妹裙子下麵穿著一雙繡鞋,雪白的繡鞋!”

“我小時候在山東時,譚叔叔就總帶著我玩,對我很好。我以為他就是這樣一個喜歡孩子的人,對所有的孩子都是一樣的。可是,還是有不同。同樣的孩子,誰不是愛自己的骨肉多些?那一刻,我忽然很想做譚叔叔的孩子,我也想有一條不沾汙泥的人生路,甚至於,我還有點兒嫉妒小妹。因此,我對站在我旁邊的陳叔酸溜溜的說,譚老三要是真有本事,就把女兒背在背上一輩子,永遠也彆放下。陳叔覺得我不知所雲,也沒理我。鬼使神差的,我又說,除非能找個好姑爺,這姑娘也許,就能一輩子穿著白繡鞋了。”

說到這裡,畢慶堂有些激動,“如今,十幾年過去了,現在回頭看看,這些年來,同小妹在一起,我最大的願望,不過就是想把她馱在肩上,替她淌過這世間一切的汙穢艱險,叫她這一生,腳上都不沾泥!”

畢慶堂離開時,徐治中還在獨自怔忡。辦公室旁被用木板隔出來的休息室,隔音並不好。當徐治中忽然想起這些時,他衝到休息室,他想告訴譚央,他不介意孩子,不介意一切,隻要他們能在一起共度餘生,其他的全都不重要。可當他打開休息室的門時,看見哭到抽搐的譚央,他忽然覺得自己一切的剖白言語都是多餘的,既不合時宜,又荒誕蒼白……

十一月初,蘇州河北岸,日軍六個師團強渡蘇州河後向已經登陸的日軍靠攏,淞滬地區七十萬中國大軍深陷包圍,隻能退守,無法進攻。可當部隊進入各線工事勢要死守時,才發現工事裡的混凝土脆如朽木,機槍掃射口大如鬥笠,機槍掩體大半無法使用。多達萬金的軍費不知都用在了哪裡,戰爭前,蛀蟲們先蛀垮了自己的家。

往往,一個國家未毀於戰爭,卻先亡於貪腐。自古以來,在華夏這片土地上,天災無法亡國,侵略無法亡國,所有政權顛覆的根源都來自於統治階層自身的腐蝕與昏聵。

11月8日晚,蔣介石下令所有部隊全麵撤退,分兩路退向南京。9日晨起,部隊奉命撤出上海,日軍入城在即,上海城中一片混亂。

下午時,焦頭爛額一臉沮喪的徐治中趕去了譚央的公寓。與外麵的兵荒馬亂、滿目狼藉不同,房間裡麵整潔乾淨,譚央安靜的坐在沙發上,看著他。

徐治中明顯有些急了,帶著責怪的口吻,“不是上午叫人過來和你說了嗎,收拾好東西,等我來接你,咱們下午就要走,上海已經守不住了!”焦急的看了一下表,去衣架上拿了譚央的大衣,“算了,沒收拾也好,咱們輕裝簡行,缺什麼東西,到了重慶我再給你買!”說罷,他去拽譚央的胳膊,要帶她離開。譚央抽回胳膊,語氣柔和卻異常堅定,“你走吧,我要留下。”

徐治中難以置信的瞪眼看著譚央,半天沒反應過來,“央央,你,你說什麼?”“我說我要留下,留在上海,”她態度堅決的重複著。“上海眼看就要落到日寇的手上了,你留在上海做什麼?”徐治中高聲質問。譚央臉上浮現出些許困惑,隨即,她無奈一笑,淒楚道,“生囡囡前我就答應過他,無論發生什麼,都不離開上海。”徐治中氣急了,尖刻道,“可是你們已經離婚了,離婚那麼久,已經一點兒關係也沒有了!”譚央看著徐治中的眼睛,淚水湧了出來,她無助又迷茫的說,“我知道,我明知道,可我還是想留下!”

像是一顆手榴彈在頭頂引燃,徐治中的腦袋轟的一下,炸了。他強自鎮定的在屋裡走了幾個來回,停在譚央身邊後,在譚央旁邊緩緩坐下,再說話時,語氣恢複了往日的溫和篤定,“央央啊,畢先生要帶著囡囡去香港的,早就買了船票,恐怕這會兒已經在船上了。退一萬步講,就算畢先生也留在了上海,你也不可能和他再生活在一起了。你這又是何苦?你這是為難自己,叫自己的後半生受罪啊!”

他將手輕輕覆在譚央的手上,“我知道,我最近有些急躁、有些魯莽,叫你為難了。結婚的事我們可以從長計議,或者到了重慶後,你不想同我在一起,想去香港,想出國,我都可以送你去。可是眼下,你一定要和我走,你一個孤身女子留在淪陷區太危險了,以安全計,你也不能獨自留在上海。”

譚央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輕聲說,“其實,關鍵在於,在這個時局、這個心境下,我是沒法和你一起走的,走了,就是推倒一切,人生重新來過,我還沒那個勇氣與決心。我這些日子才漸漸明白,我終是割舍不下。”徐治中急切的追問,“那因為什麼?總要有個原因吧?”譚央斷斷續續的艱難說道,“我前段時間才知道,他,他這一年多來,在抽大煙,不要命的抽,”說著,她泣不成聲起來,“知道他這樣,我竟然比自己得病、抽大煙還疼還難過,我情願受苦受罪的那個人,是我!”

徐治中頓時泄了氣,他無力的靠在沙發的靠背上,正看見對麵牆上掛的一幅畫,那是今年春天時譚央畫的,妙筆偶成,畫得極佳。徐治中便在畫上題了闋詞,這詞更是神來之筆,切景切題,逸趣橫生。譚央見了更是愛不釋手,高興得什麼似的,拉著徐治中連夜把畫裱了起來,掛在屋中。徐治中求了她好幾次,想拿回去擺兩天,她都沒鬆口,足見喜愛之極。

徐治中直起身,盯著譚央,底氣十足的反問,“可是你明明不會原諒他!而且你心裡比誰都清楚,做你的丈夫,這世上就沒有第二個人會比我合適,你怎麼還這樣執迷不悟?”聽他這麼說,譚央反而平靜下來,沉吟片刻,她忽而開口,“我剛懂事時,父親就在我的房簷下放了一口大缸,為我養下了兩株名貴的玉蝶虎口,他說女孩子就該既有柔美之姿,又有剛毅之氣,更重要的是,無論何時何地,都要像這荷花一般,亭亭而生,不染汙穢,不墮凡塵,永遠向著明光,直上天際,此生不輟。”

她微微垂下雙眸,“我以為,做一個女子,就該如父親期盼的一般。這些年來,我也都一直這樣努力著,安逸時不敢倦怠,困苦時不甘沉淪,可是,在這個充斥著生死抉擇的戰亂時代,一彆便是永彆,一走就是一生。所以,就算知道和你走了以後生活會如何的安逸美好,我竟一點兒也不心動,我就想留下來,受苦也甘願,因為,”譚央抬起頭看著徐治中痛徹心扉的說,“這些天來的所見所聞所想,叫我明白了,真正的愛,不是結伴登天堂,永享極樂以終老;而是孤身赴地獄,萬劫不複亦甘願。”

徐治中木訥的站了起來,滿腹怨尤的嘲諷道,“我以為我就魔障得可以了,沒想到你們兩個,更甚些!”他步履艱難的往外走,臨出門時,他回過頭固執道,“我在樓下等你!”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徐治中一動不動的坐在汽車裡,看著外麵不遠處的硝煙以及近在耳畔的槍炮聲,他恨恨的想,“若不是這場戰爭,她不用現在去做這個決定!若不是這身軍裝,我也可以留下!”他低頭看表上的時間,還差一刻鐘就下午三點了,徐治中焦慮無比的命令身邊的小副官,“你上去看看!”

小副官年紀不大,身形瘦小,穿著不合體的軍裝,大大的眼睛,總是一副惶恐的表情,在徐治中身邊時,也每每驚弓之鳥一般,不知所措。他得令後,便一路小跑的上了樓,幾分鐘後,又回到徐治中跟前複命,為難的說,“師長,我對譚小姐說,上麵命令三點鐘前撤出上海,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可她,可她說,她不會走,要您這一路多多保重!”

徐治中握住拳頭,狠狠的砸向車門,一陣鈍痛。枯坐半晌,看著手表上一點點往前挪動的分針,他猛地抬起頭,一臉冷厲的看向小副官,喝道,“你去,你給我上去……”說著,他拽出了車座後麵的手銬,那表情儼然戰場上衝鋒陷陣,殺紅了眼的樣子。小副官看他這模樣,嚇得腿都抖了起來,磕磕絆絆的問,“師長,要,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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