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潁縣葉府。
唐橈雖死,但留下的餘傷仍在。
“秋叔,秋叔,你看看我啊,你記得我嗎?”溫摯拉著秋行風的手臂問道。
可是秋行風雙眼如空洞一般,刀疤臉上也沒有任何神采,形同雕塑一般。
揚州之事結束後,青鋒門人發了瘋一般找秋行風,外庭的人甚至官兵都幫起了忙來,最終,是在瘦西湖下的一處水牢裡找到了他。
找到他時,他已奄奄一息,數日未進食,而且手筋腳筋俱斷,還中了一種不知名的毒,導致他變得癡呆,時不時說起囈語來,而且不認得任何人了。
這一切自然是唐橈做的。
而唐橈死後,眾人一番商量之下,由秦異再次上書,將這場大亂的大鍋統統扣在這個死人身上。而後華卿,曹豻也一同上書朝廷,三人的折子都是經過嚴密措辭,毫無破綻,就這樣發往了京師。
剩下的,就看朝廷會怎麼處置了……
白梨已經徹底好了,此刻,她推著一輛木質四輪車,車上載著董昭,正穿過走廊,往秋行風那邊走去。
董昭因為那大力神丹的反噬,如今已經與普通人無異,也不知道他反噬期過後還能不能恢複武功,他內傷外傷也很重,好在恢複能力強,雖然醒了過來,但如今還是不能獨立走路。
“昭哥,等你恢複了,我們回家吧?”白梨問道。
“當然先回家了。”董昭答道。
“那,幽蘭,月溪,還有阿萍你打算怎麼辦?”白梨問出了這個致命的問題來。
董昭沉默了,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無聲的抓起了白梨推車的手,白梨輕笑,繼續推著車前行。
穿廊過廳,在葉府內轉了幾轉,終於是到了秋行風的麵前。
秋行風也坐在一輛木質輪椅上,在溫摯的陪同下,曬著太陽。他臉上的刀疤在陽光之下是如此刺眼,而他那空洞的眼神是如此迷茫。
“風叔!”董昭掙紮著從輪椅上起來,白梨扶著他,將他扶到了秋行風身邊。董昭看著秋行風那滄桑的臉,一時心酸不已,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風叔,你看看我啊,我是昭兒啊?”董昭喊道。
秋行風那空洞的眼神繼續看著太陽,理都不理他,而溫摯則說道:“秋叔已經不認得任何人了……”
董昭心都涼到了穀底……
“風叔,你看看我吧……”董昭哀求道。
白梨看見董昭這副樣子,也是很心酸,她拍著董昭的肩膀,說道:“要不,我們把風叔帶回南岩,我們養他一輩子吧?”
誰知秋行風聽到這話後,猛然回頭,開口道:“南岩,南岩!”
董昭溫摯吃了一驚,可秋行風喊了兩聲後,再次看著太陽,眼神依然空洞……
溫摯道:“秋叔,我們回百花穀怎麼樣?百花穀有好多人呢!”
“百花穀,百花穀!”秋行風又轉過頭朝溫摯嚷嚷了兩句後,又轉頭看太陽去了。
陽光照耀在這花園裡,那麼光亮,那麼耀眼,三人卻覺得如同蒙了塵一般,失去了溫度……
這時,葉眠棉邁著大步子跑了過來,興奮的朝著董昭喊道:“董昭董昭,班珠老和尚說,阿萍的眼睛快好了,等下拔完毒,打開紗布,今日就可以重見光明了!”
“什麼?”董昭夫婦大驚,這可真是一個難得的喜訊。
兩人回頭看著秋行風,秋行風依然呆滯,溫摯揮了揮手,“你們去吧,秋叔有我呢。”
白梨點頭,推著董昭的輪椅就走,葉眠棉也跑來推,兩個女人站在董昭車後邊,白梨開口道:“葉姑娘,這陣子真的是太感謝你了,當初我不該那樣對你的,對不起!”
“現在知道本小姐是好人了吧?”葉眠棉開心的笑了。
“嗯,我們打算過兩日就離開,已經叨擾太久了。”白梨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們要走?”葉眠棉臉上笑容瞬間消失。
董昭點頭:“是的,我們回南岩,在葉小姐家待那麼久,實在是過意不去。”
誰知葉眠棉的手從董昭的輪椅上一撒,氣的一跺腳:“你們不許走!”
“啊?”
“你們走了,本小姐找誰去玩啊?”葉眠棉很生氣。
“我們……我們沒時間玩啊!”白梨說道,“我們還有一大堆事要做呢!還得去青蓮山祭奠汪真人,還要回南岩整修房子,還要……”
“還要生孩子對不對?”葉眠棉脫口而出。
白梨臉一紅,不吱聲了。
“那我也要去南岩!”
“葉姑娘……”
“我不管,你在我家住了多久,我就要去你家住多久!”
“好好好,你隨時來我都歡迎,你住多久都可以!”董昭無奈道。
“那就說定了。”葉眠棉重新笑了起來。
夫婦倆同時歎了口氣,葉大小姐真是,不好對付啊……
林萍的房間內,此刻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待董昭白梨趕到之時,隻見林萍一身素白,頭上被白紗布蒙著眼睛,正端坐在椅子上,而旁邊的班珠上師則拿著一條白紗布,那布上有兩處烏黑的地方,不知道是怎麼弄黑的。
“這是毒素。”班珠指著白紗布上那兩處烏黑的地方說道。
“毒素?”慕容幽蘭有些吃驚。
而班珠將那白紗布往盆子裡一扔,說道:“再來一次,她差不多可以開眼了。”
董昭很好奇,其他人更好奇,想看看這位上師是怎麼治眼的。
班珠再次取出一條有清香藥味的白紗布,再次蒙住林萍的眼睛,在她腦後紮好。隨即班珠伸出那枯槁般的右手,在林萍眼前一抹,然後翻轉手腕再次一抹,然後一手呈爪狀,朝著林萍的雙眼做了個吸的手勢,隨後一股極其磅礴的真元自他掌中湧出,儘數覆蓋在了白紗布之上,白紗布開始變得朦朧了起來。
“真元馭物!”剛走進門的伊寧看見這一幕,直接說了出來。
“那是什麼?”董昭問道。
伊寧伸出兩根手指,一股真元出現在她指尖,指尖朦朧,隨後伊寧將手指往董昭一伸,然後一勾,董昭頭上木簪直接就飛到了她手上,看得董昭目瞪口呆。
罕世高手恐怖如斯!
而董昭轉過頭,再看那班珠上師,那隻吸著白紗布的手上,青筋暴起,而那白紗布蒙著林萍雙眼的位置,紗布好似被風吹了一般,隆隆鼓起,漸漸的,居然開始泛黑,一刻鐘之後,林萍雙眼位置的紗布已經全黑。
董昭震驚了,這就是真元拔毒嗎?這麼厲害嗎?
而他不知道的是,班珠不僅要拔毒,還要絲毫不傷及到林萍的眼睛,而林萍是不會武功的,沒有絲毫防禦內力,這才是最厲害的地方。
“班珠上師練的是什麼武功啊?”董昭問道。
“無上真經!”伊寧答道。
這名字一聽就很厲害,在場的所有人都震住了,這老喇嘛究竟有多強?有人已經迫不及待想看他跟伊寧打架了。
兩刻鐘後,班珠毫無異樣,臉色平靜無比,他仍然在堅持運功,手上青筋暴起,沒人知道他內力究竟有多強!
半個時辰後,班珠收了功,停了下來,他也隻是臉頰冒汗,看上去有些疲憊,眾人這才感覺到他也是人,還算是個人……
班珠停下後,用生澀的漢話說道:“取下紗布,將紗布燒掉,然後用清水給她洗眼,她就可以開眼了。”
慕容幽蘭聞言,立馬走上去,熟練的摘下林萍的紗布,一旁的江月溪端來一盆清水,給林萍洗眼,洗了幾遍之後,林萍終是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努力的眨著眼睛,刺眼的光芒讓她很快又閉上,她努力反複幾次後,終於是適應了這一切,直到她不再排斥那光芒後,她的大眼睛完全睜了開來,她再次重見光明!
“太好了,太好了!”一幫女人們高興的喊道。
董昭也笑了,阿萍這個命苦的姑娘眼睛終於好了,伊寧也露出了笑容來。
“多謝上師!”林萍起身,對著班珠便要下拜。
誰料班珠卻道:“孩子,你我有緣,我看你本性善良,心靈純淨,貧僧想尋個衣缽傳人,不知你願意隨我修行否?”
林萍眨眨眼,一時震驚在原地,不知怎麼回答。
葉眠棉立馬拒絕了:“阿萍跟你,豈不是要吃素做尼姑?不行不行!”
“這是好事。”伊寧卻說道。
“好事?”白梨不解,董昭也不解,兩人看著伊寧,可伊寧卻沒了下文。
“隨我修行,你不需剃度,亦無須齋戒,保持純淨之心,學醫習武,待貧僧圓寂之後,你將我埋葬,便算是還了師徒之情。”班珠這麼說道。
“隻是如此嗎?”董昭問道。
“對,僅此而已。”班珠回答道。
“那以後我若是想回來跟昭哥成親呢?”林萍這話把其他幾個姑娘震到了。
“七情六欲,本就是人之常情,成親有何不可?”班珠說道。