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安北伯連聲歎息,馮尚書哦了一聲,對安北伯點了點頭“照你這麼說,是你的錯少,你侄兒的錯多?”
“這……”安北伯剛想回答,接著就笑了“當日那麼多人都在呢,難道我胡說不成?”管家已經帶著小廝端了酒菜出來,安北伯招呼馮尚書入座“老伯,我們也數年沒見了,來來,喝杯酒,敘敘舊。”
馮尚書笑容莫名,入座後飲了一杯酒,也就告辭而去。
馮尚書出了驛館,並沒回府,而是去了另一家府邸。那府邸主人見了馮尚書,眉微微一抖“如何?”
馮尚書搖頭“我聽他那話,為自己推脫的多,這也是人之常情,可把錯都推到彆人身上,著實難瞧。”
那主人點頭“那這封奏章,馮兄,你我是讀書人,這樣關乎名節的大事,總要格外鄭重才是。人命至貴,一個妾侍被這樣汙蔑,自殺明誌,如果我們顧忌情分,毫不張揚,甚至還要幫著隱瞞,那也白讀了這麼些年的書了。”
馮尚書沉吟一下“那孩子,按說……”
“那孩子夾在中間,那日哭的好不可憐,還說,曉得做兒子的該隱瞞父親所為,這方符合孝道。可當日曾祖母離世之時有叮囑,這孩子說,親眼瞧見父親違了曾祖母的話,一時竟不曉得怎麼辦才好,這才說出這些,請我們這些飽讀詩書之人指條路。這樣的孩子,說出這樣的話,還著實……”
見那人搖頭,馮尚書點頭“既如此,我們做臣子的,本有幫天子分憂之責,安北伯這樣心境,連家事都處置的如此混亂,以後還怎麼能儘心替天子做事?”
那人點頭“話就是這樣說,齊家治國平天下,若連家都沒法齊,還提什麼彆的呢?”馮尚書也點頭,兩人又說幾句,馮尚書也就告辭回府。
安北伯寫好了信,命人立即送到通州去,心裡十分歡喜,想著這封信送到通州,觀保到時就自然曉得那邊才能對他更好,也會曉得自己這個做父親的良苦用心,會回到自己身邊。至於心安,到時把喪葬費用還陳寧就是,還有小雨,年老色衰的妾侍,給碗飯吃就算對得起她了,若她真想出家,那就在家中設個佛堂就是。
安北伯隻覺得自己樁樁件件都想好了,隻等著通州那邊消息傳來。李氏探聽的安北伯的打算,心中唯一不滿意的就是觀保會回來,不過一個小孩子,到時怎麼會想不出法子來折磨他?不讓他苦不堪言,乖乖聽自己的,不,乖乖地自我了斷,怎麼能叫手段?
至於那兩個女孩子,到時不過就是多費兩副嫁妝。等出了閣,陳家的事,還關她們屁事?
李氏得意洋洋,安北伯靜心等待,事情卻不像他們想象的那麼好。還沒過上幾日,就有人上奏章彈劾安北伯,稱他家事糊塗,不但恩將仇報,還任由他人敗壞女眷聲譽,家中小妾為證清白,當眾自刎而亡。
安北伯聽的有人彈劾,忙不迭上表自辯,話語之中,難免又把事情推到陳寧身上,稱他不過是沽名釣譽之人,並非外麵所想的那樣。
這件事,雖在朝堂之中,孫家卻很快知道了。孫嬸子聽孫大哥回來說起這事,眉不由緊皺“這樣做,難保不會被罵的難聽。”
“婆婆您這麼說,就不對了,難道就任由安北伯在那用勢壓人?任意誣陷好人不成?”孫大嫂聽到孫嬸子這話,放下手中針線開始反駁。
孫嬸子的眉還是沒鬆開“說來,觀保那孩子,和安北伯,畢竟是父子。”孫大哥歎氣“的確是父子,可是你瞧瞧安北伯是怎麼對那孩子的?他若當真對那孩子有點父子親情,就該好生說了,讓觀保回來,可是呢,他隻想著以勢壓人,他這樣做,未嘗沒有想讓觀保瞧瞧,到底哪邊的勢力大,讓觀保乖乖回來呢。”
孫大哥的話說的孫嬸子一笑“彆一口一個觀保,你是什麼人,能叫主人的名字?就算這會子你出來了,見了哥兒,見了安北伯,要照了禮節,還要趴在地上磕頭呢。”
“此一時彼一時,這會子都早出來了,要這樣說,難道見了妹夫,我們還磕頭不成?”孫大嫂笑著道,話音剛落,就聽到陳寧的聲音響起“怎麼要給我磕頭了,大哥大嫂這樣說,我還真不好意思。”
孫大嫂放下手中針線,起身去倒茶,陳寧已經笑眯眯地走進來,孫嬸子瞧著女婿,滿臉擔心“這被彈劾的人多了,可是被彈下來的少,況且這件事,他又占了名分,於你,他是長輩,於柳姨娘,他是夫主,一個女子無知,用自殺去威脅彆人的事,怎麼都跑不了了。”
孫嬸子的話讓陳寧點頭“彆說是長輩,就算是君父,這樣顛倒黑白,難道也隻有咬牙受著?況且這件事,我是坦坦蕩蕩,若我咬牙受著,任由他們顛倒黑白,那就真成了沽名釣譽了。”
“再且不說,這件事,安北伯擺明是想讓妹夫一家子家破人亡,這彆說是對恩人,就算是對仇人,也不是小仇了。”孫大哥的話讓孫嬸子皺眉“罷了,我不過白說兩句,隻是覺得當初大爺也不是這樣的,怎麼去了這麼幾年,就變了這樣?”
安北伯的內心,陳寧自然也不曉得,不過笑一笑罷了“這件事,怎麼完,還要看天子呢,若天子覺得,不過是件小事,安北伯也就過了這關,若不是這樣想,也就……”接著陳寧搖頭“我不過是儘自己的力罷了。”
安北伯在驛館裡等的不耐煩,上表自辯之後,天子一直都沒說話,這讓安北伯心裡更加害怕,可又不敢去擅自打聽。這日聽的天子傳召,安北伯急忙換了衣衫,進宮而去。
天子並沒在大殿召見安北伯,而是在禦花園中,陪侍的還有幾位大臣。安北伯到那之後,就曉得這幾位大臣,就是力主彈劾自己的,安北伯偷眼瞄了幾眼,就恭敬給天子行禮,起身後恭敬立於一邊。
天子瞧一眼安北伯,笑著對安北伯道“這兩日,朕聽了許多關於你家事的話。朕念著你的父親為國儘忠,你又在守孝,本不願理的。”
安北伯立即恭敬應道“天子聖恩,臣肝腦塗地,都難報恩。”天子哈哈一笑“這些套話不必說了,隻是那日皇後偶爾聽朕說起,她說了一句,一個女子,苦等夫主歸來,眼見夫主歸來,竟被如此誣陷,縱是侍妾,也心冷如灰。竟自殺明誌,算不上是無知婦人,用死來威脅彆人。朕聽了聽,覺得皇後此話,甚有道理,因此也細細地把兩邊的奏章都看了,今日,我們就說說這件家事。”
安北伯聽到這話,忙道“陛下,臣歸來之初,甚是感激族侄對臣的祖母和家眷的照顧,此事發生之後,臣也十分傷心,仔細想來,若真是個好人,就該細細辯解,怎會唆使臣的小妾自殺?”
天子哦了一聲,一個大臣已經上前道“陛下,臣有一言,天子聖明,庶民在天子麵前,必會為天子威嚴震懾,不敢說假話。陛下既覺得這是家事,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何不把安北伯的族侄傳進宮來,到時是忠是奸,陛下一問,豈不就清楚了?”
天子聽的大笑“一個庶民,能入宮來,也就罷了。”
“此是陛下聖明之恩,陛下之恩,光耀天下,讓一個庶民得以自辯,後世定會傳頌陛下的恩德。”另一大臣也笑著奏道。
天子點一點頭“既如此,就把那人傳進來吧。”隨侍太監應是,自有人去傳召。天子瞧著禦花園的景色,和眾人又說幾句這景色的話。
安北伯此刻心中倒不焦急了,陳寧雖也是出身陳家,不過是旁支,哪進過宮?到時見了天子,定會雙股戰戰,說不出話來。那時,自己想說什麼就可以說,陳寧的麵具也就會被撕下來。
安北伯在那盤算,等候在外的陳寧見竟有太監傳召自己入宮,整理一下心緒,也就跟隨太監進到宮中。
整座宮殿巍峨壯觀,勝過陳寧所見過的所有殿閣加起來都要壯觀。陳寧跟在太監身後,隻打點著要見天子所說的話,並不去看那些宮殿。
這讓太監十分驚訝,快到禦花園時,太監停下腳步對陳寧道“前麵就到了,還有一句話要叮囑,按說進宮之前,都要訓練一番宮規,你這臨時傳召極少,這宮規啊,隻怕你也學不會。”
陳寧已經恭敬一笑“多謝公公提醒。”說話時候,陳寧已經把一個小荷包悄悄放進太監的袖口“還望公公多加提點。”
這太監瞧一眼陳寧,能覺得袖子中的荷包不輕,笑著道“小心應對就是,想來你也學過禮儀,這也不是什麼大朝會,按所習的去就是。還有就是,不許抬頭看聖顏。”
陳寧應是,太監又往前走,進到禦花園中,陳寧看著坐在上麵的天子,手悄悄在袖子中握下,低頭上前給天子跪行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