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謝龕願一手將皇弟捧上皇位之時,雖未曾言明,但他們其實是彼此心知肚明的。
這之中,是要以沈茶的委身相許為代價的。
那時沈茶隻想著能逃離那枯葉遍布的冷宮,逃離被太監宮女都欺淩的苦日子,是真心應允了的。
可後來,身份陡然尊貴了起來,多少權貴清流都跪拜於腳下,她終於知道這長公主的身份是何等尊貴,何等榮耀。
要如何才能無視那些人或譏笑或鄙夷的目光,去給一個太監做對食。
她在謝龕追逐的目光中羞愧到幾乎抬不起頭。
那是沈茶此生做得最後悔的一個決定,她沒有給謝龕任何回應,逃了。
再見到他時,已是幾個月後了。
他熬過了毒發,瞧著甚至比先前要更挺拔了許多。
那時乍暖還寒,宮裡湖邊的柳樹剛剛抽出嫩綠的新芽,謝龕站在石欄旁,長身玉立,束身的衣衫下幾乎能感覺到蘊著的強悍力量。
他正同皇上說著什麼。
似乎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他涼涼一個目光掃過來。
陌生到幾乎像是換了一個人。
可日光就那麼斜斜灑落在他繡滿蟒紋的肩頭,似都無法消融他骨子裡透出的那股陰鬱戾氣。
沈茶的呼吸就在那一瞬,停了一下。
但謝龕卻隻是隨意地掃了她一眼,隨即便冷漠地收回了視線,仿佛她不過是路邊路過的一條流浪野狗一般。
再後來,他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同自己容貌有幾分相似的祁桑。
“長公主!”
見她遲遲不肯開口,隻怔怔盯著自己瞧,謝龕眉眼間染了幾分不耐,加重語氣又叫了她一聲:“尋本督白跑一趟,可是覺得這日子過得太逍遙了?”
沈茶終於徹底回過神來。
“謝大人……”
她起身,規規矩矩地福身行禮:“我知曉這些年來,謝大人心中始終有個心結,沈茶此番請謝大人過來一趟,是誠心想為年少不知情重,曾辜負了謝大人一番心意之事,同謝大人賠個不是。”
謝龕長身靠著欄杆,手指略顯不耐地叩著:“說完了?”
沈茶沒料到自己遲疑許久,終於拋下身份的一番說辭,等來的就隻有這麼三個字。
那夜的那件事,應該是謝龕此生都不能釋懷的一幕。
他不該這般冷漠又隨意地一句話打發了。
不止是對她的不尊重,更是對他自己當年的情深意切的褻瀆。
她仰頭,試圖從他眼睛裡辨彆到他強壓痛苦,故作輕鬆的蛛絲馬跡。
可謝龕已經收了手,打算離開了。
“謝大人——”
沈茶一驚,踉蹌著向前追了兩步:“謝大人當真如此狠心,不再給沈茶一次機會了麼?”
她喉中哽咽,好一會兒,才輕聲道:“謝大人能將一個同沈茶不過有幾分相像的女子寵著慣著,卻要對沈茶這樣冷若冰霜到什麼時候呢?”
她的手指輕輕拽著謝龕的衣袖。
謝龕轉身,順手將衣袖抽了回來。
他似是難得願意正眼瞧她,目光細細地從她臉上略過,而後問:“你?同祁桑有幾分相像?”
哪裡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