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90)城陷_碧檀記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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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90)城陷(1 / 1)

碧檀記!

離開租界的那天,大人們還沒來得及感懷傷神,副領事的家裡,卻被兩個孩子哭翻了天。言覃抱著樓梯的扶手,哭鬨著不肯下樓,領事的獨子馬修坐在一樓的門口撒著潑的嚎,不叫人把東西搬走。兩個孩子在短短兩月間形成的深厚友誼叫大人們措手不及,在優渥的生活和雙親的疼愛外,其實長於豪闊大宅中的他們,童年最缺少的恰恰是玩伴。

孩子們哭累了鬨乏了,在兩家父母的哄勸下,畢慶堂終於把女兒抱上了車,臨走前領事夫人還對孩子們應承下,說是隔天就帶著馬修去畢公館裡看言覃。

車經過外灘時,躲在媽媽懷裡悶悶不樂的言覃忽然抬起小手指了指車窗外,譚央和畢慶堂不約而同的看向外麵,黃浦江畔的勝利女神像被炸得隻剩下了底座,一片瓦礫的堆在那裡,在隆冬時節的濕冷江風裡刮拉作響,旁邊的工人穿著工服爬上梯子去修理碎了的路燈。

戰爭的結果,便是在毫無選擇與底線的毀壞中,循序漸進的構建,最終,一切如新。

言覃回到家就累了,匆匆吃了口飯,譚央便安頓孩子睡了午覺。下樓要走時,畢慶堂穿戴整齊站在門口抽煙,說是要去百貨公司轉一圈,順道送她。譚央不假思索的應允,“好,正巧有事和你說。”

坐進車裡,還不等譚央開口,畢慶堂就搶白道,“我知道,你彆為我操心。”譚央憂心忡忡的望了他一眼,“你也知道我想說什麼,你看你這段時間抽得少了,人就沒那麼瘦了,氣色也好了。”畢慶堂也笑了,顧左右而言他,“你這兩個月不也胖了嗎?可見這和大煙沒什麼關係,廚子的手藝好才是頂重要的!”

譚央聽他這麼說就急了,“咱們不說笑話行不行?我說正經的呢,你這好不容易煙癮小下來了,若是前功儘棄,再反複,那就更難戒了!”見她這樣緊張,畢慶堂心有不忍,便微微點了頭,她又接著說,“你就照現在這樣控製好煙癮,再等三兩個月,抽得會更少。但是最後要完全戒掉的時候,還是會有些痛苦,到時候,你住到我的醫院來,我幫著你戒!”

畢慶堂如臨大敵的看著她,一本正經的笑言,“那怎麼行?你知道抽鴉片的人戒掉時都什麼樣子嗎?在你眼皮底下丟這個人,那還不如叫我抽大煙抽死算了!”看著譚央急得紅了眼,他忙接口說,“我自己就能戒掉,小妹,你不用擔心!”說著,他湊近些,柔聲道,“大哥答應你的事就能做到,放心吧。”

到公寓樓下,譚央下車時,畢慶堂有些憊懶的笑了,指著樓上說,“有件事說了你彆惱,我沒告訴你就給你裝了部電話!”“你有我房子的鑰匙?”“沒有,卻有些上不得台麵的手段。”譚央麵露不悅,可思量片刻後,她澀澀的問,“世道不太平,你怕我遇到事情時,找不到你?”畢慶堂眼神一黯,無奈的點了點頭。

“號碼是多少?”下車後的譚央回過頭問畢慶堂。畢慶堂故作高深的一笑,摸了摸鼻梁,敷衍道,“忘了。”“是囡囡的生日吧?”譚央不假思索的問。畢慶堂先是一愣,之後很是欣慰的點了點頭。

隨即,他們望著彼此,極有默契的笑了。

畢慶堂帶著不錯的心情回到畢公館,可當陳叔在門口告訴他,有個日本的高級軍官在客廳等著他時,他那不錯的心情頓時就糟糕起來了。

畢慶堂進客廳時,言覃正站在窗邊看向外麵,而那個留著八字胡的日本軍官蹲在旁邊,帶著假惺惺的笑,要去摸言覃的腦袋。畢慶堂一見這情形,幾個箭步便衝上去,粗暴的推開了日本軍官的手,他站在女兒前麵,擋住了日本軍官。

日本軍官被畢慶堂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之後,他用生硬的中文說道,“是畢老板吧?我姓遠藤,軍職大佐,我來府上並沒有惡意,請您不要誤會!”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後,畢慶堂帶著稀鬆平常的笑解釋道,“孩子小,頑皮得很,怕冒犯了大佐。”說著,他鬆開女兒的胳膊,言覃張開手臂要他抱,他也破天荒的冷著臉沒答應,讓下人帶著言覃上了樓。

“畢老板,您的女兒非常可愛,她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中國孩子!”遠藤大佐看著言覃上樓的方向,表情嚴肅的恭維著。畢慶堂卻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不屑的擺手道,“一個女孩罷了,用我們這裡的話講,是個賠錢貨!”接著,他把遠藤大佐讓到沙發上坐下,熱絡道,“失禮了,快坐快做,我畢某人何德何能,還能讓大佐大駕光臨……”

譚央的醫院在大概休整後就要重新開診了,林稚菊見到譚央後笑著問,“央央,你沒有去重慶嗎?”譚央整理著桌上的東西,微微笑了。“是不是,畢老板也沒有走?”聽見林稚菊這樣問,譚央很是意外的看著她,林稚菊卻自說自話道,“看過幾次他來找你,你是性子頂沉靜的一個人,可一同他說話就發慌,十幾歲的小姑娘一樣,大家都看得出來。所以我就和我家老吳說,劉法祖肯定會去重慶,咱們的譚院長,就不一定了。”

可是這個世上的事,沒有那麼多的一定,醫院開門接診的那個下午,劉法祖就來到了醫院,一臉憔悴不說,人也瘦了許多。大家問他為什麼沒有走,他無奈道,晚了一步,這邊還沒上車,那邊日本人就進了上海了!大家聽了他的話,未免替他唏噓起來。譚央私下裡和他說,“咱們想想辦法,怎麼也要送你去重慶,眼看著湘凝就要生孩子了,越是打著仗不太平的時候,一家人越是不能分開!”一提到章湘凝,劉法祖就極為痛苦的低下頭,斟酌良久,他才磕磕絆絆的說,“現在風聲這麼緊,彆冒這個險了,再等等吧,不急。”

第二天下午,譚央在醫院走廊看見了方雅,便笑著招呼她,“方雅姐,你怎麼來了?”方雅把身上的銀灰色裘皮大衣裹了裹緊,撒著嬌道,“感了冒了,總不好,來看看!”譚央看著方雅身後手術室的牌子,拉著她說,“那你找錯地方了,我帶你去內科的吳醫生那裡!”方雅撥開她的手,嘻嘻哈哈的笑著,“好,我知道了,你們廟裡這幾尊大佛我都認得,我自己去就好了,你儘去忙你的,不用管我!”譚央見她這麼說,隻得叮囑了她幾句,自己走了。

吳恩的內科診室就在譚央的斜對麵,整個下午譚央都沒看見方雅去裡麵找吳恩看病,反而是快下班的時候,站在窗前喝水的譚央看見方雅和剛做完手術的劉法祖結伴出了醫院,劉法祖竟熟門熟路的上了方雅的小汽車……

侵略者一路向南血洗國土,絕大多數的人還沒在國難中緩過神來,淪陷區裡,卻在短短兩個月間呈現出了一幅風格迥異的眾生相。

例如那“家學淵源”的胡府,胡家老爺在“維新政府”裡做了大官,這還不算,這老頭還厚顏無恥到想把他摻了股的水泥廠獻給日本人造軍需工事,他去找鄒老先生商量時,剛開了口就被鄒老先生用文明棍指著他鼻子的破口大罵,罵了整整一個小時都沒歇氣。

而胡家的大公子胡連成更是搖身一變成了上海偽政府裡司法廳的廳長,帶著一身惡臭的春風得意起來。譚央的醫院一重新開門,他就跑去晃,還殷勤備至的說,以後譚央若是遇到麻煩可以去找他,如今在上海灘,當初姓畢的、姓徐的辦不到的事,現在的他,全辦得到。譚央聽憑他一個人在那裡演,忙著看病人,並不搭理他。胡連成覺出沒意思來,正打算走,譚央卻瞟了一眼他腕上的白鋼表帶,輕聲慢語的說,“白鐵無辜。”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胡連成上車要走時才想起這句詩來,登時氣得直跳腳——這女人,竟拿他去比秦檜!

因言覃在繪畫上的天分,譚央唯恐耽擱了孩子,所以每禮拜兩天,譚央下班後匆匆吃上一口飯就去畢公館教女兒畫畫,風雪再大,天氣再壞都不曾中斷。譚央去的時候,畢慶堂大多數時候都在家,譚央教言覃的時候,他就坐在後麵看,一坐就是兩個鐘頭,中間最多會出去接兩個電話。

譚央對他說,孩子學東西不用父母都陪著,他忙了一天,晚上就去歇著吧。畢慶堂將煙在煙灰缸裡按滅,半開玩笑的說,“你還看不明白嗎?陪囡囡不過是個幌子,我這是旁聽偷師呢,”說到這裡,他微微收住笑,“你前天講,一樣的畫,畫在絹和帛上是不同的。我就想起那年,你叫我替你去裱畫店裡買,我還以為貴的好呢。買錯了,你也不吭聲,就在那裡笑。”

譚央每次教完女兒回去時都很晚了,畢慶堂怕街上有日本兵不安全,總叫人開著車跟在後麵。譚央到家時,才脫下衣服,電話鈴就響了,畢慶堂問她到沒到家,然後再簡短的說幾句不相乾的閒話,讓女兒道了晚安後才撂電話。他有時會說,那個小洋鬼子白天時又來了,穿西裝打領結,手裡還拿著糖果盒子,也不知是哪個的規矩,小赤佬一個,搞得和要去約會的體麵大人一樣。他有時又說,這個方雅,年歲也不小了,做事情總還是那麼著三不著四的,這兵荒馬亂的時候又說要搬家,叫我給她找大卡車,連著搬了兩個周末都沒搬完!

春節前的兩周,畢慶堂更忙了,這一天譚央去畢公館教女兒根本沒看見他,回到公寓時也沒接到他的電話,這天她也睡得格外晚些,躺到床上輾轉難眠。如今外麵風聲鶴唳的,她擔心他的安危,想打電話去畢公館問問,卻又覺得自己沒那個立場和理由。

快到午夜的時候,電話鈴忽然響了,譚央慌慌張張的去接電話,聽筒那邊,他一本正經的問,“到家了嗎?”譚央聽他這話哭笑不得的回答,“到了,早就到了!”“唔,我才回來,現在挺晚了,沒吵到你睡覺吧?”“沒有,還沒睡呢。”譚央說完這句話,畢慶堂在電話那頭就笑得出了聲。

畢慶堂把話筒拿近,言語曖昧的說,“我知道你為什麼沒睡。”譚央被他這一句話噎得不知如何是好,畢慶堂卻一下子轉了話題,語氣嚴肅起來,“我剛剛去和日本人喝酒了,他們要我做新亞和平促進會的會長,我敷衍了很久,今天在飯桌上又許了我很大的好處,這好處倒也誘人,我沒直接答複他們,裝著喝醉酒,想著回來和你說說!”

譚央慢慢坐到椅子上,耐心的問他,“許你那麼大的好處,你也沒直接答應,都有些什麼顧慮呢?”畢慶堂大喇喇的回答,“賣國賊這名聲太難聽!”“你隻是怕名聲不好?”畢慶堂清了清喉嚨,思路清晰的說,“我想日本人若是被趕回老家,漢奸肯定不會有好下場,”稍停,他又無奈的說,“我覺得我若是去做那個會長,你大概會看不起我。”

聽他的回答,譚央微微歎了口氣,雖然這些理由沒一個堂堂正正的,可單論這份坦誠,在畢慶堂的身上就並不多見,這叫譚央多少有些詫異。畢慶堂見她不說話,就試探性的問,“小妹呀,你怎麼想?”

若是過去,譚央會和他說些大義,舉些道理,會說作為中國人就應該有這個良知,怎麼能幫著侵略者去欺淩自己的同胞?可是這一回,譚央沒有這麼說,她拿著話筒,語氣溫柔和緩,“彆的不說,就說過去在山東的時候,咱們的父親雖說做著響馬,打家劫舍的稱不上什麼好人,卻也守著一條,隻劫商賈鄉紳,是萬不會幫著官府去欺負平民百姓的。後來我剛到上海時,因你做的營生,對你總存著戒心,可綾姐告訴我,你們商會便是有再多不是,也不會幫著租界的洋人欺負自己的同胞,反而上海的百姓受了洋人的氣要找你們去做靠山。我便對你沒那麼怕了,覺得你本質應該是好的,隻是我了解的不透徹吧。”

譚央的話說完後,畢慶堂半天沒吭聲,良久,他強壓下激動的情緒,誠懇的說,“小妹啊,我明白了,好在和你商量一下,否則因為幾個錢犯了糊塗,讓日本人騎在我脖子上拉屎拉尿的,挺直腰杆活了半輩子,到最後反倒成了上海灘的大笑話了!”

譚央一邊點頭一邊流著眼淚,電話裡一片沉寂,過來好久,心中沒底的畢慶堂追問她,“小妹啊,你怎麼不說話了?想什麼呢?”譚央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輕聲回答,“我就是有些不敢相信,你竟然會同我商量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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